片刻後,清一大師皺著的眉頭突然舒展開來。說道:“老衲一生侍奉佛祖,對世間的事情知之甚少,對官場上的事情更是孤陋寡聞。老衲想問問許施主,你辦的公幹難道真的讓世上犯罪之人如此害怕嗎?”

    許彈說道:“那個大牢確是個讓人生畏的地方。一般人隻要說起‘大牢’二字,都會談虎色變啊。”

    清一大師問道:“老衲思忖那大牢如果不讓人生畏,犯官們又怎會給你一個小牢頭送銀子?”

    許彈說道:“大師言之有理。”

    清一大師又說道:“老衲倒也想聽聽這大牢中到底有什麽可怕之處?煩請許施主說得詳細一點。”

    許彈忙搖著手,說道:“大師,弟子還是不說為妙”。

    清一大師問道:“許施主不說,自然是想這些官府衙門大牢中的事,不為外人知道為好。”

    許彈搖著頭說道:“不是此意。是弟子擔心一旦說出了實情,讓大師害怕。”

    清一大師笑了起來,說道:“但說無妨,但說無妨。老衲想知道一些實情來作為判斷的依據,如此才能有憑有據地分析,為施主解開心中的結。”

    許彈說道:“大師既然如此說,弟子就說說大牢中最讓人生畏的刑具了。”

    清一大師點了點頭。

    許彈說道:“不瞞大師,大牢中的刑具就象十八般兵器一樣全,概括起來就是‘八子登科’。”

    清一大師笑了起來,說道:“‘八子登科,’這個名字起得好了,聽起來文雅得緊,又如何與刑具聯係在一起?”

    許彈說道:“名字雖然取得好聽,但是細說起來就不好聽了。那‘八子’,其實指的是棍、鞭、繩、籠、錐、鉗、枷、鐵。”

    清一大師聽了這話,想了想說道:“果然都是些傷人的厲害玩意兒。”

    許彈說道:“不要簡單地看這‘八子’,其中的每一‘子’中都暗藏著八種變化,所以又稱作六十四件。”

    清一大師說道:“沒想到刑具也和武功招數一樣,暗藏著多種的變化。”

    許彈點了點頭,說道:“大師,弟子對武功一巧不通,但對刑具的變化卻是料如指掌。就拿棍子來說,就有大小、長短、粗細、軟硬八種之分,而每一種棍子都有不同的用法。比如說,犯人被提到了堂上審訊,就要先挨上一頓殺威棒。那殺威棒如何打,打哪裏,是大有講究的。”

    清一大師問道:“如何個講究法?”

    許彈說道:“這就要看堂上審訊的清官大老爺了。大老爺發什麽話,那牢子就用什麽棍。大老爺的話說得輕了,牢子打下去的棍子就輕。大老爺的話說重了,牢子打下去的棍子就重。大老爺的臉如果笑嘻嘻地對著犯人,牢子自然就揀那無關緊要的地方輕輕地打。如果大老爺對犯人臉色鐵青大聲怒斥,牢子就找犯人身上的要害處重重地招唿,常常打死人的。”

    清一大師臉色蒼白,說道:“沒想到這頓殺威棒就有這許多的名堂。”

    許彈說道:“這不算什麽。如果遇到了那傷天害禮十惡不赦而又練了一身內外功的惡人,審堂的大老爺就要使用開花棍。”

    清一大師問道:“這是一種什麽棍?”

    許彈說道:“這種棍子非常特別,就是在棍子上安裝細小的鐵釘,專門用來破金剛罩這種硬氣功的。功夫再好的人,隻要吃上幾棍子,也要皮開肉綻。”

    清一大師笑著說道:“這就叫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許彈說道:“棍子這種刑具一般都在大堂上用,明人一看就明白,所以並不是最厲害的刑具。”

    清一大師問道:“為何這樣說呢?”

    許彈說道:“審堂的清官大老爺一般不願意在大堂上將犯人打得死去活來,對那些狡詐險惡之徒往往是在堂後用刑。”

    清一大師問道:“那堂後用刑又用些什麽?”

    許彈說道:“就是弟子剛才所說的,八八六十四種變化的刑具都可以用上。就說鞭子,那鞭子分為軟鞭、硬鞭、長鞭、短鞭、皮鞭、繩鞭、寬鞭、窄鞭,每一種鞭子都有不同的用處。”

    清一大師問道:“窄鞭是一種什麽樣的鞭子?”

    許彈說道:“窄鞭其實是一種很細的鞭子,跟一根細繩差不多。這種鞭子抽在身上,鞭痕小而傷口深,讓人疼痛難忍。許多強悍的犯人最吃不消的就是這種鞭子。有一會,衙門抓住了一名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那大盜練就了一身上乘的外家功夫,平時與人打鬥是刀槍不入。審訊時,那江洋大盜是軟硬不吃,弄得清官大老爺實在沒辦法了,於是就將犯人拖到了後堂用上了這種窄鞭。一用之下,那大盜就軟了下來,老老實實地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清一大師說道:“有如此厲害的刑具,難怪天下的人都怕了衙門大牢。”

    許彈搖著頭說道:“這些還不算最厲害的刑具。真正厲害的要算那鐵籠和水牢了。”

    清一大師說道:“鐵籠是用來關人的籠子,有這麽厲害嗎?”

    許彈說道:“大師不知,那鐵籠的厲害之處,就是讓關在裏麵的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也不是。時間一長,那關著的犯人就難受到了極點,生不如死。這個時候,如果讓犯人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實,他就會老老實實的交代。”

    清一大師點了點頭。

    許彈繼續說道:“最慘的是那個水牢。人關在了裏麵,就是鐵打的漢子也活不了幾天。那水牢雖然不深,犯人站在裏麵卻隻能露出個頭來。而在水牢的上麵又加上了生鐵做成的蓋子,讓犯人能透氣卻無法將身子伸出水麵。”

    清一大師說道:“人非水中動物,如何能浸泡在水中。時間一長有誰受得了?”

    許彈點著頭說道:“正如大師所言,犯人進了水牢,時間不久就受不了了。”

    清一大師搖著頭說道:“真是作孽啊。”

    許彈說道:“大師不知。要命的是水牢中的水,並不是什麽幹淨的水,而是臭水啊。”

    清一大師問道:“難道水牢中的水不是從地下冒出來的?”

    許彈說道:“大師所言是也。那水牢中的水的確是從地下冒出來的,但是那裏麵的水卻是從來不換的。”

    清一大師說道:“就是不換,地下的水也是幹淨的。”

    許彈說道:“地下的水本是幹淨的。可是牢中的那些牢子為了圖個方便,卻時常在水牢中小解,弄得水牢臭氣熏天。就是在平時,人都要離得遠遠的才行,更何況將犯人關在其中。”

    清一大師聽了此話,忍不住一陣惡心,真想把肚子中的東西吐了出來。好在他內功深厚,這才強忍住了。

    許彈繼續地說道:“時間一長,那臭水中就有了蜈蚣和長蟲。這些蜈蚣和長蟲藏在水中卻沒有東西吃,所以一見到了犯人,就象饑餓的狼群直撲上去要飽餐一頓。於是就出現了犯人和蜈蚣、長蟲搏鬥打仗的情形。”

    清一大師聽到了這裏,嚇的渾身一顫,臉色都變成了灰色。

    許彈說道:“那蜈蚣、長蟲本就是生長在水中的,人在水中又如何鬥得過它們呢?關在水牢中的犯人趕走了水麵上的蜈蚣、長蟲,可是一轉眼那蜈蚣、長蟲又鑽到水下去咬人。”

    清一大師一聽這話,已經嚇得作不得聲了。

    許彈繼續說道:“犯人剛被關進水牢時還有精神大喊大叫,拚著力氣扭動自己的身體,拍打和趕跑蜈蚣、長蟲。可是時間一長就沒有精神和力氣了,於是隻好將自己的身體來喂養這些饑餓已久的小東西了。”

    清一大師抖動著嘴唇,說道:“好,好。施主不要再說了,再說下去老衲也受不了了。”

    許彈看了清一大師一眼,說道:“大師如果想聽牢中的事情,等到空閑時,弟子細細說給大師聽。”

    清一大師忙搖著頭,說道:“牢中之事以後不要談及,千萬不要談及。”

    許彈忙答道:“是,弟子謹記在心。”

    清一大師說著閉上了眼睛盤腿打坐了一會兒,才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了下來。他睜開了眼睛看了許彈一眼,說道:“老衲聽施主剛才所言,才明白那大牢確是個讓人生畏的地方。連老衲這樣有定力的人都要害怕,平常的人就更不要說了。”

    許彈點了點頭。

    清一大師看著許彈,意味深長地問道:“老衲觀施主不似酷吏,難道你也常用這些酷刑去對付犯人?”

    許彈搖了搖頭,說道:“大師有所不知,弟子剛才所說並不是弟子所做的,那是弟子剛進大牢做牢子時所親眼見到的。那時候的牢頭有著剛烈的脾氣和火暴的性子,所以常常用出這些殘酷的手段來對付犯人。自從弟子當上牢頭之後,就將這些刑具都放在了一邊,不準牢子們使用。”

    清一大師說道:“阿彌陀佛。施主能積善積德寬以待人,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許彈說道:“弟子做人的原則其實就是勿貪婪,勿殘暴,多積德,多行善。做到了這一點,弟子心中自然就平靜了。這次請大師為我解結,其實就是想達到心中平靜的目的。”

    清一大師點了點頭,說道:“施主果然是個誠信之人,有著君子愛人的品德。孟子曰,‘老吾老,及他人之老。幼吾幼,及他人之幼,’說得就是君子的胸懷。所以我推論施主既不想做酷吏,也不想做貪官,而是要做一個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自己的人。”

    許彈說道:“大師所言正是弟子心中所想之意。”

    清一大師說道:“不做酷吏你能辦到,但想做一名清官卻是很難很難啊。”

    許彈看著清一大師,眼睛突然一亮。說道:“弟子有個辦法,不知該不該講。”

    清一大師說道:“許施主但說無妨。”

    許彈說道:“弟子想到了一個如何處置賄銀的辦法。”

    清一大師說道:“有何好的辦法?”

    許彈說道:“弟子想將犯官所送銀子都送到貴寺作香火錢。一方麵用這些銀子來侍奉佛祖,修繕天竺寺。另一方麵,也可用這些賄銀來救濟災民和貧苦百姓。不知大師以為如何?”

    清一大師忙搖著手,說道:“不行,萬萬不行。”

    許彈問道:“大師為何如此說?”

    清一大師苦笑著說道:“許施主乃一介小吏,尚且害怕這些賄銀。老衲是方外之人,那就更不要說了。如果施主的賄銀流到天竺寺,一但東窗事發就可能危及整座寺廟,到那時老衲可就愧對佛祖了。”許彈聞言,忙低下了頭說道:“大師,是弟子信口胡說。沒有大師的應允,弟子自然是不敢這樣做的。”

    清一大師點了點頭,說道:“這等事情不論誰碰到都是難題。就是老衲這樣有閱曆的人,卻也想不出一個十全十美的辦法,實在是難死人了。”

    許彈聽了大師的話後,忍不住跪了下來,流著淚水說道:“弟子的苦衷大師是知道的。如果不是遇到了這樣的難事,弟子是斷然不會麻煩大師的。在弟子的心中,大師是我佛的化身、智慧的化身。弟子全心依靠大師破解難題,幫助想一個萬全之策啊。”

    清一大師忙將許彈扶了起來,說道:“許施主,別著急,別著急,老衲正在為你想個萬全之策呢。”

    清一大師說完後便安詳地盤腿打坐,隻聽口中一聲:“阿彌托佛。”他老人家早已閉著雙目,入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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