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修遠看著杜衡,神情複雜。


    “阿謠雖是正兒八經的郡王之女,但琅王府的人對她不上心,是以如今她隻剩我一個真正關心她的娘家人了。作為兄長,我想告訴你,我知道莫詞才是那個蜀國點了名姓的和親公主,但若你此次沒有帶她迴侯府為她恢復身份的打算,便不要去鹿邑見她,我帶會她迴華鎣,從此再也不入夏國。朝堂複雜,你位高權重,她又是冒名替嫁的身份,你有不去救她的理由。她一人在行宮裏受了近二十日的苦,以她的性子,在此期間隻怕早已想通你不去救她的緣由。你去見她,便是給她無謂的希冀,最後又傷了她的心。”


    宋修遠愣住了,他沒想到在他不知曉的時候,穆清竟已用情至此。但有一點他是毫無疑問的,無論如何,他身邊唯一的那個位置都是留給穆清的。他躬身向杜衡道:“謝大兄教誨。我會竭盡所能為阿謠恢復身份。”


    杜衡看著宋修遠,見他神情堅定,遂心下瞭然,囑咐道:“吾妹便託付於你。”


    宋修遠抬眸看著杜衡,沉聲應道:“她亦是吾妻。”


    ☆、紫薇


    朝中太子薑懷信的暗樁與親信不止褚遂一人,但宋修遠不知曉太子是否會將蜀國替嫁一事告知這些同僚。若太子秘而不發,那麽他久留於鹿邑便會引起更多人的猜忌。此刻絕非將穆清的身份公之於眾的好時機,因此為了保護穆清,他不便在鹿邑久留。將帶來的侯府府兵留在客棧,當日夜裏他便快馬加鞭又迴了京城。


    臨行前,他將林儼獨自提到隔壁的客房,林儼戰戰兢兢地跟了過去。自宋修遠知曉穆清出事已過三日,林儼深知此事因自己護主不利而起,論理闔該受幾記結結實實的軍棍,但宋修遠卻絲毫不曾有所表態。林儼知曉宋修遠為人,不是不罰,而是機緣未到。是以這幾日他過得很是惶恐。


    眼下夫人終於尋得,再看侯爺的架勢,林儼揣摩著應是到了算總帳的時候了。哪想他都要跪下領罰了,宋修遠卻坐於案前寫了一份手書,遞給他,吩咐道:“將這份手書裏的十二個名字一一記下。”


    林儼疑惑地接過手書,太常寺少卿褚遂、吏部侍郎洛倫、京兆尹張放……都是太子在朝中的幕僚。林儼在心中默默記下,又躬身將手書還給宋修遠。


    宋修遠接過手書,放於燭火上引燃:“我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限你兩日內摸清這些人的底細。”


    十二個位高權重的官員?兩日?!侯爺也……太看得起他的能耐了吧。


    林儼吃驚地抬頭,冷不防撞上宋修遠遞過來的眼風,暗含戾氣,隱有不怒而威之態。他又將頭低下了:“屬下領命。”


    “你是祖母的人,手底下定然還有些我不知道的路數。”看到林儼的麵色,宋修遠補道,“此事輕則關乎宋氏子嗣,重則關乎朝政,足夠你動用祖母留下的那些舊部。”


    裕陽大長公主曾叮囑過他不到萬不得已之時莫讓宋修遠知曉他手中還有握有她昔日培植起來的大半勢力和消息網,林儼對自己的能力頗為自信,卻不想早被宋修遠看破。


    短短數字,自信一擊即碎。


    林儼拾起被宋修遠擊碎的可憐的自信,苦哈哈道:“侯爺英明。”


    宋修遠將落於桌案上的灰燼撥至一處,吩咐道:“記著,要快,切莫打草驚蛇。”


    祖母將那些舊部留給林儼,再將林儼送到他身邊,就是為了這些舊部有朝一日能為他所用。至於為何中間還要在林儼身上轉個彎彎,他猜想這便是祖母獨特的處世之道了。剝去輔國大長公主那張皮,祖母心底其實軟得很……她希望他能夠在無需她助力的情況下一人擔起鎮威侯府,但也定然不舍將他一人丟在京城歷練。這些年他確然做到了。隻是他將穆清放在了心底珍之重之的那個位置,與穆清相關之事,容易觸及他心底的萬千情緒,從而左右他的決斷與能力,但是此事牽涉之廣,拖不得,他不得不求助於祖母的舊部。


    宋修遠心底思量著,又淡淡道:“祖母為人如此,我是她孫兒,如何看不透。”


    林儼心中一凜。宋修遠神情淡然,語氣和緩,看似稀鬆平常的幾句話,但他在他身邊跟了這麽多年,卻是知曉其中的分量的。他們家侯爺看透的,何止是大長公主留在他手上的舊部?他看透的分明是他這個人!鬧了這樣一出,他如何敢對侯爺不忠?


    ……


    第二日下了早朝,匆匆了解衙署內的公務,宋修遠牽了青騅又馬不停蹄地往鹿邑趕去。


    再到客棧已近申時,從昨日夜裏至此時,穆清一直未醒,他暗自舒了一口氣,唯恐穆清醒時見不著他心底又該彷徨害怕了。隻是穆清昏睡了大半日還未醒轉……他憂心穆清的情況,靜靜坐於穆清床頭觀察她的麵色。


    雖仍蒼白瘦削得讓他心疼,卻比昨日他將她從那丫頭手上救下來時的慘白模樣好了許多。許是夜裏發汗了的緣故,穆清麵上還帶了些微的潮紅。那雙好看的長眉忽而皺起,宋修遠亦跟著蹙眉,伸手輕輕在她眉間拂過,揉開她的眉眼,亦想拂去她心底所有的惶恐與思慮。


    這個時候穆清卻突然被夢魘著了,眉頭皺得更緊,整個人都不安顫慄起來,口中不停呢喃。宋修遠細細聽了,卻與辨不出她到底夢見了什麽,無奈,隻能傾身輕輕哄醒了穆清。


    那對隱約含著水光的眸子恍然睜開,帶了些許混沌和無盡的不安。宋修遠看在眼底,傾身坐到了床沿邊,手上借力,將穆清上半個身子扶起,連人帶被圈在懷裏,讓穆清整個身子都靠在自己身上,輕輕道:“阿謠,是我,我在這兒。”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懷抱,穆清的雙眸恢復了清明,腦中夢魘的景象已被驅散,她心中安定。無力地靠在宋修遠懷裏,微微頷首,她道:“阿遠,日後莫要再離開我了,好不好?”


    不知她夢見了什麽?


    宋修遠圈著她的雙臂又緊了些,唇角輕輕略過她的額頭,道:“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不會再教你離開我獨自受苦這般久了。”


    良久,擱置在桌案上的藥終於微涼。知曉她不愛喝苦藥,宋修遠遞給穆清一顆蜜餞,又將藥端至她麵前:“先吃點甜的墊墊,嘴裏留些甜味兒,一會兒喝藥便沒那麽苦了。”


    穆清就著他的手吃下了蜜餞,順從地接過藥碗。藥是苦的,可經歷了那樣暗無天日的十幾日,這些苦又算得了什麽呢?


    不及宋修遠特意備給她的一顆小小蜜餞,從她的嘴裏,直直甜到心底。


    這個時候,林儼敲門而入,向宋修遠遞上了一個信封。


    “酉時未過,一日不到便得了信,軍棍可免了。”宋修遠接過信封,淡然吩咐道。


    林儼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


    宋修遠並未打算瞞著穆清,便坐在床沿邊在她麵前展開了信封。穆清喝完藥,耐不住心底好奇,微微伸長脖子往宋修遠手中探去:“咦?這……這是


    信上所列的任何一條,都足以終止此人的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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