瓔珞死後第四日。


    宋銘確認就是錦繡院裏一清理穢物的成婆子將就交給瓔珞,這婆子好賭成性,欠了不少銀子,大約便是因此被人利用的。然而她本人早在十日前因不堪巨債‘跳河自盡’。


    順著這條線索,繼續往下查,發現放債給成婆子的一個混混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想來已經被滅口。


    至此,線索又斷了。宋銘眉頭緊皺,倒是謹慎的很,越是如此,他越是擔心。出事第二天,宋嘉禾便告訴他,魏闕曾提醒她小心,魏歆瑤有異動。宋銘卻不大信這是魏歆瑤一人所為,她雖是


    公主,到底年幼,隻怕背後還有太子魏閎的手筆。


    這個啞巴虧,宋銘咽不下,卻無證據,隻能束手無策。


    不想峰迴路轉,那個混混阿扁狼狽不堪的出現在齊國公府門前求助。趙阿扁招認,有人拿錢讓他設局誘成婆子欠下巨債,至於原因他也不知。隻他知道成婆子是齊國公府的下人,又在無意中見到來人的腰牌,曉得她是宮裏人。越想越是心


    驚肉跳,生怕牽扯到什麽陰私裏頭,所以他決定去外頭避避風頭。不想便是如此都沒有避開風波,路上遭遇追殺,虧得他機靈僥幸脫身,可對方咄咄逼人,一幅不殺了他誓不罷休的狠辣。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趙阿扁心一橫逃迴京


    城向宋家求救。他不就是騙了點錢,就算被官府抓了也犯不著判死刑啊,宋氏家大業大,也許能保下他一條命。死馬當活馬醫,他豁出去了!


    宋銘便讓畫師根據趙阿扁所言畫出與他接頭之人的頭像,隨即動用宮裏人脈重點觀察魏歆瑤所在的涵香宮,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傳來佳訊。


    與宋老爺子討論一番過後,宋銘進宮麵聖。


    若想憑這事讓把魏歆瑤或者魏閎怎麽著,不可能。畢竟宋嘉禾好好的,宋嘉卉完全是咎由自取。


    之所以決定把這事攤到明麵上一為震懾,對方下次再想做手腳,少不得要掂量下。二來也是鋪路,將來宋家向魏閎發難,也師出有名。


    ——池子裏的荷花開了,魏歆瑤讓人剪了幾支,打算帶去清寧宮。柯皇後的身體越來越差,差到魏歆瑤會忍不住在她睡著時,時不時伸手探探她的唿吸,惟恐柯皇後在不知不


    覺中停止了唿吸。危在旦夕的母親,岌岌可危的兄長,晦暗不明的前途,三座大山壓得魏歆瑤喘不過氣來。母後便是不得父皇寵愛,依然是後宮之主,她是堂堂嫡公主。可一旦母後薨,魏


    歆瑤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會大不如前。偏偏大哥太子之位又不甚穩當,一旦大哥被拉下馬,哪怕上位的是她同樣一母同胞的三哥,她的地位隻會比現在更低。三哥待她遠不如大哥體貼,何況她的未來三嫂可是


    宋嘉禾。


    魏歆瑤扯下一瓣蓮花,慢慢捏碎。


    “公主,陛下召見您。”魏歆瑤一驚,一不小心被莖稈上的刺刺了一下,她皺了皺眉,又馬上舒展開,含笑問道:“父皇召我為了何事?”無緣無故的,父皇怎麽會傳召她,要知道一年到頭,父親


    都不會主動找她一次,除非她闖禍了。


    魏歆瑤臉皮微微抽了一下,她捏了捏被刺痛的手指,強壓下心底不安。


    “奴婢不知!”來人恭恭敬敬道。


    魏歆瑤轉頭看著神情緊張的瑪瑙,目光在她臉上繞了繞,然後慢慢的將手裏的荷花插進她懷裏的白玉瓶中:“那你把這些荷花送去母後那,免得焉了。”


    瑪瑙知道自己失態了,不敢抬頭,緊張的抱著花瓶,屈膝應諾。


    魏歆瑤笑了下,擦了擦手,對傳話的宮女笑道:“那我們走吧。”


    片刻後,一行人抵達上書房。


    魏歆瑤理了理鬢角,又拉了拉衣袖,末了微微揚起嘴角,緩步入內,屈膝:“兒臣拜見父皇。”


    皇帝靜靜望著她。


    良久都不聽叫起,腿腳微微發酸的魏歆瑤不由自主的心慌起來。


    魏歆瑤有些站立不穩,壯著膽子偷偷抬眼,猝不及防之下撞見皇帝冰冷而又陌生的目光好,駭得唿吸一滯,晃了晃身子忍不住踉蹌一步。


    皇帝抬了抬眼皮,淡淡道:“平身!”


    魏歆瑤心悸如雷,勉強鎮定道:“多謝父皇。”


    “知道朕找你來所為何事嗎?”皇帝捧起桌上熱茶,緩緩後靠在椅背上,姿態閑適。


    魏歆瑤卻感受不動其中輕鬆,她捏著帕子道:“兒臣不知。”


    皇帝笑了笑,漫不經心的甩出幾個名字:“宋嘉卉、瓔珞、成婆子、趙阿扁、瑪瑙。”


    隨著一個又一個熟悉的名字出現,魏歆瑤的眼皮不受控製的抽搐。


    笑意如同潮水在皇帝臉上褪卻,一開始他還抱著一絲僥幸,也許魏歆瑤被人陷害,兒子已經鬧成一團,他真不想女兒也牽扯進去。


    摩挲著杯沿,皇帝冷聲道:“你現在知道朕傳你何事了?”


    魏歆瑤身形一顫,額角冒出細細的冷汗,腦子裏一團亂麻。父皇怎麽可能知道的,大哥說知情人都滅口了的,瑪瑙不可能背叛她的。


    瑪瑙,瑪瑙,魏歆瑤不由後悔,她不該心慈手軟,若是沒了瑪瑙,她大可把事情推的一幹二淨,咬定自己毫不知情,瑪瑙被人收買,可現在……


    魏歆瑤心念電轉,呆立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候李公公進來了,附在皇帝耳邊輕聲道:“迴陛下,趙阿扁指認了瑪瑙,瑪瑙不承認,不過趙統領認為瑪瑙在說謊,正在審問中。”前腳魏歆瑤離開,後腳瑪瑙就被人


    拿下。


    皇帝聲色不動,揮手讓他退下。


    魏歆瑤緊張的渾身僵硬如同石頭,又像是有一千隻螞蟻在她身上亂爬,她到底該怎麽辦?


    隨著時間的流逝,皇帝臉色越來越冷,他給了她坦白的機會,是她自己不珍惜。


    皇帝坐正身子,張口。


    “父皇!”魏歆瑤一咬牙,眼底閃過決絕之色。


    她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當即淚如泉湧,跪伏在地:“是兒臣一時鬼迷心竅,請父皇降罪!”


    皇帝注視她片刻:“都是你一個人做的,你哪來的毒,哪來的人手?”魏歆瑤:“一切都是女兒做的,是女兒從黑市上買來的,動手的是我的侍衛。”把大哥供出來,對她弊遠大於利,大哥好好的,她才有翻身的機會。何況這事本就是她起的


    頭,大哥出手是為了幫她。“父皇,女兒自知鑄下大錯,女兒不求其他,隻求,隻求父皇千萬不要將此事告之母後,女兒怕母後受不住打擊。若是可以,女兒求父皇開恩讓女兒先送走母後,之後,父


    皇想如何懲罰女兒,女兒絕不敢有半點怨言。”


    證據確鑿,抵死不認和求饒都是下下策,以魏歆瑤對父親的了解,坦白認錯才是上策,有可能換來從輕發落。


    “你為何要害宋嘉禾?”雙眼發紅的魏歆瑤從地上抬起臉:“女兒知道這想法不該,可我真的控製不住我自己。要是她死了,母後的病情是不是就有可能好一些,父皇,我不能失去母親,我不想失


    去母親!”魏歆瑤嚎啕大哭,眼淚滾滾而下。


    皇帝望了淚流滿麵的魏歆瑤半響,目光複雜:“待你母親薨,你便去皇陵守孝吧。”魏歆瑤臉色一白,魏家初得江山,所謂皇陵不過是一片正在大興土木的空地。曆朝曆代,新君即位必不可少的一件事就是修建皇陵。皇帝登基才多久,皇陵環境之簡陋可


    想而知。皇帝垂下眼劃了劃杯盞:“不提你祖母,隻說宋銘,他為我們魏家江山立下汗馬功勞,你卻無緣無故的謀害他之女。傳揚出去,從此以後誰還敢一心一意幫我們魏家打江山


    。這一次幸好沒有造成太過惡劣的後果,朕可從輕發落,若有下次。”


    皇帝蓋上茶杯,語調幽涼:“別怪朕不念父女之情!”


    迎著皇帝冷冰冰的目光,一股冰寒順著雙腿襲上心頭,臉色白到近乎透明的魏歆瑤忍不住瑟瑟一抖。


    恰在此時,李公公疾步而入:“陛下,皇後娘娘怕是不行了。”


    魏歆瑤隻覺被雷打到一般,頭暈眼花,忽然一骨碌從第三爬起來,招唿都不打,拔腿就跑。


    皇帝輕輕歎了一聲,起身:“傳靖王幾個進宮。”


    李公公應諾。


    魏歆瑤一路狂奔,珠釵亂搖,衣角翻飛,哪有平日裏半點端莊優雅。


    她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喉嚨裏彷佛有火在燒,終於,到了清寧宮。


    寢殿之內,一片愁雲慘霧,幾名禦醫眉頭緊鎖,滿臉的束手無策。宮人一臉彷徨無助,眼底帶著對未來的茫然。柯皇後的精神確實前所未有的好,這半個月來,她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睜開眼的時間屈指可數,可是今天,她竟然半坐了起來,見急奔入內的魏歆瑤滿頭大汗,柯皇後


    輕輕嗔了一句:“都是大姑娘了,怎麽還這麽毛毛躁躁!”一句話,說的魏歆瑤心如刀絞,淚水洶湧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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