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修遠那樣一個人,怎麽可能在這個時候丟兵卸甲而逃?又如何會做通敵叛國之事?


    “若他日禍起蕭牆,屆時你可用此手令,輔阿遠守住北地邊境,保住鎮威侯府。”


    驀地,穆清想起去歲小陽春,和煦春風之中,老侯爺與大長公主對她的叮囑。


    禍起蕭牆…保住鎮威侯府……穆清以為鎮威侯府傳承四代至今,不會遇到如此險境,她亦不會有用到手令的那一日,隻是……


    深吸一口氣,穆清對著柳微瑕問道:“你可能帶我入宮?現在。”


    ☆、為質


    昭慶殿。


    明安帝端坐於殿上,冷眼看著殿中的薑懷信與薑懷瑾,神色莫辨。


    北地邊境戰事吃緊,攝北王與周翰已數次傳信迴京請求援軍,然今日早朝以太子為首的數多大臣卻以寧胡公主為由,極力主和,願用關內五十裏地換得北境安寧。幾位在朝為官的皇室子侄之中亦隻有薑懷瑾站了出來,駁斥主和之人,甚至自主請纓率援軍北上。


    明安帝心中自然有他的考量。若他日得勝,寧胡公主在涼國王庭受盡排擠,他再將女兒接迴來便是。但他並不看好主和一說,且不論涼國慣來出爾反爾,然而這將會是第二批北上赴戰的援軍了。若再引軍十萬,則京畿兵防幾近被架空。他不能確信蜀國或崑崙國得了消息趁虛而入,京畿周圍各道的守將節度使因此而蠢蠢欲動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個時候,明安帝忽然想到了鎮威侯府。宋氏子侄皆為鐵骨錚錚的血性男兒,便是有他們坐鎮北地邊境,兩國戰事才漸漸消停,而今少了一個宋修遠,夏國軍士竟都成了這個模樣!他那好兒子薑懷瑾心有血性,但終究隻是紙上談兵,論起行軍打仗,決然比不了那些披荊斬棘的將軍。放眼朝中,太子愈發不中用了,他又如何能放四子上戰場?


    哪怕宋修遠還在朝中,他都能放下一半的心。


    這個時候,有小內侍匆匆進入內殿,伏地稟報:“啟稟陛下,宣王妃求見。”


    聞言,薑懷瑾眼中流過一絲訝異。明安帝挑眉,捕捉到了薑懷瑾一瞬的失神。這兩個兒子近日彼此之間愈發劍拔弩張,分庭抗禮更是司空見慣。左右他這個父親都聽煩了,不若讓兒婦入內緩緩氣氛。


    明安帝捋了把鬍子,笑著嘆道:“宣她進殿吧。”實則昭慶殿乃議政理政之所在,尋常後宮婦人與各階外命婦無詔不得入內。但到底柳微瑕是正兒八經的宣王妃,與薛後、東宮太子妃一樣能夠入得昭慶殿。


    小內侍得令,躬身出去了。片刻,柳微瑕便從重重門簾後行至殿中,對著明安帝行了跪拜大禮:“兒臣參見父皇,父王萬安。”


    明安帝又是一個挑眉。夏朝雖重禮,但重在於心,三叩九拜與跪拜大禮,除卻祭禮與朝會,委實不常用。眼下柳微瑕這般,明安帝心底陡然升起一抹詭譎的預感。


    “宣王妃不在府中靜養,尋來昭慶殿是為何事呀?”明安帝將身子靠到椅背上,沉聲問道。


    柳微瑕仍跪在地上,從袖中掏出一枚玉佩,雙手奉上:“兒臣有一物事,欲呈給父王。”


    孫尚德見狀,即刻從柳微瑕手中接過玉佩,呈給了明安帝。明安帝的眼角餘風瞟到玉佩上的“茴”字,眉毛又是一抖,急聲問道:“你從何處得了這枚手令?”


    因心中驚駭,明安帝的這句話隱含了十足的威嚴,薑懷信與薑懷瑾兄弟倆皆萬分驚懼,柳微瑕心中亦是一頓。她並不知曉穆清給她的這枚玉佩究竟是為何物,但她信穆清,她絕不會讓她將一塊市井玩物呈給明安帝。穆清這麽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她既不明說,她也不多問。隻是以眼下情狀而言,那玉佩竟是一枚手令?究竟是何人的手令能夠使得明安帝色變?


    理了思緒,柳微瑕應道:“迴陛下,鎮威侯夫人將此物給了兒臣,拖兒臣轉呈給父皇。”


    明安帝咽了口唾沫,問道:“鎮威侯夫人在何處?她可還與你說了什麽?”


    柳微瑕躬身迴道:“她就在殿外。”短短五字,遂不再多言。


    明安帝瞭然,吩咐道:“宣鎮威侯夫人入殿。”看了眼柳微瑕,他又道:“起吧,懷著身子,不替自己想想,也要替朕的皇孫著想。日後莫要再行此大禮了。”


    薑懷瑾聞言,即刻替柳微瑕謝過,扶著柳微瑕站起了身。薑懷信瞧在眼裏,心底嗤笑。


    穆清進入殿內,便見四人齊齊將她望著。硬著頭皮,她行至明安帝麵前,又是一番跪拜大禮:“妾莫氏阿謠參加陛下。”


    明安帝坐直了身子,將手令掛在手中盪著,對著穆清問道:“皇姑母的手令,夫人又是從何而得?”


    此言一出,殿內一片噤聲。除了明安帝與穆清,殿中眾人皆未料到穆清竟呈上了裕陽大長公主的手令。看著手令,眾人神色複雜地躬身行了一禮。


    “迴陛下,去歲春日,在歸雲山內,祖母將此物給了妾。”穆清平靜答道,不疾不徐。


    “想必莫夫人亦知曉這枚手令背後的意思了?”明安帝問道。


    良久,終於聽到穆清清麗的嗓音:“是。”


    這枚手令上還有輔國大長公主的聽政問政攝政之權,裕陽大長公主既然將手令傳給了穆清,那麽這些權利便也全數托給了穆清。薑懷信心中訝異非常,莫非這個蜀國的郡王之女,竟膽大包天想要左右夏國的朝政不成?


    明安帝看了眼兩個兒子,又瞄了眼挨著薑懷瑾的柳微瑕,最後將目光挪至仍跪在地上的穆清,心中似有些料到她究竟為何而來。


    這枚手令在穆清公主手中已一年有餘,他卻從未有所耳聞,唯有兩種緣由。一則此女心機深沉,手握重權卻隱而不發,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則此女無心權謀朝政,唯有十萬火急之事才可逼她拿出手令。但無論是何種緣由,皆可見其心性遠非尋常女子可比。


    這些年他看似漸漸放權,然於緊要處,他仍保留著不容置疑的權威與能力。京中的風言風語他怎可能不知曉?穆清公主這個時候急匆匆呈上了手令,大抵也是聽聞鎮威侯通敵叛國的傳聞了吧?嗬。


    “妾別無所求,隻懇請陛下下達公允之令。”


    明安帝看著穆清,神色複雜。他原以為這個女人會以手令為令,從他口中換取鎮威侯府的永世榮寵,或她與宋修遠這一生的榮華富貴,卻不想她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她在賭,賭她對宋修遠為人品性的了解,亦在宋修遠在他心底的分量。蜀國琅王府莫氏女,其心性果真遠非尋常人可比也。


    明安帝喟嘆出聲,看向兩個兒子,問道:“你二人如何作想?”


    稍加思忖,薑懷信上前躬身道:“迴父皇,兒臣以為手令為裕陽大長公主之物,貴重如斯,且大長公主仍健在,又怎可能無故將其托給鄰國之人?父皇不能僅憑莫夫人一麵之詞便輕易放過通敵叛國之人。”


    聞言,穆清眉頭微蹙,掩在廣袖之下的雙手緊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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