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伊犁。⊥,


    汪漢與所有的蒙古戰俘都被關進了地牢。


    在地牢裏麵,每個人都被一根鐵鏈子鎖著,穿成一串,隻能在很小的範圍內活動。


    這麽長時間的風餐露宿,讓他們習慣了寒冷。當然,精神上的摧殘更勝於**的折磨。


    現在所有人都圍在汪漢身邊,額魯圖老人咳嗽了一聲,壓低聲音說道:“汪老弟,你為我們得罪了這的頭兒,他肯定得整治你,別擔心,我們所有蒙古人都站在你這邊。”


    蒙古眾人也都附和著,他們對汪漢的愛戴已經和葛爾丹差不多了,因為汪漢的仁義讓他們佩服。


    汪漢現在也有些後怕,要是沒有年羹堯,他這條命今天就算是交代了,就算不死,被砍掉雙腿成了真正的殘廢,他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他現在還是報著一線希望,畢竟隻是內功廢了,腳筋、手筋斷了,但並沒有殘缺,可能有一天會好的。


    天漸漸黑了,地牢裏麵也暗了下來。地牢的“牢門”是用木板做成的。這裏風很大,為了防止被沙子填沒,每一個地牢的邊緣都凸出地麵很高,就像井沿一樣,上麵再蓋上木板。


    地牢也很深,人站起來連一半也不到,就算沒有上麵的蓋子,想要出去那是絕對不可能,為了防止地牢的沙子牆壁時間長了倒塌,被淋了糯米漿和石灰,這些東西與沙子混合在一起,比石頭還要堅硬。


    如果有武功在身可能會非常容易,但是對於這些半殘廢的人來說,比登天還難。


    外麵點起了篝火,看管他們的兵士們圍著火堆吃喝,不時有幾聲半真半假的吵打聲。


    過了一會,隻聽上麵有幾個人走了過來,他們話語粗魯,肆無忌憚地笑著。他們走到汪漢旁邊的一個地牢邊上,不知道說了幾句什麽,就聽見木牢蓋子被掀開了。那“吱呀”“吱呀”的聲音在黑夜裏格外刺耳。


    “怎麽有水聲?”汪漢在黑暗中也不知向誰問道。沒人迴答他,也沒人知道是怎麽迴事。


    就在汪漢剛問完的時候,旁邊那個地牢裏麵叫罵聲起,非常噪雜和響亮。在仔細聽了一會之後,汪漢那無力的拳頭又緊緊的握了起來,旁邊幾個地牢的人也罵開了。


    清兵在向地牢裏的人撒尿。所有的地牢都沸騰了,他們蒙古人最看重尊嚴,清兵的行為比要他們的命還要更甚。


    汪漢也憤怒了,他也想高聲喊罵,但是他說不出口,那些汙言穢語是他鄙視的。他就算糟了再大的委屈,也沒有說過一個髒字。他爺爺跟他說過,罵人的人是最低等的、最沒有教養的。


    但這並不影響他的憤怒,他感覺自己要炸開了,對人如此的侮辱真是令人指。這些曾經高傲的、自尊的蒙古人從來沒有受到過如此的羞辱,但他們現在也隻能幹罵幾聲,什麽也改變不了,換來的隻是上麵更加肆無忌憚的嘲笑與羞辱。 ?


    木板關上了,清兵的笑聲遠去,囚犯們也漸漸沒了聲音,無謂的叫罵顯然毫無用處。


    囚犯們這一天什麽東西也沒吃,也許是對免除那二十鞭子的“補償”。


    頭麵木板縫隙透出天上月光的點點光輝,也映照了額魯圖老人眼角那晶瑩的水珠。


    這隻是第一天,漫長的奴隸生涯才剛剛開始。


    伊犁集鎮的最中央,坐落著一座相對比較闊綽的衙門。說是相對,是因為跟內地那些富庶之地的衙門比起來,還有些不寒酸。說是闊綽,是相對於本地其他房屋來說的。


    衙門坐北朝南,自古便有“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之說。


    周圍僻靜如林,小商小販被趕到了別的地方去叫賣。如果有不熟本地風土的人到此做買賣,輕則沒收錢財貨物,重則關進大牢讓親朋拿錢贖人。要是沒有親人的,那就算倒黴了,直接充軍幹苦力去。


    衙門口旁邊兩座石獅子甚是威武。幾名佩刀武士虎背熊腰,在門前盯著所有從這路過的行人,誰從這過身上都被盯出一身冷汗。所以本地人能繞路則繞路,實在不能繞著走就低頭一溜小跑,有時跑得急了摔了個跟頭,惹得武士們一陣狂笑。


    門堂正上方五個燙金大字“伊犁總務府1”,顯示著這裏是伊犁最高行政官邸,單憑這幾個字,就一點也不像一個五品官的衙門了,隻是這裏特殊而已,這裏的官吏品級不高,但實權特別大,這裏目前正在建設,所以沒設將軍總督之類的。說白了,馮思通就是個監工。


    進得正門,不遠處便是總務府辦公衙門,隻是此時黑漆漆的一個人也沒有,讓人感覺有些陰森。


    穿過辦公衙門,是一條長廊,長廊上麵雕梁畫棟,旁邊有假山和花草。


    再往前走是一座拱橋,下麵是魚池,上百條錦鯉沒有因為夜晚的降臨而沉靜安逸,相反由於剛潑灑過魚食而在水麵歡騰跳躍,仿佛這不是西北極旱之地,反倒像江南魚米之鄉。


    過了拱橋,就來到了內宅,也就是馮思通的宅邸。


    現在這裏燈火通明,猶如白晝,下人們在管家的指揮下忙前忙後,端茶的、提水的、端盤子的絡繹不絕,廚房裏熱火朝天,煎炒烹炸樣樣都有一名廚師在做,雖然吃飯的隻有三個人,盡管現在他們的桌子早都擺滿了。


    在一間從內到外散著熱氣的房間內,三人圍坐在一張特大號的八仙桌旁。馮思通居中而坐,右垂是王熙欒,左垂是年羹堯。


    隻見馮思通雙手舉起酒杯,先向王熙欒舉了舉,又向年羹堯舉了舉,打起了官腔,說道:“二位兄台此次奉皇命到此偏隘之地,真是令本府蓬蓽生輝啊,來來來,兄弟我為二位接風洗塵,先幹為敬。?? ★”說完一揚脖,把酒幹了。


    官場的人不論年齡,甚至不論官職,隻論勢力,馮思通比王熙欒還大著十多歲,照樣口稱自己是兄弟,誰讓人家是欽差,還是索額圖的嫡係呢?


    王熙欒把酒喝完,對馮思通說道:“馮兄抬愛了,咱都是為聖上辦事,理應盡力而為。”


    此時,如果按正常的規矩,應該年羹堯給滿一次酒,然後在讓下人來填,可是年羹堯卻不理那個茬,把酒喝完酒杯一放,聽著二人嘮扯些沒用的。


    馮思通是什麽人,明白,這年羹堯不太好惹。得嘞,你不找茬就行啊,也趁機跟四阿哥的人親近親近。


    拿起酒壺站了起來,走到年羹堯身前,邊倒酒邊說道:“年老弟,今天誤會一場,愚兄給你賠罪了,來,滿飲此杯。”


    年羹堯見狀,也不好說什麽,站起來手握酒杯,等馮思通倒完酒,端起酒杯說道:“馮大人為國操勞,鞠躬盡瘁,兄弟怎能見怪呢!更何況這伊犁盡是些殺人越貨、目無王法的強盜,剛來此處應該震懾震懾,小弟初出茅廬,馮大人千萬恕罪。”說完一飲而盡。


    馮思通拿著酒壺沒有再倒酒,站在那裏說道:“好好好,我跟年老弟同是習武之人,說話辦事就是痛快。”說完便迴到自己的座位。


    王熙欒也跟著和稀泥,說了些官場話,什麽盡心竭力為聖上辦差啦、同朝為官實屬緣分啦之類的,馮思通和年羹堯也跟著點頭。


    馮思通聽王熙欒說完,喊了聲:“薛六,倒酒。”


    話音剛落,一個賊眉鼠眼的下人進來給眾人滿酒,這薛六長了一副老鼠臉,兩顆門牙奮力在嘴唇外炫耀著。有幾根黃毛的八字胡,配上那雙飄忽不定的三角眼,實在令人生厭。


    “這馮思通怎麽用這麽個人?長得忒寒摻了點,一看就不是好人。”年羹堯心裏想著。


    酒過三巡,年羹堯起身抱拳,說道:“兄弟實在不勝酒力,再喝恐怕要丟人了,馮大人,王大人,你們慢用,我得歇息了。”


    馮思通說道:“好,年老弟,你去吧,我們老哥倆再嘮會。”


    年羹堯轉身出了房間,心裏把這倆人一頓罵:“誰他娘看不出來?你倆早就想讓我出來,肯定有鬼,背著我有什麽勾當?”


    想著等迴到了房間,年羹堯悄悄的又從窗戶又竄了出來,使上輕功“燕子飛”,行如飛燕,落如鴻毛,那竄動的聲音還沒有螞蟻走路的聲音大。一眨眼的功夫就來到了他們吃飯的房頂上,就連馮思通都沒現。


    年羹堯屏住唿吸,他知道馮思通不簡單,稍有聲息便會暴露,所以閉住唿吸,側耳傾聽。


    年羹堯到房頂之前他們應該已經說半天了,所以不知道他們在年羹堯走後又說了什麽。


    這時隻聽馮思通說道:“王兄可得在國丈(指索額圖)麵前替我美言幾句啊,等我進了京城,唯國丈馬是瞻。王兄放心,這好處自然少不了王兄你的,哈哈哈。”


    王熙欒隨著笑了笑,壓低聲音道:“馮兄似乎忘了點什麽吧?”


    馮思通頓了頓,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說道:“哦?哦。。哦。。。怎麽會忘呢?太子殿下那裏自然和國丈一樣,以後咱就都是國丈和太子的人嘍,哈哈哈。。。哈哈哈。。。”


    外麵的人聽不見二人說什麽,隻能聽見兩個人那此起彼伏的笑聲,還真有些瘮人。


    年羹堯在房頂恨得牙癢癢,心說:這兩個雜種,這麽一會就勾搭上了。太子?太子算個屁,都被廢了好幾迴了,還太子呢!這迴指不定什麽時候又得廢了。


    隻聽馮思通又壓低了聲音說:“王兄,真人麵前不說假話,我有消息聽說索額圖要讓太子提前登基,有這事麽?”


    隻聽“咣當”一聲脆響,應該是酒杯之類的掉到地上了。年羹堯打了個寒戰,聽這反應應該是王熙欒。


    就聽王熙欒顫顫巍巍的說道:“別,別,別說這事,小心隔牆有耳。馮,馮兄,您從哪聽到這事的?”


    “您就別打聽我從哪知道的,這事我知道也就是了,都是自己人,沒事。這還是我家裏,我家的奴才都是從小養大的,沒別人。那個年羹堯也不在,別說他來,就算他從他那屋出來憑我這耳朵也能聽見,放心吧。”馮思通毫不在意的說道,對自己的功夫甚是了然。


    王熙欒還是不放心,說道:“此事事關重大,咱還是別說了,腦袋這玩意掉一迴誰也接不上,兄弟我還想享幾年福呢!”、


    馮思通還是不死心:“別,別啊。老兄信不過我是不?這樣,我給你立個毒誓,如有泄露,不得好死。”


    王熙欒打斷他的話,說道:“老兄言重啦,好吧,既然老兄想聽那我就跟你說說。”然後就把此事的前後跟馮思通說了一遍。


    大致的意思就是說聖上對太子又愛又恨,立了廢,廢了立好幾迴。這次太子又犯了錯,皇上禦駕親征時克扣糧草不給,導致有一個月全軍都啃了草根,而且結黨營私,殺了好幾個反對自己的大臣。


    最終讓聖上知道,龍顏大怒。索額圖怕太子又被廢,想讓太子提前登基,就派了親信假裝蒙古刺客去行刺康熙,結果去的二十八人全都被大阿哥抓住,就地正法了。


    這些刺客雖然沒有招供,但這也讓索額圖和太子坐立不安。嚴密封鎖消息,殺了一批知道點內幕的人,隻有索額圖的嫡係才知道內情。


    年羹堯知道前幾天刺殺的事,以為是葛爾丹的部下冒死行刺,原來還有這麽一結,這可算釣到大魚了,有這個把柄在手,四阿哥就有餘地跟他們周旋了。想到這,年羹堯嘴角微微一笑,喜形於色。


    過了一會,年羹堯再也沒聽到什麽有價值的事情,便“飄”迴屋裏,躺在床上,心裏有些得意。


    四阿哥胤禛今年正好十九歲,從來不問世事,怕的就是攪進太子和大阿哥的是非之中。這迴是第一次被皇上帶出來,並給了監軍之職,他便帶了年羹堯做跟班。


    康熙看這個年羹堯很是聰明,功夫也好,是個人才,有意多讓他曆練曆練,以後能多幫襯這個有些“呆板”的四兒子,便把年羹堯派西北押送俘虜來了。


    第二天一早,王熙欒和年羹堯向馮思通辭行,他們要迴京城了。


    馮思通給二人拿了一千兩銀子做路費,並送二人出伊犁。


    其實,昨天晚上馮思通就給了王熙欒五萬兩銀子,讓他迴去上下疏通關係,等關係妥當,再單獨給國丈進禮。王熙欒當然欣然應允,這五萬兩他三萬都花不了,剩下全是他的了,心裏那個美。


    等把二人快送出伊犁的時候,年羹堯看見了地牢,縱馬過去,喊道:“汪兄弟,你在哪?”


    “年兄,我在這。”一個地牢裏出汪漢的聲音。


    年羹堯讓兵卒打開牢門,看見了汪漢,隻見汪漢也正抬頭看著他。


    年羹堯說道:“兄弟,我要迴京城了,咱們有緣再見,你要不是皇上欽點的,我現在就帶你走。”


    汪漢說道:“年兄這是說的哪裏話,自古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年兄保重,一路走好,我們有日再見。”


    年羹堯點點頭,他雖然不怕王熙欒他們去告密說他籠絡要犯,隻是這事傳出去對四阿哥不好,告個別也就算了。


    “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牢門關上了,年羹堯上馬到馮思通跟前,抱了抱拳,說道:“還懇請馮大人優待一下我這個老鄉,他也是一時失足,唉。。。”


    馮思通迴道:“年老弟放心,從那天我就知道這肯定是你舊識,他以前也是給朝廷辦事的,跟那幫蒙古人不一樣,你走了我好好安排。”


    年羹堯知道他在那胡扯,但也隻能說道:“那就多謝馮大人了。”


    馮思通笑了笑,沒說什麽,把二人送出伊犁地界,撥馬返迴。


    這迴他要整治整治這些俘虜了。。。


    1乾隆二十七年,朝廷才設“伊犁將軍”一職,之前建設時期為“總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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