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慘叫聲中聽出了幾分熟悉的林四娘,心裏咯噔一響。


    一塊長大的堂姐弟,林潤彬的脾性,她豈能不知道,她這堂弟很有幾分風流胡鬧。


    望著眼前仙姿玉容的宋嘉禾,林四娘更是確定了幾分,她佯裝無事,歉然的看著宋嘉禾:“下人無狀,表妹見諒,我去看一看。”


    眼下隻求宋嘉禾沒認出林潤彬,要不可就丟人現眼了。那兒樹蔭籠罩,林四娘安慰自己,宋嘉禾應該沒看清人是誰,要不也不至於這般平靜了。


    “表姐去吧!”宋嘉禾點頭表示理解,她比林四娘更早確定那人是林潤彬,此人自以為風流倜儻,實則不過是個打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名頭的登徒子罷了。


    片刻後林四娘去而複返,萬分羞慚:“我已經讓人將那沒規矩的下人帶下去處罰,還請表妹莫要往心裏去。”好好的姑娘家被人趴著牆頭偷窺,豈能不惱。


    她剛剛將林潤彬好一通訓斥,這小子還嬉皮笑臉,真是被二嬸慣壞了。林潤彬幼時體弱,又是幺兒,二嬸不免多疼些,疼著疼著就把他給疼成了這幅吊兒郎當樣。


    宋嘉禾十分善解人意:“那麽大一個家,總有那麽幾條蛀蟲。”林家人都不賴,也就林潤彬這一顆老鼠屎。


    林四娘麵上燒了燒。


    這個話題就此揭過,林四娘和宋嘉禾說起菊花來,兩人對養花頗有心得,倒是能談得來。宋嘉卉則是和林五娘比較說得上話。


    轉眼就到了中午,用過豐盛的午膳,林四娘提議去花園裏作畫,自然一一應了,畫畫是個打發時間的好項目。作畫時,宋嘉卉留了一個心眼,她還記得去年在梁太妃六十大壽上丟的臉。宋嘉禾畫技突飛猛進,宋嘉卉覺得她肯定作弊了,要不一個人怎麽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進步神


    速。也是因著這個由頭,她和宋嘉禾吵起來,最後被謝嬤嬤趕迴家,以至於她氣惱之下不慎推得娘小產。


    宋嘉卉分神留意著宋嘉禾,越留意,越難受,她技藝竟然比去年還精湛了些。宋嘉卉心浮氣躁,握緊了畫筆,鼻尖一劃,那朵畫好的菊花上便出現了突兀的一筆。


    宋嘉卉更惱,恨恨瞪著畫紙。


    “哎呀,真是可惜了!”林五娘遺憾出聲,抬頭見宋嘉卉臉色難看,她愣了下。


    宋嘉禾循聲抬頭,輕輕一笑。對宋嘉卉這樣的人而言,根本不用特意報複,把自己降到和她同一個低度。比她優秀比她出色,足夠讓她抓心撓肝的不舒服了。


    宋嘉卉氣血上湧,錯眼間瞥見謝嬤嬤,霎時一盆冷水澆下來,澆滅了她的怒火,宋嘉卉整了整臉色:“沒事,重新畫一幅便是。”


    林五娘無措的看一眼林四娘。


    林四娘對她安撫一笑,柔聲道:“幸好才開始畫,要不就更可惜了。”


    話音剛落,一一個小丫鬟跑過來稟報,季夫人來了,林老夫人請各位姑娘過去見人。


    林四娘喜形於色,顯見得很喜歡這位姑母,還對宋嘉禾與宋嘉卉道:“大姑姑最是喜歡女孩的,兩位妹妹見了就知道。”


    於這,宋嘉禾自然也是知道的,姨母沒有女兒,所以格外稀罕親戚家的姑娘。


    想起能見到季夫人,宋嘉禾心情雀躍起來。


    正在和林氏說話的季夫人聽得珠簾一響,便抬頭看過去,見兩個麵生的小姑娘,知道這就是外甥女了。宋嘉卉畢竟見過,雖然五年未見,不過大概輪廓還是在的,季夫人不免多看宋嘉禾幾眼,暗道一聲好個標致的丫頭。神色上卻是如常,落在兩個侄女身上的目光並無差別


    ,更無暗暗比較可惜之意。


    宋嘉卉肩膀微微放鬆,心中生疏之意去了五分,見禮時甜甜喚了一聲:“姨母好!”


    宋嘉禾笑容明媚的屈膝行禮:“嘉禾見過姨母!”


    “乖,”季夫人一手拉著一個,愛不釋手的模樣:“這一眨眼不見都是大姑娘了。”


    宋嘉禾靦腆一笑。


    宋嘉卉笑道:“姨母風采也一如當年。”


    “瞧瞧這小嘴甜的。”季夫人笑吟吟道:“可不能白聽了你們的好話。”


    便有兩個秀麗的丫鬟手捧一個大錦盒從她身後走出來。


    季夫人道:“這是姨母給你們準備的見麵禮。”


    看著那錦盒大小,林氏道:“又讓大姐破費了。”


    季夫人笑眯眯道:“我又沒姑娘,這些東西留著也是積灰,正好給了兩個外甥女,看她們打扮的漂漂亮亮,我看著就高興。”


    如此林氏也不再客套。


    季夫人又問兩人一路走來累不累,讀了什麽書。好半響才道:“你們繼續去畫畫的,來日方長,咱們娘幾個有的是機會親香。”


    宋嘉禾姐妹倆便告退,與林家姐妹一塊迴了園子裏。


    林大夫人借口準備晚宴離開,林二夫人緊隨其後,很快屋子裏隻剩下母女三人。見了好久不見的妹妹,季夫人自然有一番契闊要說。


    等著等著,都沒等季夫人問到兩個女兒的婚事,林氏不由著急起來,拿眼去看林老夫人。林老夫人頗為無奈,都這把年紀了,還擔不起事來,也是親家厚道,女婿人品好,她才能這麽幾十年如一日。林老夫人再一次由衷感謝老頭子,要不是他當年對宋老爺子


    有恩,女兒哪有這好命。


    季夫人看了看,直截了當的問:“娘和小妹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林氏支支吾吾。


    林老夫人不指望她了,徑直道:“她呢替禾丫頭的婚事擔心,正好上個月見了承禮,就想著親上加親,以後禾丫頭能不受委屈。”


    林氏眼巴巴看著季夫人。


    “我當什麽事,原來這事。”季夫人笑:“我先問下,這事小妹問過外甥女想法沒?過日子的到底是她自個兒,哪能不問問他們自己的意思?”


    林氏抓了抓帕子:“這,這……”以季恪簡風儀,想來宋嘉禾會喜歡的,若季家願意結親,林氏覺得家裏萬沒有不應的道理。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季夫人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為兩個孩子好,隻婚姻大事,攸關一輩子的事。我覺得妹妹還是先和外甥女好好談談。我呢,也得迴去問下承禮。總


    教兩廂情願了才是美事,否則豈不作孽!”又怕林氏誤會,遂補了一句:“嘉禾是個好姑娘,我一眼見了就喜歡,不過婚姻大事還是得慎重點。”


    和宋家結親,季夫人樂見其成,丈夫也必是同意的,然兒子那還真不一定,她這兒子主意大得很,要不也不會拖到這把年紀還不成親了。


    林氏訕訕的按了按嘴角:“大姐說的是,是我心急了。”


    季夫人笑笑,轉開了話題,問起宋子諫婚事來,他早就訂了親,隻不過礙著雙方父親都忙著東征西討,故而一直未完婚,眼下倒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季恪簡到的時候,林老夫人等正在點評姑娘們的畫作,季夫人看了看手上的畫,心裏一動:“讓他到這兒來吧,一家人也不必避諱。”


    季恪簡便直接來了後院,互相廝見過,季夫人就讓季恪簡評評幾位表妹的畫作。


    聞言,幾位姑娘不由緊張,季恪簡在書畫上造詣頗高,若得他指點幾句,受益匪淺。


    季恪簡認真的看著每一幅畫,不時點評幾句,用詞溫和卻是字字切中要害,聽得人心悅誠服,暗道怪不得他在士林中如此受推崇。宋嘉禾起先還仔細聽著,忽然變了色,她忘了一件要命的事。季恪簡指點過她兩年的畫藝,難免的一些習慣和技法上有些學了他,旁人也許看不出來,可季恪簡自己會看


    不出來嗎。


    宋嘉禾一顆心撲通亂跳,他會怎麽想,是不是覺得自己偷偷臨摹他的作品。宋嘉禾抿了抿唇,都想把自己的畫奪迴來了,她一點都不想讓他這麽認為。


    季恪簡目光一凝,想起了去年在梁王府看見的那副《麻姑獻壽圖》,當時隔著一段距離,看的不大分明,季恪簡不敢確定,眼下滿紙的似曾相識之感。


    季恪簡不動聲色的看一眼微垂著眼瞼的宋嘉禾,腦中浮現的是夢裏那一幕,他極盡耐心的教著一女子作畫。這件事越來越古怪了,世上有這麽巧的事情嗎?


    “這是哪位表妹所作?”季恪簡含笑詢問。


    宋嘉禾沒有說話,不過在場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宋嘉禾。


    “禾表妹如此年紀有此畫功,實在令人欽佩。”季恪簡讚道。


    宋嘉禾低頭一笑,似乎是不好意思:“表哥謬讚了。”


    季夫人看了看兒子,又看一眼宋嘉禾,若有所思。


    季恪簡笑了笑,細心的指出了不足之處,又提出改進方法。


    宋嘉禾福身道謝。


    季恪簡看了看她,豈能沒發現其中的客套。臨州城初見時,他還能察覺到小姑娘見到她的歡喜。可在她將將摔倒之時他避嫌後,小姑娘的態度就變了,該是傷心了吧!


    待說完畫,時辰也不早了,宋銘和宋子諫以及季父寧國公也陸陸續續到來,三家人聚在一塊熱熱鬧鬧的用了午膳,趕在宵禁前各自迴了府。


    迴到寧國公府,季夫人朝寧國公使了一個眼色。


    寧國公笑眯眯的:“你們娘兒倆有什麽體己話,不能讓我知道?”話是這麽說,人已經很識趣的加快了腳步:“我先迴去泡個湯,今兒酒喝多了有點上頭。”


    季恪簡恭送了父親,然後扶住了季夫人的手。


    季夫人指了指涼亭:“去那兒陪我坐坐。”


    季恪簡含笑應是,扶著她走入涼亭。


    丫鬟婆子機靈的退出涼亭,不知名的蟲鳴聲若隱如現的傳來。季夫人望著對麵劍眉星目的兒子,輕輕開了口:“你覺得你禾表妹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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