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節梅花謝的也差不多了,梁王府的梅園裏卻還在盛開,白裏透紅,豔而不妖。風吹花動,清幽而又淡雅的香氣便徐徐傳來,沁人心脾。


    姑娘們都在或坐或站著賞花聊天,歡聲笑語不絕。


    宋嘉禾就沒這好運氣了,她多喝了兩杯奶茶,遂去了淨房,不想半路給遇上了魏聞。


    宋嘉禾眉心皺了皺,深覺自己點背,腳尖一轉,便打算折迴去。


    “禾表妹。”魏聞三步並作兩步,小跑上前攔住了宋嘉禾的去路。


    “九表哥。”宋嘉禾無奈,隻好停下腳步屈膝行禮,無論是動作還是神情,都滿滿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與客套。


    魏聞仿佛被刺痛了一般,嘴唇輕顫。


    宋嘉禾視若無睹,隻問:“九表哥尋我有事?”不過她覺得自己和魏聞應該是沒什麽事的,就算有事也不是什麽好事,這是她多年總結出的經驗。


    魏聞張了張嘴,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叫住宋嘉禾。他剛從梁王妃院裏出來,先是魏閎出事,再是魏歆瑤被禁足,兩相交加,梁王妃終於撐不住病倒了。這兩年梁王妃身體越來越差,稍有不舒服就會病倒,以至於一年有半


    載是在床上度過的。


    明天他就要出發前往上陽,山陽縣令貪贓枉法,連帶著整個上陽縣的官吏都被追求了責任,最輕的也落了個知情不報的罪名,如此一來,上陽縣就空了出來。


    梁王突然想起了他這個小兒子,十七的人,整天遊手好閑,無所事事,遂讓他去上陽做個縣尉曆練。


    梁王妃便拉著魏聞殷殷叮囑,讓他收收玩心,好好表現,畢竟明年就要成親的人了。


    他和曾氏的婚約在十一月裏正式解除,因為燕婉明年才出孝,故而沒有宣布婚事,但是風聲已經放了出去,隻等燕婉出孝二人就完婚。


    酸甜苦辣鹹,百般滋味在魏聞心頭翻滾,出了院子,他便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不知不覺走到了梅林這,還發現了不遠處的宋嘉禾。


    見到那一刻,魏聞承認自己是無比歡喜的,不過,顯然,宋嘉禾不這麽認為,見了他,宋嘉禾猶如見了洪水猛獸,轉頭就走。這動作就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了魏聞頭上。


    魏聞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就衝他小時候做的那些混賬事,宋嘉禾沒見麵就揍他已經算客氣了。


    “禾表妹,我明天就要去上陽赴任。”魏聞道。


    “恭喜九表哥。”宋嘉禾微笑,也不知對上陽百姓而言,是福還是禍。


    不知怎麽的,魏聞覺得嘴裏發苦,連笑容都勉強起來。


    燕婉躲在假山後,這塊假山太大了,大的可以將她和她的丫鬟綠柳遮的嚴嚴實實。燕婉不禁慶幸,她站的位置好,若是被他們發現了,自己該怎麽辦?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害怕,可在撞見這一幕那一瞬間,燕婉心裏隻有害怕,她下意識就躲了起來,靜


    靜的看著遠處的魏聞和宋嘉禾。


    在她的記憶裏,魏聞從來都是意氣風發,笑容燦爛的,在她躲起來為家人偷偷哭泣時,他會笨拙的安慰她,變小戲法逗她破涕為笑。


    可眼前的魏聞,他望著宋嘉禾的背影,黯然傷魂,彷佛被拋棄的小狗。駐足良久,他才垂頭喪氣的離開。


    燕婉捏緊手裏的錦帕,魏聞喜歡宋嘉禾是不是?不期然的燕婉想起了去年船上那一幕,魏聞喊的到底是‘表妹’還是‘禾表妹’?


    “宋六姑娘和我有些像是不是?”燕婉輕輕的問綠柳,聲音有些飄。


    綠柳搖頭如撥浪鼓,這檔口她怎麽敢承認。


    燕婉臉上的線條一寸一寸的繃緊了:“說實話!”


    綠柳臉色一白,小心翼翼覷著燕婉的臉色道:“奴婢覺得宋六姑娘的臉型和姑娘有些像。”


    燕婉輕輕的摸著臉,不隻是臉型,五官也有幾分相似,隻不過宋嘉禾比她更精致,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是親戚。


    然而她卻沒有因此而覺得宋嘉禾親切,隻有尷尬,那種尷尬就像是一件贗品遇見了真品,雖然明明她略長兩歲,可誰叫醜的那個是她呢!


    所以燕婉不大喜歡宋嘉禾,更不喜歡跟她站的近,惟恐被人暗暗比較。


    那麽魏聞有沒有將她和宋嘉禾比較過,燕婉一顆心越來越亂,就像打翻了一鍋粥。


    宋嘉禾走出一段,忽然停住。


    “姑娘?”青畫疑惑的看著她。


    宋嘉禾苦了臉:“我還沒去淨房呢!”都怪魏聞,害她忘了正經事。


    青畫忍笑。


    宋嘉禾沒好氣的白她一眼,卻不想原路返迴,遂找了個王府丫鬟,讓她帶路去另一間淨室。


    結果在出來時巧遇也來解決個人問題的呂姨娘。呂姨娘煞時冷了臉,眼刀子梭梭往宋嘉禾身上飛。在呂姨娘看來,要不是宋嘉禾欺負了呂明倫,呂明倫怎麽會憋火,不憋火也就不會去醉月樓泄火,那就不會死,更不會


    牽扯出那麽多陳年舊事,還牽連世子名譽受損。


    這般,她娘家就不會敗,她爹也不會被流放,她娘就不會病的進氣少出氣多。


    她也不會在世子那失寵,要不是她肚裏還懷著兒子,還不知道會被那些個女人奚落成什麽樣。


    這一切統統都怪宋嘉禾,都是她害的!


    迎著呂姨娘咬牙切齒的目光,宋嘉禾毫無壓力的笑了笑,正眼也不帶多看一下,徑直離開。不過一姨娘爾,難不成還要她主動打招唿不成。


    呂姨娘咬緊了後槽牙,覺得尊嚴受到了挑釁,自從她被診出懷的是兒子,漫說莊氏,就是梁太妃梁王妃都對她和顏悅色。


    平日裏,就算是魏歆瑤見了她,也會給個笑臉,其他魏家姑娘就更不用說了,宋嘉禾憑什麽如此目中無人。


    新仇添舊恨,呂姨娘越想越是生氣,氣紅了眼:“站住!”


    宋嘉禾懶得搭理她,這要不是孕婦,也許她還會停下來聽聽呂姨娘怎麽胡說八道。


    呂家那點子事傳的街頭巷尾人人皆知,寵妾滅妻,以庶壓嫡。呂姨娘能在那麽極品的環境下茁壯成長,必然有其非凡之處,她不介意開開眼界。


    不過呂姨娘大腹便便,宋嘉禾隻得按捺下自己那點好奇心,萬一她仗肚行兇怎麽辦?魏家挺重視這塊肉的,宋嘉禾不想惹麻煩。


    見宋嘉禾置之不理,呂姨娘差點氣了一個倒仰,氣得理智都沒了。當初她就是這樣,打了她弟弟一句交代都沒有就揚長而去,才會把弟弟氣成那模樣。


    “給我攔住她,你們都是死人啊!”呂姨娘厲喝,這半年來在魏閎後院裏,她頤指氣使慣了。


    呂姨娘被慣得不知天高地厚,可她的下人還有理智,那可是梁太妃的侄孫女,宋家又炙手可熱,可不是後宅那些一無所出又無背景的姬妾通房,由著呂姨娘作踐。


    就算是世子夫人對宋嘉禾也是不敢這般盛氣淩人的。


    宋嘉禾腳步一頓,旋過身,似笑非笑的盯著呂姨娘一行人:“呂姨娘可真威風!”


    呂姨娘的大丫鬟心急如焚,悄悄勸她算了,這事要是傳到梁太妃耳裏,就沒法收場了。


    可呂姨娘哪裏聽得進去,侄孫女再金貴還能金貴的過曾孫子。深覺這丫頭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害她在宋嘉禾麵前丟人現眼,惱得一巴掌就甩了過去。


    清脆的巴掌音還未落下,呂姨娘的慘叫聲驟然響起。她臉色慘白的捂著肚子,滿眼的驚慌與恐懼。


    宋嘉禾就見呂姨娘的裙擺漸漸濕了,這是羊水破了?


    戲台上的花旦咿咿呀呀的唱著,梁太妃困難的目不轉睛,冷不防一個小丫鬟匆匆忙忙跑了進來,疾唿:“太妃,呂姨娘要生了!”


    戲台上的生旦瞬間閉了嘴。


    梁太妃聞言大驚失色:“怎麽就要生了?”才剛八個月啊。


    一邊說著梁太妃一邊就站了起來,論理孫子姨娘生產是萬萬不至於她親自出馬,可架不住這個孩子來之不易!“呂姨娘遇上了宋六姑娘,呂姨娘不許宋六姑娘離開,宋六姑娘沒理,呂姨娘就要人攔住宋六姑娘,丫鬟勸了呂姨娘兩句,反被呂姨娘打了一巴掌,打完,呂姨娘就動了胎


    氣。”報信的小丫鬟口齒十分伶俐。


    這丫鬟就是被宋嘉禾喊來帶路的那一個,宋嘉禾一看情況不好,立馬讓她跑去報信,順便還塞了一塊玉佩給她。


    宋嘉禾也不要求這丫鬟幫她說好話,隻要一五一十把事情來龍去脈說出來就成,世人難免有些先入為主。


    話音剛落,呂姨娘那邊報信的丫鬟也到了,一進門就是哭喊:“宋六姑娘氣得我們姨娘早產了!”


    氣氛一瞬間變得十分尷尬。


    宋老夫人憂心忡忡:“孩子要緊,其他的等孩子平安了再說不遲!”


    梁太妃連連點頭。一群人隨即浩浩蕩蕩的趕過去,宋老夫人也在其中,事涉宋嘉禾,她豈能袖手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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