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頂著二品誥命夫人的身份,這些宮宴自然免不了。


    想著自己的酒量與偃月行宮的經歷,穆清心有戚戚焉,耷著臉隨宋修遠入了宮,又被宮人一路領到了昭慶殿。


    穆清瞧著昭慶殿中的往來人物,心底忽而發笑。無怪乎麵前的諸多女眷如此麵善,半年前的中秋宴上她見到的,同今日所見的,皆是同一撥人。


    翻雲覆雨掌控這天下蒼生的,便是這些女眷府中的男人,半年前是,半年後是,往後的數年,亦是他們。


    “莫夫人的氣色,瞧著比半年前好上許多。”穆清沉浸在遐思之中,不妨被這軟糯糯的女聲激醒。循聲望去,見那聲音的主人正是坐於薛後下首處的東宮太子妃周墨。


    穆清迴以一笑,起身應道:“殿下謬讚。穆清身子薄弱,是以初入此地時頗有些水土不調,幸得郢城風物上佳,是個養人的好所在。”


    比之中秋夜宴,今日是正兒八經的宮宴,又有薛後主持筵席,是以穆清倒也不怕周墨刻意刁鑽。


    周墨今日的心情似是上佳,聞言淺笑,隻是穆清方落座時,又聽到那道甜糯的聲音緩緩道:“看來鎮威侯府亦是養人的好所在。”言罷,舉杯與穆清相邀。


    穆清心底微哂,亦端了麵前的酒盞,“多謝殿下相邀。”舉杯一飲而盡。


    所幸比起邀月酌,昭慶殿中備下的酒清淡溫和,不至於令她一杯便醉。


    ……


    戌時過半,昭慶殿內的筵席已撤去,各府女眷在薛後與周墨的照應下,四下閑坐,或靜靜吃茶,或竊竊交談,聊以打發時間。


    這時薛後派去麟德殿的小內侍跑了迴來,躬身附在薛後耳側說著什麽。穆清描摹著薛後的神色,猜想距麟德殿那處筵罷還有些時辰,便悄聲從昭慶殿中退了出來。


    胸口有股酒氣悶著,令她難耐。


    隻是還未出得殿門,穆清便聽見身後一陣衣料窸窣之聲:“姐姐慢些走。”


    後頭的柳微瑕見穆清果真緩了步子,喘了口氣,行至穆清身側:“姐姐可也是嫌宮宴無趣,出去透氣兒?不若我二人一齊走。”


    借著殿內的燈火,穆清看著柳微瑕微紅的麵龐,笑道:“走吧,我方才飲了酒,正想去吹吹冷風。”


    昭慶殿與麟德殿毗鄰而建,出了殿門不遠便是千步廊,透過曲曲折折的千步廊,還能望見粼粼的太液池。上元節正是一個月中月色最美的日子,玉盤似的明月映在太液池上,照亮了浮在湖上的一層薄霧,朦朧之間竟有身處仙境之感,倒也美極。


    穆清隻見過白日裏的太液池,此番貪戀麵前絕妙的夜景,便牽著柳微瑕往千步廊行去。


    “姐姐你瞧,”柳微瑕指著千步廊內的一道身影,輕聲笑道,“這太液池果真好風景,來此處賞景的不止你我二人呢。”


    待走近了些,穆清看清了廊下男人的背影,心中大嘆不好,扯著柳微瑕便往迴走。


    那站於廊下的男子身形魁梧,服飾奇異,不是涼國人便是夜探皇宮的刺客。但無論他是何種身份,於穆清柳微瑕兩個薄弱女子而言,皆不適宜照麵。且宋修遠曾提點她道,涼國皇子申屠驍此人雖麵目爽朗,但剖開來內裏盡是些黑的。涼國的諸多戰術,均由他所出。


    若麵前衣飾奇怪的男人真是申屠驍,便更要盡快脫身。


    “兩位宮娥姐姐也是來賞景的?”


    尚未往迴邁開半步,背後便傳來了一道豪爽的男子聲音。


    被發覺了!


    穆清閉了眼,正思量著與柳微瑕一齊跑迴昭慶殿的可行性時,又一道淩冽的男聲響起。


    “申屠兄出來的時辰已久,可願隨我迴殿?”


    這聲音……好生的熟悉,柳微瑕心底嘆道,談吐間頗有些像阿瑾。


    穆清辨出了這突然冒出來的男人是誰,身形一僵,不及有所反應,那淩冽男聲提聲問道:“這二位是何人?”


    柳微瑕心道左右逃不開了,便豁出去轉迴身見禮。一旁的穆清想將柳微瑕拉迴,卻已來不及了。感到柳微瑕的手一下子抓緊了自己,穆清知曉她已同薑懷瑾照了麵。


    穆清亦斂衣迴身,抬眸。柳微瑕正死死盯著千步廊內的薑懷瑾,而薑懷瑾素來靜如止水的眸子裏亦閃過一絲慌神。


    靜靜站於薑懷瑾身側的申屠驍瞧著麵前沉默不言的三人,神情古怪。


    穆清來迴瞧著二人,覺得這般僵著亦是尷尬,心底一橫,欠身行禮道:“見過二位殿下。”


    ☆、求娶


    清脆的嗓音貫耳而過,申屠驍這才仔細打量起麵前開口說話的這位女子。


    穆清今日著了二品命婦的鈿釵禮衣,寬大莊重的衣袍襯得整張臉端莊貴氣,美艷卻不失大方。申屠驍不辨夏國的儀禮服製,方才看著她與柳微瑕的背影,隻以為是哪個宮中的宮人,現下仔細端詳了一番,隻覺麵前的兩位女子衣飾華美,與他近幾日見過的宮娥皆是不同,且此處離昭慶殿不遠,方才了悟這二位應是赴宴的京中貴女。


    “夫人無需多禮。”薑懷瑾應道,雙眸仍落在柳微瑕身上。柳微瑕卻迴過神來,垂下眸子,不再看著薑懷瑾,向麵前的兩人微微欠身。


    穆清依言站直身子後,申屠驍盯著穆清,麵上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驚艷貪慕之色。


    “叨擾二位殿下雅興,是我二人的不是。妾這便同妹妹告退了。”身前還戳著一個申屠驍,穆清知曉眼下絕非解釋夏瑾身份的好地方,拉著柳微瑕行禮,欲迴昭慶殿。


    “哪裏的話,方才將二位娘子當作普通宮人,理應由小王向你們賠不是才是。”申屠驍笑道,劍眉飛揚入鬢,細長的眼裏無端俾睨出一股子不羈與輕狂來來。


    穆清聞言順勢抬眸瞧了一眼申屠驍。方才她的注意一直放在薑懷瑾與柳微瑕二人身上,此時才真正瞧清楚了申屠驍的眉眼,被他眸子裏的狂放刺得心底微亂,遂斂下眸子,輕聲應道:“不敢。”


    復又行了禮,拉著柳微瑕往昭慶殿行去。


    “這二位娘子是何處的貴人?”想著二人遠去的背影,申屠驍開口問道。


    薑懷瑾早已恢復了神情,斂了心緒,淡淡迴道:“那位貌美夫人是去歲入夏和親的穆清公主,至於另一位小娘子……懷瑾亦不識,觀其方才服飾,應是哪家府上未出閣的娘子。”


    “和親公主……”申屠驍聞言,抬手摸了摸眉頭,眼底閃過一絲玩味。


    他可沒忘,去年雁門一役,宋修遠便是被明安帝從洞房裏提出來的。無怪乎宋修遠在雁門就如同玉麵羅剎一般,原是府裏藏了如此一位嬌嬌夫人。


    風流媚骨,當真名不虛傳。


    穆清心底墜墜,酒醒了大半。這才注意到適才她與柳微瑕一路從昭慶殿行至千步廊,卻並未見到任何宮內侍衛或當值宮娥。想來這一片早已被賞景的申屠驍與薑懷瑾清了場。若是早些發覺,便不會適才的尷尬事了。


    真是大意了!


    柳微瑕心裏腦裏全是薑懷瑾著了華服錦袍,站在千步廊的燈盞下望著自己的模樣。他身上穿的分明是皇子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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