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露

    我是怎麽啦?這樣心神不定,可笑。

    其實,不用問了,我心裏自然明白,隻是不想說而已……我不願說出口!況且,多少年了,我還會真的愛上一個人嗎!對我來說,愛上一個人與被一個人愛早已成了鏡花水月!

    第一次見到他,說實話,沒有特別感覺,他也沒給我留下任何特殊印象,我知道公司分來了一個博士,博士就博士唄,和我有什麽關係!幹部處胡處長帶著他到各部門認新,我新奇博士頭銜,而不是博士本人。

    談斌長得不俊,也沒有獨特處,很斯文地問我一聲好,我看了他一眼,他看我的目光有點飄忽。對這種可憐兮兮的目光,我早已習以為常,男孩子見到漂亮女孩子都這樣。胡處長介紹了好大一會,我一句有用的話都沒聽清,這個博士不可能分到我手下,認識不認識毫無關係。談斌臨走時彎了一下腰,說以後還要張處長多指教,我覺得好玩,這博士如果穿上長衫,說不定就成了魯迅筆下的孔乙己。他和胡處長走了,我再也沒記起過他,也沒聽人提起他。

    第二次見他,我發現他有了變化,大膽地看了我幾秒!而且,不像那些男孩子——或表現出臣子叩見皇後的下賤樣兒;或表現出土財主有幾個銅錢後的惡呆樣兒;或極盡諂媚之能事,說話讓人全身發木——他站得很直,對我點頭,問張處長好,我問他忙不忙,他說不忙。說了不多幾句話。

    那天,林虹正好在場,談斌走後,林虹笑著說:“大小姐,這個博士好像喜歡你了,不懷好意啊。”

    我說:“簡直無事生非,我和他八杆子打不到。”

    她問:“你沒發現他看你的目光有些怪嗎?”

    我問:“哪兒怪了?我不知道。”

    她說:“男人看女人的目光。”

    我說:“他是男人,我是女人,本來就是男人看女人。”

    她說:“不一樣,如果一個男人心裏有了一個女人,就是另一種目光。”

    我問:“你認為有可能嗎?”

    她說:“極有可能。”

    我問:“為什麽?”

    她笑著說:“喜歡你唄。”

    我說:“他喜歡就有可能!我喜歡不喜歡他還是另一迴事。”

    她說:“那就走著瞧吧!”

    我笑著說:“你永遠瞧不到什麽,小姐,我給你說,這個博士,我覺得他可以給我當老師,說不定還是個好老師,但要當那個角色……”

    第三次見他,我突然覺得自己變了!表麵上,談斌若無其事,但一眼能看出他心裏有十五個吊桶打水,不但緊張,而且有種說不清的尷尬表情。臨走時,他匆匆看我一眼。林虹說得對,他目光裏果然有種東西,不邪惡,但一定要把我抱住,看穿,或者要摸我身上某個部位!在所有男孩子麵前,我從沒害臊過,但在這種目光下,我覺得心不正常地跳了一下、臉上一陣熱……

    我為什麽要想這些?無聊!無聊至極!

    其實並不無聊,我不能對自己說假話。有可能……我愛上這個人了!愛上會怎樣?當然是好事,好嗎?為什麽不好?我為自己害臊,其實,也沒有什麽可害臊的,很正常……可下一步怎麽辦?能看出,談斌不是十分主動的男孩子,難道要上演一出凰求鳳嗎?

    我在鏡子裏看了一眼,對我的漂亮,我從未懷疑。是的,我是該嫁出去的年齡了,嫁出去就意味著要把這張臉給那個人,讓他親,讓他摸,他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難道要嫁給談斌?難道那個親我摸我的人是他……

    我站起身,看見窗外一男一女挽著胳膊,女的突然轉身,掂著腳尖在男的臉上親了一下,我想:這感覺也好不到哪裏!不過,如果有機會,能這樣來一下談斌……我停住這種荒唐念頭,坐迴桌前。前天和林虹買了兩本書,林虹問為什麽買書,我說沒事晚上亂翻幾頁,其實,我知道,我隱約感到買書和談斌多少有點關係,多少年了,我沒買過一本書……

    我是不是變態了?沒人要的老姑娘都這樣,隻會做夢?

    我又在鏡子裏看了一會,我從不化妝,我還沒見過化妝後的我,比如,塗上淡淡的口紅,像廣告裏的某個美女,抿抿嘴,再用上嘴唇輕輕壓一下下嘴唇,動作也許性感……我覺得這念頭更荒唐!我漂亮,但我沒想過性感不性感,我性感還是不性感?我又起身,在地上走了幾步,這要男人判斷,可誰有資格判斷我性感不性感呢?難道是談斌嗎……

    我給林虹打電話,問她有沒有事,她說窮極無聊。我和她是一對老姑娘,即使進不到老姑娘行列,也算大姑娘了,當然,我們倆不是沒人要的大姑娘。

    我說:“你過來,我想到哪兒逛逛。”

    她笑著問:“到哪兒?”

    我說:“問你呢,我怎麽知道!”

    十多分鍾,她來了,笑著問:“怎麽迴事,突然想逛了?”

    她臉上總掛著笑容,而且很少消失,不管心情高興還是不高興。天底下有種冷美人,絕少露笑,林虹正相反,我叫她“溫美人”,溫不僅指性情溫柔,而且指溫暖,和她在一起時,確實有種溫暖的感覺。

    我說:“心煩。”

    她問:“煩什麽?”我說:“誰知道,能知道就不煩了。”

    她看著我,很詭秘地笑了笑,突然說:“我知道。”

    我問:“知道什麽?”

    她說:“想博士了。”

    我笑了笑,說:“想又有什麽用!沒用,我現在誰也不想。”

    她問:“想不想見他?”

    我說:“見人家幹什麽,有必要嗎?”

    她搖了搖頭,笑著說:“稀罕,竟然抹口紅了!”

    我笑起來,說:“向你學習唄!”

    她說:“別心煩,你什麽時候吞吞吐吐過!”

    我說:“不然……把博士叫來,我想他也沒事……”

    她說:“好啊,這是好事。”

    我問:“你覺得這人怎麽樣?”

    她突然冷起臉,說:“見過一麵,不了解,人心隔肚皮啊!”

    我看著她,她噗地笑出聲,說:“大小姐,沒想到你還緊張!”

    我說:“我什麽時候緊張了!你以為我怕他?”

    她說:“不怕就好,你給他打電話。”

    我有點遲疑,她說:“大小姐,這事如果你認為行,一定要主動。”

    我問為什麽,她說像談斌這種從學校出來的人死要麵子,隻想不做,不像社會上那些小年輕,怎麽想就敢怎麽做。

    我說:“你以為我沒吃過豬肉就不知道豬長幾條腿!現在,大學校園裏什麽事不發生,他什麽事沒見過,沒做過!”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說:“你太毒了!”

    我笑起來,她不再說話。

    坐了一會,我給劉恆寶打電話,劉恆寶粗聲問:“誰啊?”

    我問:“黑叔嗎?”

    他立即變了腔調,問有什麽事要他辦,我讓他告訴談斌電話號碼,他讓我稍等一會,他打過來。

    林虹眯眯地笑著,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我說:“我們到qq咖啡廳坐會。”

    電話很快響起來,不是劉恆寶,而是談斌,我問他能不能抽出時間,她說完全可以,我說:“你在辦公室等著,我和林虹來接你。”

    黑色大奔停在設計院大樓前,我抬頭,不禁吃了一驚!每格窗玻璃後,都現出一張或兩張麵孔,他們看什麽呢?看我嗎!

    很快,從幽深的門洞裏,設計院大美女於瓊跑出,身後是院長徐傑。兩人看見我,站住,都怔了一下,於瓊嬌笑著說:“張處長您好,請到二樓。”

    我說不上去,找個人。

    談斌從徐傑身後跑出,隔著徐傑,我說:“談博士,你好!”

    我對徐傑不感興趣,為什麽?我和他有過多次接觸,我覺得他眼神裏有種不太正大光明的東西,像潮濕的蟲子,或像別種令人不快的軟體動物。他是有婦之夫,可看我時,竟流露出那種信息,當然,我相信他不敢動任何念頭,但是,如果我不是光明公司總經理的女兒,他會這樣畢恭畢敬、能這樣老實!

    談斌給我介紹徐院長,我對徐傑點了點頭,徐傑想和我握手,我和他輕輕地握了一下,笑了笑,無話可說!他的手有點涼。

    於瓊笑著說:“張處長真漂亮!上次見您是兩個月前……”

    寒喧了幾句,我對談斌說:“博士,請上車。”

    談斌對徐傑說:“徐院長,我有點事……”

    徐傑連連點頭,說:“去吧,有事我給你打電話”

    他似乎抱怨談斌速度太慢,當然,不是上級抱怨下級的態度,而是下級常對上級有過的那種嬌態,男人做出這種樣子,我感到不自在!

    於瓊、徐傑司儀一樣看著車緩緩駛出大門。

    我一直認為,林虹的笑像一粒露珠,非常燦爛,她就這樣笑!我隻能一本正經地坐著,心裏有很多笑要湧出,但全被我壓了迴去!

    林虹說:“博士,見到你很高興。”

    談斌笑著說:“見到你也很高興,我們見過。”

    我說:“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美女林虹。”

    談斌說:“大美女!”

    我問:“沒見過這樣的大美女吧?”

    談斌說:“沒見過,第一次見,震撼!”

    我看著窗外,這話似乎有些假,或者,我認為這話不應當從他嘴裏說出。

    林虹說:“博士,不要聽大小姐的話,她才是真正的大美女呢。”

    談斌說:“都是大美女。”

    我說:“你們這些人真虛偽,美女美女個沒完,這世上如果有醜女,聽了你們的話就沒法活了,還不氣死。”

    談斌說:“沒關係,美有美的活法,不美有不美的活法。”

    林虹問:“你說,不美怎麽活?像我這樣的。”

    我笑起來,林虹問笑什麽,我說我看見一個人穿了西裝、打著紅色領帶,但騎一輛破自行車,轉彎時車子把手套到西裝口裝裏,人和車就像喝醉了一樣在馬路上晃悠。林虹笑起來。談斌臉貼在玻璃上看,說怎麽看不見。我忍住笑,他怎麽能看見,本來是我編出的場景。

    大廳裏,音樂像小溪一樣潺潺流淌,攪得人心裏不安。三人憑窗而坐,下麵是迤邐東去的府城河,新修的濱河大道上,車輛不多,很快,子彈一樣。

    我問:“博士,這裏環境怎麽樣?”

    他說:“很好!”

    我笑了笑,說:“很好我們就常來。”

    林虹笑著說:“大小姐,我哪有時間陪你,像你一樣我早就被開了。”

    我說:“開就開了,好像沒有能掙到一口飯吃的地方!”

    談斌說:“也是,也是!”

    開始,我和談斌坐對麵,林虹側坐,正對著河麵。坐了一會,林虹要和談斌換座位,說:“博士,你坐這邊,正好看景。”

    我說:“博士,林虹讓你看河,你看河對岸那一大片樓房,高高低低有好幾百棟吧,是不是都住了人?”

    他說:“可能住了,但我聽說好多商品房閑置……可能有些沒住……”

    林虹笑著說:“博士,她的問題你不能迴答!”

    談斌問:“為什麽?”

    林虹說:“你永遠迴答不完,你迴答了這個,誰知道下麵又有什麽。”

    我說:“有這樣恐怖嗎!”

    林虹說:“博士總會明白的。”

    我看著窗外,說:“有時我覺得水真好,一點不需要努力就能向前。”

    林虹笑了笑,問談斌:“喝點酒吧?”

    我能感到,喝了酒的談斌膽子大起來,放肆地看我側影。這小子不是省油的燈,竟然有那麽一點壞念頭!不過,對這樣一個人,我很放心,我相信,不管在哪兒、不管在哪種情況下,隻要我不表態,他隻能這樣磨,他不可能像另一些人那樣單刀直入。可是,誰又能說清?誰能知道他看我臉時心裏想著哪兒?女人啊女人,長得醜在男人眼裏是瘟神,避之唯恐不及,長得那怕有一點姿色,男人也會因此由人變成狼!林虹說過,人心隔肚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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