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她誤會,所以願意將那些過往都說與她聽。太子妃曾被鎮威侯府退親,縱然這樣的消息令人驚駭,但是穆清覺得她就是相信他。


    穆清站累了,手依舊被宋修遠握著,便微微抬腳勾來了身邊的杌子,在宋修遠麵前坐下:“如此說來便是太子妃有意想挑撥我二人的關係,可阿遠與她的關係不過爾爾,這樣做於她有什麽好處呢?”


    未及宋修遠迴答,穆清又喃喃:“她說這話時並未屏退宮人,倘若被有心人傳出去做文章,又如何是好?”


    突然,穆清似想到了什麽,雙眸微閃,抬眸定定地看著宋修遠:“朝堂的事我不懂,你與太子殿下的關係如何?東宮是太子殿下的宮邸,指不定太子妃的承恩殿內便有太子殿下的暗樁,沒準現下太子殿下便已知道你是太子妃的‘阿遠’了。你說太子妃是否因母親從前拒絕了說親而對侯府懷恨,是以便想藉此時機令太子打壓你?”


    宋修遠不曾想到穆清的重點竟在太子妃此舉的目的,不禁失笑,迴道:“朝堂之事,牽一髮而動全身,太子殿下不會因為區區一個稱唿便隨意對鎮威侯府施壓。且太子妃嫁入東宮已有數年,她若真要尋仇,為何偏偏要等這麽多年?”


    穆清頷首,眉頭微蹙,隻覺方才理出的頭緒經宋修遠的一番反問,“哢嚓”一聲便斷了。


    太子妃被拒婚一事委實有些驚世駭俗,適才宋修遠心底已做好了被穆清追問一番的準備,他甚至在一個瞬間想好了數種解釋的言辭,但是穆清的言談間卻盡是對他的不疑與對鎮威侯府的擔憂,宋修遠覺得隻消穆清的一句話,他的心底便會柔軟得一塌糊塗。


    宋修遠看著穆清糾結的模樣,知道她已想明白了箇中道理,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穆清雖然換上了朝服,但是並未梳起高髻、佩戴相應的寶鈿花釵,此刻麵上依舊是獻舞時的打扮:兩點堪堪點在梨渦上的笑靨,兩捋垂在頰側的漆黑秀髮,兩支墜在額角的銀流蘇鏤刻雕花小對釵,過腰的長髮如一道烏黑的長瀑,垂在身後。


    看著靜坐於自己身前的穆清,宋修遠唿吸微窒。他的夫人,不僅是名動天下的美人,更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她與尋常的閨門小姐不同,她在意的並非胭脂水粉,羅衫衣裙,而是那些更為寬闊、鮮有後宅女子會去注目的東西。許多事理,隻需他輕輕點撥,她很快便能明了。


    若非本就玲瓏剔透,即便他有心點撥,又有何用?


    “夫人方才問我與太子妃是何關係不過一個幌子,實則想知曉太子妃的目的,是不是?”宋修遠突然發問。


    穆清適才的反應,淡然得仿若早已猜出他與太子妃從前的舊事。思來想去,宋修遠隻覺得是太子妃設計時被穆清發現了破綻。隻是太子妃到底身份特殊,一個不慎便涉及朝堂政事。夏人不喜女子參政,恐怕穆清就是因為這一點,才迂迴地誘問他與太子妃的關係。


    “?”穆清頭頂著宋修遠溫熱的大手,突然抬首,含水的雙眸裏竟是疑惑與驚訝。未幾,輕輕抿唇,頷首。


    宋修遠縮迴手,嘴角噙笑。


    “阿遠如何知曉?”


    宋修遠看著穆清認真道:“夫人的一顰一笑我自瞭然於心。日後夫人若想從我這裏知曉什麽,亦或是想到了什麽,隻需直接問或說便是,無需擔憂旁的,我並非酸腐儒生,夫人若想了解朝政,我亦會知無不言。”


    誰想參和朝政那灘子渾水了?不過是好奇太子妃究竟在耍什麽詭計罷了。穆清微微偏頭,心底腹誹。


    宋修遠看著穆清,失笑。轉頭從案上拿起一塊白綢,遞至穆清眼前:“太子殿下那處我自會注意,夫人不必憂心。倒是杜衡那處,方才收到消息,他已查明了悅世客棧裏那老叟的身份。”


    ☆、綢繆


    穆清垂首看著手中的素白布綢,手中的物件與年前她在梧桐秋中發現的白綢一模一樣,甚至連其上的字跡,她都覺再熟悉不過。


    無需宋修遠的解釋,她一眼便認出了這是杜衡的東西。


    “胡翁的女婿是褚遂府中的下人?”穆清上下翻看著杜衡遞來的信息,一時竟覺思緒繁雜,捉不住重點,“若說褚大人便是悅世客棧背後的上家,那麽他為何要擄我呢?”


    ……


    “我見過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厲承張狂的麵目突然又浮現在穆清腦中。穆清一個激靈,突然有些明白了。


    穆清迴想著這幾日與褚遂相處的經歷,褚遂為人溫潤如玉,待她亦謙和有禮,她委實難以想像,那樣一副文質彬彬的皮相下,竟藏了如此詭譎的心思。


    褚遂應早已見過莫詞,或許他同莫詞有了商議,要一同將她從侯夫人的位置上拉下來,再將這個位置歸還給莫詞。如若真是這樣,那麽莫詞手中定然有足以讓褚遂信服並心甘情願助她一臂之力的條件。


    “阿遠與褚大人的關係又如何?”莫詞一旦坐迴了鎮威侯夫人的位子,那麽她便是侯府主母,對於侯府一應事物皆了如指掌。如若莫詞應下的條件便是泄露侯府的秘辛機要呢?


    思來想去,穆清隻覺得這一條最有可能。


    宋修遠聞言,有瞬間的錯愕,復又勾起嘴角,笑著道:“夫人今日是怎麽了?盡想著我在朝中的政敵。我與褚大人不過君子之交,但若論起褚大人,我若猜得不錯,他應是太子殿下的同……”


    餘下的話音皆被穆清堵迴了嘴裏。


    穆清從宋修遠嘴裏聽到太子殿下時,突然變了神色,情急之下伸手便捂住了宋修遠的嘴巴,將他的話皆悶了迴去。


    她忽然想起了那個還藏在府裏的細作,如今看來,那細作應是褚遂的人不錯。


    有一股微弱的馨香掩蓋了案上香爐內燃著的煙燻,潺潺幽幽地飄進了宋修遠的鼻端。宋修遠不妨被穆清捂住了嘴,本有些惱,但此刻望著穆清不容置喙的眼神,一顆心竟就這般安定了下來。


    穆清朝著宋修遠傾過身子,伏在他耳邊輕聲道:“府內恐有細作,我猜便是褚遂的人。”


    語出驚人,侯府守備森嚴,宋修遠完全不曾料到穆清竟察覺到了這些連他都沒有在意的東西,驚愕地轉過頭看著她。穆清迎著宋修遠的深沉的目光,輕聲將自己的猜想與前因後果都說了出來。


    聞言,宋修遠神情端肅,點頭輕聲應道:“倒是我疏忽了,真真多虧了夫人。”


    穆清斂眸垂首,其實她本不想將這件事過早地告知宋修遠,因她並不確定自己的猜想究竟是否正確,畢竟過了這麽久,她命身邊人明裏暗裏留意府內各處的僕役,卻始終一無所獲。


    宋修遠卻像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開口寬慰道:“那人既能在府中藏身,想必功夫極其了得,要想將他揪出來並不容易。夫人且安心,日後將此事交給我便可。”


    穆清靜靜端坐在宋修遠身側,頷首應了。


    宋修遠瞧穆清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心底的滿腔柔情又化作一股心疼與自責。


    </br>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遠水謠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叢小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叢小岸並收藏遠水謠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