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騅朝著他噴氣。


    “將軍!那頭的小郎君道有東西需給您過目。”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一個小校尉,雙手向他遞上了一樣物事。


    宋修遠漫不經心地扭頭去看校尉手中的物事,卻在瞧清楚的那一剎那怔愣。


    他贈給穆清的匕首?


    宋修遠當即啐出嘴中的百脈根,匆忙問道:“人在何處?”


    ……


    穆清掩身藏在一棵樟樹後頭,正低頭踢著腳邊的石子玩兒,耳畔突然傳出一道低沉的聲音:“夫人怎來了此處?”


    穆清循聲抬首,朝著宋修遠莞爾道:“我來送你。”


    昨夜宿醉,穆清不自覺便睡過了時辰,醒時已過巳時三刻。


    宋修遠看了眼穆清身邊的驪駒,蹙眉問道:“林儼呢?”


    “我出來得急,來不及喚他。”穆清朝著宋修遠走近一個步子,盈盈笑道,“阿遠放心,我走的是官道,安全得很。不會再突然冒出來個厲承將我擄去了。”


    午後的陽光微微有些發燙,熏得穆清整張臉明媚而紅潤。宋修遠看著穆清明艷的雙眸,放低聲音嘆道:“隻怕有心算計夫人的不是已落獄的褚遂,而是他背後的太子殿下。我不在的這段時日,夫人需小心。”


    穆清頷首應了,含笑的雙眸裏是熠熠的光彩。


    想到了什麽,宋修遠又補充道:“還有,若有可能,宣王與太尉府的娘子那處也少些走動吧。”


    昨日薑懷瑾同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值得細細推敲。明明六禮未成,薑懷瑾卻在他麵前稱柳微瑕為“吾婦”。若他沒有意會錯,薑懷瑾應是想借著柳微瑕與穆清的關係將鎮威侯府收入麾下。


    薑懷瑾果然起了奪嫡的心思。鎮威侯府世代供職於軍營,手握重兵,在軍中有及其重要的地位,若參與到奪嫡之中,難免不起什麽血雨腥風。


    穆清將宋修遠的話皆記在了腦中,心底卻不想她與宋修遠這最後的丁點時刻全被外人占去,見宋修遠還欲張嘴說話,幹脆整個人掛到他身上,對著他的雙唇便啃了下去。


    咦?草味?


    穆清今日作男子打扮,著了寬大的圓領錦袍,頭上亦束了一枚小玉冠,若不細瞧她的眉眼,遠遠望去便是一個瘦弱的小郎君。


    宋修遠腦中還有一絲的清醒,身後數十丈外便是他的軍士與和親隊伍,若被人瞧去他鎮威侯光天化日之下與一郎君廝混在一處,他在軍中的威儀和名聲當真是跳入黃河也洗不清了。


    “阿謠!莫要胡鬧!”情急之下,宋修遠拉開穆清,啞聲喚道。


    這迴卻是穆清怔住了。阿謠?他怎麽知曉這個名字?


    宋修遠看她這個模樣,知曉她果真不記得昨夜的事情了,心底惋然。然而他還是有些不死心,輕聲問道:“夫人昨夜同我道這是你的名字,莫非忘了?”


    穆清調整了神情,生硬地勾起唇角,笑道:“酒後胡言,阿遠莫當真。”


    宋修遠上下掃視著穆清,當即看出她在扯謊,隻是現下的情境不對,不宜與她過多繾綣。他迴頭望了眼和親隊伍,無奈道:“時辰不早,我需走了。”


    穆清聽話地頷首應了,然而手中還是揪著他的衣袍。


    宋修遠腳步微頓,無奈笑道:“聽話。”


    短短兩字,由宋修遠低低醇厚的嗓音說出,卻是道不盡的纏綿與嬌寵。


    “我日日給你寫手書。”見穆清還無動靜,宋修遠補道。


    穆清耳際泛紅,跺腳抬首道:“誰要手書了。阿遠你聽著,我要你平平安安地迴來。”


    “此去又非行軍打仗,阿謠莫擔心。”宋修遠聞言笑道,伸手拂過穆清的發梢耳側。


    ***************


    宋修遠果真未食言,自五月十三日一別後,每隔五六日便會有一遝家書遞迴鎮威侯府。從這一封封的手書中,穆清看盡了關內道的春日百花,賞遍了河東道的山河好景,又在腦中嚐過了河北道的糕點小食。


    這數月裏穆清又做迴了那個深居簡出的鎮威侯夫人,除卻避無可避的宮宴與邀約,餘暇時間皆在府裏編纂《江海凝光曲》;足不出戶,卻通曉天下美景,日子倒也過得閑適自在。


    自褚遂革職流放後,他布於京中的暗樁亦隨之作廢。杜衡想了個法子盤下了悅世客棧,自此便也久居於郢城之中,一麵繼續與宋修遠做著交易,一麵利用江湖關係,培植起了自己的消息路子。宋修遠走後,杜衡的消息便都遞到了穆清手上,穆清又驚又喜。


    待到六月末,涼國軍士從兩國邊境接到了寧胡公主的和親隊伍。宋修遠一行原處紮營三日後終於得以返程。


    於是,遞給穆清的手書中又重現了河北道的蒼茫風景,不過此迴,許是已在歸程,宋修遠又添了他與軍士們行軍跋涉的點滴細節。字裏行間皆是蓬勃朝氣。


    穆清從未想到這群軍士們竟能如此苦中作樂,心中竟覺有趣。


    末了,宋修遠問道:“七夕將近,不知夫人可願賞臉為我備下綠豆小麥?”


    七月初七日,以水浸潤綠豆小麥,待其生芽數寸,再以紅藍彩縷束之,謂之種生。


    種生求子。


    穆清看著手書上遒勁剛健的魏碑行楷,雙頰發燙。她沒好氣地往迴給宋修遠的信箋裏撒了把土,寫道:“阿遠何不從鍋中偷些粟米,自製殼板?”


    ☆、七夕


    於夏人女子而言,七月初七委實是個大日子,未嫁的娘子總會在這日夜裏挑個吉祥的時辰祭祀巧娘娘,祈求來年的手藝與姻緣,那些出嫁了的婦人則會依著民間習俗曬書曬衣、種生求子。


    七夕本是女兒家家的節日,但不知何時起,因著鵲橋相會的傳說,又多了一絲曖昧的氣氛。時日久了,七夕便同元宵上巳那般,成了少男少女相約出門的日子。作為夏國都城,這三日夜裏郢城皆延遲了宵禁,管家又特意向布衣百姓們開了城東南的芙蓉園,供萬民同樂。


    初入七月,柳微瑕便遞了帖子邀穆清七夕佳節出府賞玩。穆清拿捏著手中的花箋,想起宋修遠臨走前的交待,內心思量了許久,終於應了。


    宋修遠雖未明說,但她也知曉眼下情境鎮威侯府還不能同宣王府撕破臉麵,而疏遠一事講求一個徐徐圖之。她已有月餘不曾與柳微瑕相見,若此次再拒了,反倒顯得刻意了。且她與柳微瑕的情誼,並非說斷便能斷的了。


    青衿早對郢城七夕夜裏的盛景與芙蓉園裏的河燈心嚮往之,知曉穆清應了柳微瑕的邀約後,直直央求穆清也將她帶上。


    穆清看著麵前雀躍的小姑娘,又將目光掃向一旁的青衣,問道:“你呢?是否亦想同去?”


    青衣覷了眼海棠,搖頭道:“多謝公主惦念,婢子留在府中幫襯海棠姑姑做事便好。”


    穆清將她的小動作收入眼底,微微頷首,嘴角噙笑。


    她不在鎮威侯府的這幾個月,不知海棠用了什麽法子,竟將青衣製得死死的。青衣從前是莫詞院子裏的侍婢,但自從跟了她來到夏國後,卻始終冷冷淡淡,完全沒有將她當作正經主子的樣子,亦沒有與她同在一條船上的自覺,她看不透青衣在想什麽。是以除卻易嫁一時,青衣是穆清心頭的另一根刺。此番海棠製了她青衣,卻也歪打正著少了她一樁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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