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低頭看著魏闕,神色由驚詫轉為審視,一時把持不住,當初在木蘭圍場,季恪簡遇見宋嘉禾,可是把持住了,難道魏闕的自製力還不如季恪簡。


    “想不到這藥如此兇歹,竟是連你都難以自控。”皇帝語調幽涼。


    跪地的魏闕身形一頓,臉上愧色更重:“兒子思慕宋表妹久矣,是以情難自禁唐突了表妹,雖未鑄下大錯,可到底驚擾到表妹。兒子願去宋家負荊請罪。”


    皇帝靜默下來,倒是不曾聽他說起過,至於為何不說,這一點父子二人心知肚明,說的太明白就傷情分了。


    至於為何現在願意說出來,皇帝亦心中有數,今時不同往日。之前他不會成全魏闕,現在卻未必不會。


    再看魏闕,皇帝目光多了幾分耐人尋味:“宋家那朕會處理,你安心休養,不必擔心。”


    魏闕:“多謝父皇!”


    “朕尚有公務,你歇著吧。”皇帝站了起來。


    魏闕恭送。


    待皇帝走後,魏闕揉了揉額頭靠坐在床榻上,覺得腦袋有些昏沉,假死還得騙過一眾禦醫取信皇帝,委實傷身,然而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他的父親可不是好糊弄的。


    在嘉禾的事上,皇帝肯定會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而為之,甚至懷疑整件事中,他扮演的角色。


    魏闕笑了笑,從頭至尾,他都是將計就計,他禁得起調查。


    離開後的皇帝,迴了禦書房,卻沒在處理公務,而是立在窗前,看著庭院裏的青鬆出神。


    故意唐突也罷,無意唐突也罷,魏闕向他‘認錯’並吐露愛慕,哪是為了請罪,分明是想請旨賜婚。


    不得不說魏闕這時機掐的精準,他知道時移世易,自己不再一味維護魏閎地位。在這樣的情況下,他遭遇暗算,死裏逃生,自己很有可能賜婚補償安撫他。


    他的三子在借此對他袒露自己的誌向,若無心大位,魏闕不會想娶宋嘉禾。


    要成全嗎?


    宋家?


    雙方聯姻,強強聯手,必然會影響朝局。


    皇帝摩著窗沿雕花,眸光晦暗不清。


    目下看來,幾個兒子裏最出色的無疑是魏闕,功勳卓著,威望深重,尤其在軍中。且這麽多年以來他都不曾行差踏錯過。


    然馬上打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魏闕上馬能安邦,這一點毋庸置疑,下馬能否治國,卻是不得而知,這些年,魏闕一心撲在軍政上,也是時候讓他接觸下旁的政務。


    魏閎和魏廷也要繼續考察,就是其他幾個兒子也不能忽略,指不定藏著好苗子。攸關千秋萬載的基業,再是小心都不為過。


    皇帝食指輕叩窗沿,不過當務之急,是查清這事的幕後黑手。直覺讓皇帝將懷疑的目光投在了幾個兒子身上。


    魏閎?魏廷?亦或者是魏闕自己?


    此時的魏閎眼皮止不住的亂跳,濃密的劍眉緊緊皺著:“先生,事情都處理妥當了?”魏閎再一次確認。


    坐在他對麵的謀士張泉朝他安撫一笑:“世子放心,知情人都已死,陛下查下去隻會查到一切都是二爺所為。”張泉不無可惜的歎了一聲:“費盡心機,到頭來還是讓三爺跑了。”比起魏廷,張泉更忌憚的是魏闕,無論是身份,能力,威望,魏廷都不及魏闕,魏闕才是那個最有可能


    取魏閎而代之的人。自從打下京城之後,張泉就視威望日隆的魏闕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後快。好不容易得到了一醉千裏這樣的‘神藥’,可令魏闕身敗名裂,沒了爭奪大位的希望,魏


    閎再施恩魏闕。魏闕也就隻能安安分分的輔佐魏閎。


    其實若可以,張泉更想殺了魏闕以絕後患,可魏闕武功高絕,想殺他談何容易,無色無味能致死的毒藥更是可遇不可求。


    想起他明明沒了唿吸,卻死而複生,張泉皺了皺眉頭,莫名的不安,他是真的死了,還是假死。


    若是前者,還真是命不該絕,鴻運齊天。若是後者,張泉心搖了搖頭,那麽多太醫檢查過,不可能。


    “先生?”見他搖頭,魏閎不禁出聲詢問。


    張泉迴神,捋了捋胡須,歎道:“經此一事,三爺有了防備,再想下手,難於上青天,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魏閎煩躁的喝了一口茶,為了萬無一失,他選在清寧宮下手,將母後牽涉其中,卻功虧一簣,還使得母後病情加重。


    鬱燥之氣襲上心頭,魏閎大口喝了一口茶。


    張泉看一眼魏閎,放緩了聲音道:“不過機會留給有準備之人,來日方長。眼下最要緊的是世子在陛下麵前,切勿不可露出馬腳。”


    魏閎穩了穩心神,點頭。


    再說魏廷,雖然皇帝把事情掩了下去,但是畢竟動靜不小,魏廷好歹辦差這麽些年,人脈還是有的。


    費了些功夫魏廷才得知了魏闕溺亡又死而複生的事,不禁尋著機會對華側妃遺憾,遺憾魏闕怎麽又活過來了。


    在他看來,沒了魏闕,魏閎哪是他的對手,一個繡花枕頭。


    “姨娘,您說,好端端的老三怎麽就溺水了?”魏廷疑惑的看著華側妃,父皇還掩的密密實實,讓人一點口風都打聽不到。


    華側妃沉吟,是啊,為什麽?以魏闕那身手怎麽可能溺水?其中肯定有什麽秘辛。


    正思索著,李公公帶人過來了,皇帝請華側妃過去一趟。


    華側妃眼皮輕顫,含笑客氣道:“公公可知,陛下召見妾身所為何事?”


    華側妃會做人,李公公得過她不少好處,幫她做什麽倒不敢,透點口風倒是可以的,遂恭聲道:“陛下心情不大好。”旁的一個字都不肯多說了。


    原由出在梅姨娘身邊一個叫疊翠的丫鬟上,事發當晚這丫鬟就失蹤了,直到次日早上屍體才在冷宮的水井裏被發現。


    趙飛龍從她手中找到一條帕子,順著這條線索查到一位姓鄭婆子身上。就在剛才鄭婆子招供,她是華側妃的人,疊翠也是華側妃安在梅姨娘身邊的棋子。


    事發當晚,鄭婆子接到消息,通知疊翠將梅姨娘偷偷引到含香齋,然後殺了疊翠滅口,至於旁的她一無所知。


    懷著忐忑而來的華側妃一進門就對上皇帝陰沉如水的臉,及至見了鄭婆子的供詞。華側妃當即噗通一聲跪下,心念電轉間落下淚來:“陛下明鑒,妾身的確收買了疊翠,可妾身隻是想知道梅姨娘跡象,以便應對。”說到這兒,華側妃淚流不止,望著皇帝


    的雙眼中盛滿了哀怨。梅姨娘和華側妃不和是魏家後宅公開的秘密,梅姨娘與華側妃有五六分相像,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旁的姨娘見不得梅姨娘這般得寵,也酸華側妃這般年紀了還能屹立


    不倒。一些流言蜚語就傳了出來,說梅姨娘不過是沾了華側妃的光,王爺最愛的還是華側妃。梅姨娘年輕氣盛,正當寵,肚子又爭氣,哪裏咽下這口氣,可不就對恨上了華側妃


    ,幾次三番的挑釁。


    華側妃也不是軟柿子,見她沒完沒了,便收買了疊翠,想抓她一個把柄徹底打趴她。華側妃泣道:“日月可鑒,妾身絕沒有讓人傳話引梅姨娘到含香齋,更沒有讓她殺疊翠,妾身引梅姨娘過去幹嘛,無端端又為什麽要殺人。陛下若是不信可去審問雪靈,一


    直以來都是雪靈在聯係鄭婆子。”


    皇帝目光沉沉的看著淚流滿麵的華側妃,前腳華側妃剛出門,後腳他就派人拿了雪靈去審問。


    看她模樣,倒像是無辜的。鄭婆子和雪靈的之間的聯係,並非都是麵對麵,多是以書信往來。這一次的消息就是書信傳遞的。若是有人鑽了空子,假傳消息也說得通。


    但是,皇帝一瞬不瞬的盯著華側妃,誰知道她現在這模樣是不是裝出來,她慣來會把握人心,不隻別人的,也包括她自己。


    i他不信她,這個念頭一冒出來,華側妃如墜冰窖,耳畔轟鳴作響:“陛下明鑒,妾身若有半字虛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華側妃指天對地的發誓詛咒,梅姨娘那邊肯定出了大事,說不得已經死了。


    皇帝收迴目光,淡淡道:“朕會徹查,你先下去。”


    華側妃深深看一眼皇帝,重重叩首,隨即隨著宮女離開,不出意外的被帶到了一個陌生的房間,她被軟禁了。


    審問完雪靈,趙飛龍前來匯報,無論如何審問,雪靈都不承認向鄭婆子傳過讓疊翠引誘梅姨娘去含香齋並殺了疊翠滅口的消息。


    皇帝摩著翡翠玉扳指,是有人假傳了消息栽贓華側妃,還是華側妃繞過雪靈傳的消息。


    “那個管茶水的宮女底細查清楚了嗎?”皇帝問。


    趙飛龍汗顏:“陛下恕罪,尚未查到可疑之處。”


    皇帝冷聲道:“繼續查。”趙飛龍忙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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