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清聞言頷首:“如此便好。”


    “那日後來,姐姐可好?”


    柳微瑕麵上微有愧色,穆清知她所指乃厲承一事,笑著搖頭:“你不必擔憂,”拉過柳微瑕的手,讓她側頭直直看著自己,“如今我好好的,那賊子亦伏法,何苦還要這般苦大仇深的模樣?”


    “若非我執意迴去尋披帛,便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杜衡與厲承既有這樣的籌劃,即便沒有柳微瑕的披帛一事,隻怕他們也會另尋一個契機行事。穆清腹誹,卻又不能與柳微瑕明說,隻得勸慰:“除卻我,陸夫人與你估摸著也嚇得不輕,你的披帛惹一樁事,我再嚇你們一遭,一來一往,不也算兩清?”


    “……還能這麽算?”


    穆清神色肅穆,點點頭。


    柳微瑕想了想,又瞧著穆清神色肅穆,一時終於了悟,繃不住,笑出聲來:“噗,姐姐騙我呢。”


    “姐姐無恙,如今又得鎮威侯疼寵,自然是好的,我反倒自作多情了。”


    穆清聞言卻是微愣:“你從何處聽來的渾話?”


    “姐姐莫是當局者迷罷。聽聞宋氏遭難後,鎮威侯連府門都不大進,隻卯了勁兒泡在軍營裏意欲同那涼國一決高下以報殺父之仇呢。如今姐姐嫁來不過半年,侯爺卻一改常態,我聽表姊府上的丫頭道,日前侯爺甚至在日中的時辰拋了建章營的一應事物迴府見姊姊呢。”


    柳太尉到底是朝中重臣,柳微瑕亦是個十足的高門千金,是以時常隨母親應邀赴各家宴席,不比穆清常日深居簡出,故而鑽進耳朵裏的閑言碎語也多了些。論起來,柳微瑕的這位表姊,與陸離倒是出自一家。


    穆清被柳微瑕口中的表姊丫頭繞得發懵,不欲再說此事,便隨口問道:“你同夏郎君如何了?”


    “前幾日我得了阿瑾的信,他果真在明州,道年後便迴京。” 迴京向她府上議親……


    隻是這後半句,柳微瑕不敢同穆清多說。初時瞧見信上的“議親”二字,她心裏仿若灌了蜜,甜得整夜整夜睡不好。但過了幾日,想到夏瑾的商賈身份,她又憂心他們的婚事,還有好長的路要走。


    思及此處,柳微瑕麵色微紅。因照顧女娃娃,房內拉了層層帷帳,略有些暗沉。偶有從窗縫隙處漏進的微光,幾經薄帷的遮擋,也沾染了一絲諱莫的味道。穆清看不真切柳微瑕的神色,故也不曾再細問。至於如何讓柳微瑕知曉夏瑾便是薑懷瑾,那便全是他二人之事了,穆清心底雖會生出一股子好奇,但也止於好奇。


    事關皇室,她絕不會多僭越一步,唯恐一時不慎,徒惹一身雞毛麻煩。


    這便是現下的她,若非與她切身相關之事,她甘願一直縮在“穆清公主”的殼裏,靜悄悄地當她的侯府夫人,不管夏國朝堂種種紛擾。


    ☆、弄璋


    林佩尋到房內時,見穆清與柳微瑕二人正拿著酒方子打發時間,遂笑道:“時候到了,我來喚夫人用膳,小姑亦隨我一起吧。”


    穆清笑應了,起身前迴頭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女娃娃。林佩會意,朝柳微瑕道:“江哥兒方才亦睡了過去,秋娘正抱著,不知可否借小姑屋子,容姐弟二人歇息片刻?”


    柳微瑕不置可否,林佩身邊的侍婢得了令,便將秋娘喚了進來。林佩從秋娘手中接過江哥兒,抱著入內,輕輕放在床榻上。


    柳微瑕與穆清一併跟著入了屏風內側。


    穆清瞧著並頭臥在床榻上的兩個娃娃,眉目間依稀可瞧見柳家人獨有的英氣與林佩的恬淡姝靜,不禁喟嘆:“夫人好福氣,生的孩兒都這般可愛。”


    天下沒有哪個母親不喜歡別人誇耀自己的孩子,林佩聞言笑了:“夫人謬讚了,兩個沒長開的娃娃而已,談何可愛。隻是這兩個孩子,我心中愛極,便也覺得世上再好的珍寶,都不及他二人。”


    林佩坐於床頭,注視著床榻上的兩個小娃娃,神色間滿是快要溢出的柔情,眉宇間那股淡淡的舒悅之色,直教穆清難以忽視。


    這大抵便是一個女子最安然幸福的模樣罷。


    林佩輕輕掖好背角,抬首對穆清道:“莫夫人如琬似花,鎮威侯亦是人中翹楚,將來宋府的小公子定不是泛泛之輩。”說罷,眼風若有似無地瞟向穆清腰腹。


    穆清沒想到林佩會從孩子扯到宋修遠身上,一時怔愣。


    林佩看了眼穆清身後麵色微紅的柳微瑕,再瞧瞧盯著床幔的穆清,掩嘴笑了,“夫人莫羞,我從前也這般經不起逗弄。後來有了繡繡,才覺彼時自己的麵皮委實薄了些。”


    柳微瑕聽著林佩的逗趣,覺得這般的話頭實在沒趣。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麵皮到底還有些薄,便退了出來。


    太尉府的這位少夫人林佩,年二十一,比穆清長了四歲。京中她這般年紀的女兒,大多聽著宋修遠或陸離的名字長大。於彼時的貴女而言,薑懷信,或是宋修遠,這短短三個字便是夢裏情郎最好的化影。隻是如今許多年過去了,太子娶婦,宋氏遭難,陸離被驅,又有新的氏族崛起,亦有四皇子周公子這般的風流人物粉墨登場,京中勢力詭譎多變,當年的貴女多已為人婦,而於柳微瑕這樣年歲的貴女,夢裏良人的名字恐也換了茬。


    林佩亦是聽著宋修遠的故事長大的女子,有些事情,穆清不知,柳微瑕不知,她卻曾依稀沾了點邊兒。見柳微瑕出了屋子,林佩輕聲道:“今日我見了侯爺,才依稀猜得這些年宋氏是何光景。”林佩看向穆清,拍了拍身邊的床榻,拉著穆清坐下,喃喃,“不瞞夫人,我少時曾因機緣巧合見過侯爺,彼時他還是侯府世子,豐神俊朗,意氣風發,同今日所見很是不同。”


    十六歲那年,宋修遠在大射禮中鋒芒畢露,同歲,他又隨父親宋懋出征雁門,於軍中亦立下赫赫戰績,於是這個眾人眼中的“武癡”,一躍而成前途不可限量的少年將軍,人人皆誇宋修遠有其先祖遺風。林佩的母親便琢磨著欲將女兒嫁入宋府,後又聽聞相府亦有此意,諸多考量後,終是作罷。


    大抵很多貴族大戶聽聞相府欲將女兒許給宋氏後,都淡了結親的心思,均暗自等著宋周結為秦晉。卻不想不過一年不到的時間,周家的女兒搖身變成了太子婦。


    後來,宋修遠終日泡在軍營內,每每在眾人麵前出現,總會帶著難以企及的軍功;再後來,宋懋夫婦接連身死,雁門戰事漸息,宋氏一族,並著宋修遠三個字似漸漸淡出了人的眼,除卻偶爾的戰績,倒無人再去注目。


    直到一年前,明安帝下旨,命出了熱孝宋修遠和親蜀國穆清公主,京中人才恍然,原來當年那個恣意明亮的少年郎,至今尚未娶親。


    因這樣一番機緣,林佩很想瞧一瞧這個最終嫁給宋修遠的鄰國公主。


    而經林佩這一席話的提點,穆清方才意識到,於宋修遠這個掛名夫君,她知之甚少。從前待嫁時,亦有人細細同她捋了宋氏同薑夏宗室的關係,又在她麵前讚譽宋修遠,隻是彼時她藏著心事,一心想著嫁來後隻需與宋修遠做足相敬如賓地模樣,旁的底細自是與她無關,便不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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