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巧笑倩兮的臉龐猝不及防地浮現在魏闕腦海中,他望著笑容溫和的梁王,似乎隻要他說,梁王就一定成全。


    “沒有。”魏闕言簡意賅。


    梁王無奈的搖了搖頭:“也是,你整日住在軍營裏,哪有機會認識姑娘家。”


    “那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梁王換了個問法,莫名地對兒子的喜好產生了一絲興趣。


    魏闕微微擰眉,似乎在思考。


    梁王饒有興致的看著他。


    片刻後,魏闕開口:“兒子也不知道,興許哪天就遇見合乎眼緣的人了,屆時還請父王成全。”梁王頓了頓,不知怎麽的想起魏闕因為他師父的緣故,三教九流都有所認識,沉吟了下道:“隻要家世清白,為人正派,自然可以。”梁王妃擔憂魏闕妻子出聲太好,梁王


    卻是怕他娶個江湖女子迴來,那就熱鬧了。


    “多謝父王!”魏闕躬身道謝。


    梁王笑了笑,摩著杯沿另起話題:“昨天那種事,若是你沒醉的人事不省,完全可以避免。”


    魏闕道:“兒子無能!”可太過精明的兒子,梁王恐怕未必樂見。


    梁王笑:“喝酒誤事,下次注意了,無論何時何地都得留個心眼。”


    魏闕垂首受教。


    梁王又道:“外人問起來,就說是丫頭爬床。”總是要遮遮醜的,難道昭告天下,他們魏家的女兒幫著外人坑自家兄弟,他丟不起這人。


    魏闕恭聲應是。


    見梁王再無吩咐,魏闕才告辭離開。


    ——


    “丫頭?”華側妃輕輕撥弄著花架上的泥金九連環,要笑不笑的重複,“好一個丫頭爬床。”


    魏廷皺眉:“姨娘也覺得不對勁?”


    華側妃和梁王妃鬥了二十多年,哪能不了解她,旁人看不穿,她還能不明白,梁王妃可是拿魏闕當仇人看的。也就是魏闕爭氣了,梁王妃才噓寒問暖當慈母。昨天最心愛的嫡長子出了醜,最厭惡的嫡次子卻大出風頭,梁王妃哪能不受刺激。聯係魏歆瑤帶著羅清涵一塊去了暢茜院,羅清涵對魏闕那點子心思昭然若揭,又出了丫


    鬟爬床的事。稍微用腦子想一想華側妃就把來龍去脈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怕是王妃擔心魏闕做大,所以讓羅清涵去爬床,絕了魏闕娶高門貴女的路。”華側妃緩緩說道。


    魏廷難以置信,壓低了聲音道:“她瘋了不成!”這個她自然是指梁王妃。華側妃輕輕一笑:“不瘋也是傻。”她要有這麽個能征善戰的兒子,做夢都得笑醒了。可梁王妃那個蠢貨,就為了那麽點陳年舊事,居然把人往外推,可真是蠢的無可救藥


    ,還自以為聰明。


    偏偏就這麽個蠢貨,還壓在她頭上作威作福了二十餘年,華側妃諷刺一笑。


    “老三知道嗎?”魏廷計上心頭,母子離心,進而兄弟反目,他是求之不得。


    華側妃沉吟片刻:“就算不確定,也該有所懷疑,他既然能打贏那麽多戰役,就絕不會是個泛泛之輩。”打仗可不是隻要有勇,更要有謀。


    “老三就不覺委屈?”魏廷想華側妃要是為了胞弟魏建這麽算計他,他肯定膈應,輕則離心離德,重則反目。就算魏建毫不知情,他也會忍不住疏遠,總歸意難平。華側妃微微一笑:“就算覺得委屈又能如何,百善孝為先,老三要是生出怨懟之心,你父王也是容不下他的。你父王哪能讓人威脅你大哥啊!”與其說梁王保的是梁王妃,


    不如說他保的是魏閎,那可是他悉心培養寄予厚望的嫡長子。魏廷臉色霎時陰沉似水,父王眼裏隻有魏閎。若魏閎文治武功都能讓他心悅誠服,那他無話可說,可魏閎他有什麽本事,什麽治國之才,滿腹經綸都是別人吹出來的。上


    了馬也就會打獵,花架子糊弄人,對行軍布陣一竅不通。


    自己出生入死打江山,他在後頭逍遙快活坐江山,沒這樣的道理。


    華側妃淡淡瞥他一眼:“在我這擺擺臉色就算了,出了這門,把你那點心思收起來,被你父王看出來,有你受的。”


    魏廷一凜,神色稍斂。“記住了,對你大哥尊敬點,尤其是在你父王麵前。”華側妃叮囑,隱隱也發愁,她這兒子十三歲就被梁王帶入軍營,耳濡目染之下性子有些衝動,“說話行事三思而後行,


    切不可胡來。”


    魏廷心裏嘔得慌,這樣的忍耐何時才是個勁頭:“姨娘,我到底要忍到什麽時候?”


    華側妃眼角一沉:“等到你父王厭棄你大哥的時候。”


    魏廷懷疑能等到這一天嗎,父王對大哥的器重有目共睹。“是人都會犯錯的,”華側妃摘下一片花瓣慢慢的揉爛,慢條斯理道,“你們兄弟一個接著一個的成家立業,獨當一麵,他怎麽可能不著急。”沒有軍功是魏閎最大的軟肋,


    偏偏下麵的老二老三都軍功赫赫,老大可沒表現出來的那麽豁達謙遜。


    “所以你要做的是建功立業,而不是跟他慪氣。你的功勞越大威望越高,魏閎就越不安,越有可能犯錯。”華側妃直視魏廷,目光灼灼。


    魏廷麵容一肅:“姨娘所言甚是,兒子謹記於心。”


    華側妃輕輕的笑了,嫵媚動人,她年近四十,可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豔若桃李,笑起來更顯年輕,瞧著更像是魏廷的姐姐。


    “老三那,還是照我以前說的,盡量拉攏他,就算他避著你,你也要刻意接近他。”華側妃目光一閃,“你倆走得近了,那頭心裏就會發慌,王妃性多疑。”


    ——


    這時候的宋府也不太平。


    宋嘉卉在祠堂跪了一整夜,熬得眼底布滿血絲,嘴唇起皮。不是她不想偷懶睡覺,而是負責看守她的婆子一看她閉上眼就用戒尺抽她。


    哪怕宋嘉卉擺主子派頭都沒用,越說打的越重,打的宋嘉卉都不敢還嘴,抽抽噎噎的跪了一宿。


    正渾渾噩噩她就聽見吱呀一聲,厚重的大門應聲而開,刺眼的陽光爭先恐後的鑽進來,宋嘉卉不適的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就見麵容冷凝的宋老爺子站在門口,右手邊站著宋老夫人,左邊則是宋銘。


    宋嘉卉目光跳過三人,落在宋銘身後的宋子諫身上,哀哀的看著他,她覺得隻有二哥可能會幫她了。


    宋子諫無動於衷,想起躺在病床上的林氏,宋子諫都想親手打她一頓。


    見此,唯一的希望也灰飛煙滅,宋嘉卉害怕的哭起來。宋老爺子踱步入內,目光沉沉望著供桌上的牌位,久久不語。先是宋嘉音,再是宋嘉卉,一個接著一個的出問題,虧得沒傳出去,要不下麵幾個孫女都別想說給好人家了


    。


    落針可聞的寂靜讓宋嘉卉連哭都不敢哭,她死死捂著嘴默默抽泣。


    半響,宋老爺子轉過身,靜靜的看著涕泗橫流的宋嘉卉。


    在這樣的目光下,宋嘉卉忍不住瑟縮了下,恨不能將自己藏起來。


    “嘉卉,你可知錯?”宋老爺子背著手走到宋嘉卉麵前。


    宋嘉卉點頭如搗蒜,她也不傻,這會兒哪敢嘴硬,母親又不在。


    宋老爺子又問:“那你說說你錯在哪?”“我,”宋嘉卉抽噎了下,囁嚅,“我不該推娘的,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無心的。”她是真的後悔了,娘小產了,娘會不會怪她,她根本不敢想,要是娘怪她,她該怎麽辦


    ?


    “還有呢?”


    “我,我,”宋嘉卉支吾了下,滿臉通紅,“我不該撒謊逃避責任。”


    宋老爺子略一點頭:“如果你是玩鬧時不小心導致你母親小產,可以被原諒。可你是在憤怒的情況下朝你母親撒氣,才‘不小心’致使你母親流產,這兩者性質是不同的。”


    宋嘉卉看著宋老爺子,神情似懂非懂,不過眼下她隻有點頭的份,就盼著宋老爺子輕饒她。在祠堂待的這一夜,她想了種種可能的懲罰,越想越是可怕。宋老爺子暗暗一搖頭,朽木不可雕也,也沒了和她講道理的耐心,道理老妻和老二和她說的難道還少了。當道理講不通的時候,那就隻能打了。就算打不明白,也要打的


    她怕,怕了,下次再想犯渾,也得掂量下後果。


    “你這情況請前所未有,也無例可循,”宋老爺子輕敲手背,思索了下道,“就打二十板子吧。”女兒家身體到底不如男孩結實,要是男孫,宋老爺子想怎麽著也得三十。宋嘉卉以為的板子是用戒尺打的,謝嬤嬤就三五不時的打她,每次五下,十下的,二十下從來沒有過。她正心驚膽戰,就見兩個婆子從搬了一條長凳進來,宋嘉卉臉色頓


    時變得慘白。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麽,她用來懲罰過不聽話的丫鬟,可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落到她自己身上,這不是懲處下人的刑罰嗎?


    “爹!二哥!”宋嘉卉嚇得臉上一點血色都不剩,驚慌失措的看向宋銘和宋子諫,失聲大叫:“爹,二哥,我不要,我不要!”


    想起之前看見過的那血肉模糊的畫麵,宋嘉卉冷汗如注,她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起來,拔腿就要跑,可還沒跨出去就被一個婆子按了下去。


    咚一聲跪倒在地,疼得宋嘉卉眼前一黑,彷佛整個膝蓋被人卸了下去。


    宋老爺子抬了抬眼皮:“動手吧,希望你經此教訓後懂事些,莫要再胡作非為了。若是再犯,嚴懲不貸。”被按在刑凳上的宋嘉卉劇烈掙紮,嚇得一張臉都變形了,歇斯底裏的尖叫起來:“爹,二哥,救我!”在第一板落下之後,她叫的更淒厲,彷佛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在求救,


    嗓子都嘶啞了。


    宋銘神色平靜,若是這一頓打能讓她變乖了,那倒是好的,再退一步起碼讓她知道怕。


    宋子諫別過眼,不去看宋嘉卉乞求的眼神。徹骨的絕望和恐懼籠罩著宋嘉卉,她甚至是憤恨的,憤恨於宋銘和宋子諫的見死不救。宋嘉卉將臉埋在刑凳上,不再喊宋銘和宋子諫,而是喊起了林氏,一聲又一聲的娘


    ,淒慘至極,漸漸的她再也喊不出聲來,隻能痛苦的。二十下板子結束,宋嘉卉仿若一灘爛泥,趴在那兒一動不動,臀部血淋淋一片,其實也就是看起來嚴重。到底是孫女,宋老爺子隻是想讓她長教訓,可不是要把她打出個


    好歹了,用刑意在震懾。


    宋老爺子淡聲道:“送迴去療傷,傷好後,就送到別莊裏頭去。讓謝嬤嬤跟過去管教,哪天規矩學好了,哪天再迴來。”學不好,那就別迴來了。


    他孫女嫡嫡庶庶加起來十幾個,不差這一個半個的。


    宋嘉卉的事,他也聽過幾耳朵,簡直不成體統。宋家姑娘的名聲向來好,百家求娶。宋老爺子可容不得宋嘉卉連累了其他孫女的名聲。宋嘉卉渾渾噩噩間聽到這句話,覺得整個天地都在旋轉,挨了板子還不算,還要把她關到別莊裏,甚至連個期限都沒有。要是謝嬤嬤說她規矩沒學好,那她豈不是要一輩


    子被關在別莊。又驚又怒的宋嘉卉一口氣沒喘上來,暈了過去。


    兩個婆子將她抬起來,帶出了祠堂。宋老爺子收迴目光,看向宋銘,搖頭一歎:“從始至終,她都沒問過林氏情況如何?”林氏如此疼愛她,疼得近乎不可理喻。還因為她小產,可宋嘉卉竟然一句關心的話都


    沒有,何其涼薄!


    宋老爺子都覺齒冷,這孫女算是廢了。


    宋銘麵部線條緊繃,神情複雜的宋老夫人都不忍細看。


    ——


    稍晚一些,宋嘉禾去溫安院時,就見宋老夫人臉上有著掩不住的疲憊之色。


    行過禮後,宋嘉禾爬上了羅漢床,跪坐在宋老夫人身後,揉捏著她的肩膀:“祖母您不舒服的話,傳府醫來看看吧。”


    宋老夫人拍了怕她的手背,她是心裏不舒服,再如何,宋嘉卉都是她嫡親的孫女,小時候挺乖巧的孩子,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沒事,祖母的身體自己有數。”宋老夫人緩聲道。


    宋嘉禾探過身來,仔仔細細的端詳她。


    望著近在咫尺的孫女,宋老夫人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孫女嫩生生的臉蛋:“祖母真沒事。”想了想宋老夫人道,“剛和你祖父還有你爹二哥他們去了一趟祠堂。


    宋嘉禾睜大了眼。


    “你祖父罰了嘉卉二十大板,還讓她去別莊學規矩,學不好就不許迴來。”宋嘉禾微微一驚,祖父果然一如既往的雷厲風行。上輩子宋嘉卉聯合魏歆瑤害她,也是祖父先將她打了個半死,然後把宋嘉卉關在了別莊。直到她死,宋嘉卉都沒能離開


    。


    這輩子也不知道宋嘉卉能待多久,畢竟這迴情況和之前不同。隻要學好規矩就能出來,不過對宋嘉卉而言,學好規矩估計挺艱難的。


    介於自己和宋嘉卉的關係,宋嘉禾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躊躇了下,宋嘉禾道:“二姐要是能改了性子,也不枉祖父一番苦心。”


    “是啊!”宋老夫人輕輕一歎,總是盼著她好的。


    忽然間就想起了季恪簡的事,擇日不如撞日,宋老夫人斟酌了下,便委婉的把季恪簡的意思說了,說話時,眼不錯的留意著宋嘉禾的表情。


    宋嘉禾特別想表現的雲淡風輕,可是她忍不住啊,她現在特別特別想拽著季恪簡的衣領,罵一句,大騙子!


    明明說對她一見鍾情,再見傾心。她居然還信以為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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