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此出眾的長兄長姊,布衣百姓如何不畏懼?且這位五娘子亦是個人物,明明生了一副傾城的眉眼,卻不愛紅裝愛騎射;這般的明媚女子,又有如此煊赫的身家,除卻王孫貴族,時間大抵鮮有男子能與之相配。隻是不知何故,坊間隱隱有傳言,道五娘子眼高於頂,郢城的那些皇子皇孫們皆瞧不上眼。


    於是世人又開始惋嘆五娘子不識好歹,書生本亦有些信了那些酸腐之言,隻是今日真真見了五娘子,為其英姿所折服,這才心生讚嘆,世間又有何種兒郎能與之相配呢?


    ……心底陡然生出一股相形見絀的羞恥之感,書生斂起眸光,朝著五娘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穩了心神,他朗聲道:“唐突了五娘子,小生給五娘子賠不是。”


    “隻是方才這位兄台卻有一處說錯了,小生已將身上的二十一錢抵了飯錢,餘下的,小生定會傾盡所有,早日償還。”


    宋晚看著麵前態度截然不同的二人,轉了轉眸子,朝著書生問道:“醉臥閣聲名在外,你竟趕在此吃白食?”醉臥閣內的小廝慣會用鼻孔見人,她是知曉的。再瞧這位書生,不卑不亢,言談間自有一番清越風骨,心底忽而生出一股莫名情懷。


    側身躍下駿馬,宋晚不理會躬身行禮的二人,俯身拾起馬提前的包袱,瞥見了內裏的字畫,行至書生麵前,笑問道:“醉臥閣聲名遠揚,聽你的口音亦是本地人士,竟不知身無百金,無以入閣的道理?”


    書生仍舊半彎著腰,盯著宋晚明媚張揚的絳紅衣擺,徐徐道:“小生今日入閣乃與人做字畫交易,買主欣賞小生的字畫,便揚言請小生在這醉臥閣內飽食一頓。卻不料買主尚未付下飯食的費用,未及小生辯解,又被這位兄台趕了出來。”


    一旁的小二默不作聲,算是默認了書生所言。


    宋晚將書生從上至下打量了一番,又側著腦袋想了想,開口問道:“你用字畫換來的錢財去了何處?莫不就是這二十一錢?”


    “正是。”


    宋晚盯著書生,良久,將手中的包袱扔至小二手中,問道:“那買畫的貴人可還在閣內?”


    小廝諾諾應了聲。


    聞言,宋晚微微蹙眉,徑直走入了醉臥閣。


    於字畫一道的修養,她萬萬不及她那供職於翰林院的兄長宋暄,但到底是王府娘子,在三兄那處薰陶久了,她倒也能說出些門道。那書生的字畫,筆鋒遒勁有力,乍一瞧還有些許父親的風骨,如何隻值二十一錢?且觀其麵目周正,言辭耿介,分明是被買主憑白占了便宜。


    再看那小書生膚白貌美,身形清瘦,心底一時竟升起一抹憐香惜玉與惜才之情。宋晚暗自嘆道,不為旁的,便是為了這些上乘的墨寶,她今日也非要替這小書生討迴公道不可。


    那書生見小二亦揣著包袱隨宋晚入了醉臥閣,便也亦步亦趨地追著包袱而去。


    那包袱裏的字畫,可都是他的命!


    ***************


    今日東市藉口起了不小的紛爭,宋暉這位刺史大人正巧得空,便親自往東市跑了趟。迴官署的路上,方才想起今日宋晚會來尋他。


    “聽聞阿晚今日在醉臥閣前做了迴英雄?”宋暉迴到官署,便見麽妹一手托腮,一手翻閱著桌案上的卷宗。


    “四兄慣愛添油加醋,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宋晚替刺史哥哥將麵前的卷宗收拾好,信口接道。


    宋暉最是了解這個跳脫的麽妹,笑言:“哦?舉手之勞?那怎不見你經過東市口子時對著張五郎出手相救?”


    宋晚剜了他一眼:“天下蒙難之人何其多,我如何救得過來?”


    “哈哈哈!好一個如何救得過來!以為兄所見,分明是那小書生長得風流俊俏,入了阿晚的眼。”宋暉笑著湊到宋晚跟前,一張臉笑成了一朵花。他這個小妹妹,長到一十八歲都不曾開竅,父母與長姊卻不甚在意,隻是他們這三個兄長卻操碎了心。眼見著他們的小阿晚有了紅鸞星動的徵兆,他如何不高興?


    宋晚將手上的書簡丟到了宋暉麵上,憤憤道:“四兄想什麽呢!”


    嘟了會兒嘴,宋晚卻忽然驚奇道:“四兄緣何知曉那小書生的容貌?莫不是見過那小書生了?”


    “書生不曾見到,卻是在官署外頭見著了一個尾巴。”宋暉收起書簡,笑應。


    “尾巴?”


    “抱著包袱,愁眉苦臉地望著官署。我見他模樣風流,眉宇間含了一分傲骨,便同他攀談了幾句,這才知曉阿晚今日做了迴英雄,還帶了個小尾巴迴來。”


    宋晚坐在案後,將腦袋擱在膝上,默默不言。


    “三兄如今供職翰林院,替陛下遊歷天下編纂《五國異聞錄》,身邊正缺了一位伺候筆墨的掾屬,我見他談吐不俗,正想問問他可有意。”見宋晚無所反應,宋暉舔了舔唇,又補道。


    宋晚頷首:“他胸中自有溝壑,又擅筆墨,跟在三兄身邊的確是個好去處。”


    “哪知這小書生竟一口迴絕,一門心思的非要見你,做牛做馬當你身邊的侍馬小童。”


    宋晚:“……”


    宋暉:“不若你去勸勸他?讀書之人,最容易認死理。”


    宋晚看著同為讀書人的宋暉,心中一橫,終是跑出官署。隻見那位膚白貌美的小書生背著包袱,喜笑顏開地朝她道:“白日裏多謝娘子出手相救,隻是小生竟不曾言謝,想來著實慚愧。”


    今日在醉臥閣,宋晚不僅替他討迴了本應得的百兩紋銀,更是在一眾看熱鬧的百姓麵前替他的字畫正名。得了五娘子的讚賞,日後還有誰人敢推拒他的字畫?


    未及宋晚開口迴應,那書生對著她恭敬行禮,道:“小生顧贇,涼州蓮山人士,謝過娘子救命之恩。”


    宋晚:“???”不過幾張字畫的百兩紋銀,何以成了救命之恩?


    顧贇:“小生願結草銜環,以報娘子之恩。”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遠水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叢小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叢小岸並收藏遠水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