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幹部們自然不能馬虎,本著嚴謹的態度,讓人把三具屍體拉到縣醫院,解剖探究。


    這期間,我和賴子媳婦是被嚴密監視居住的,上麵一旦有啥證據對我們不利,會立馬拿我們下大獄。


    我雖然知道這事幾乎天衣無縫,人也不是我親手殺的,但畢竟是我設的套,搞的鬼呀,心裏不虛是假的。


    三麻子自然也不在乎,說別往心上去,就是神仙來了,也特麽是意外事故,跟咱吊毛關係沒有。


    當然,若非說有關係,那也是好心辦了壞事,給個饑餓的病人送點食物,這事就是擺到聯合國評評理,也是大善事一樁。


    話是這麽說,但結果沒下來之前,誰也不敢說咋的。


    我心裏鼓鼓顛顛地跟著鄉民們下地幹了幾天活,聽他們談論此事,都說沒錯,這才坦然。


    春夏之交的季節,地裏其實也沒啥出力氣的農活,加上眾人半餓半饑的狀態,一天要坐在地頭歇大半天。另外,很多人的心思也沒放在農活上,隻要一休息,就都四下尋挖野菜去了。


    一九六零年的春夏之交,應該是“三年自然災害”最嚴重的階段。


    好在,鄉下有野菜、有嫩樹葉可以淘熟拌少許上級發的糧食果腹,不至於餓死。


    城裏人呢,因為有定量,也能湊合,偶爾也會趁周末時間下鄉挖些野菜補貼下。


    那段時間,總體來說,餓,但社會很和諧,也非常安定,因為人人平等,沒有哪個人敢搞特殊,更沒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現象發生。


    就這麽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地到了端午前後,‘詭異’的死人事件才最終有了結論。


    一:二賴子確實是因吃食物太多給撐死的,沒有任何其他因素。


    二:牛天光和王二娃的致命傷,也是二賴子造成的,沒發現有任何外力作用。


    這個結論,早在我和三麻子的意料之中,但由上級發布出來,還是令我們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頓覺輕鬆無比,精神煥發。


    我腿腳也勤快起來,趁著幹活歇息的時候,還轉悠進樹林裏打了兩隻野兔。


    當天晚上,被鄉上任命當臨時村長的大棒槌和順子等人前來祝賀,帶的東西也五花八門,大棒槌兜裏揣了幾片旱煙葉,順子用盆子端來幾個菜團子,其他幾個漢子也都各有禮物,啥幾片地瓜幹呀,一把玉米粒了,等等。


    麻子也大為感激,讓我從屋頂棚子上翻出一瓶陳年二鍋頭,又把兩隻兔子扒皮抄了,香噴噴的盛了滿滿一泥盆,借著鍋裏的油水又煮上了點地瓜幹,添柴慢慢熟著,我們就上炕吃喝起來。


    其實仔細想想,大棒槌他們來祝賀是假,吃兔子肉是真,但不管咋的,有那片心就行。


    肉多,人也不少,七八個呢,而且都是大半年沒見葷腥的大漢,七八雙筷子每人沒幾下,泥盆就見了底。


    酒呢,也隻是每人一兩多,嘖嘖嘴皮子,潤潤喉嚨就幹了碗底。


    但這也是一年多來的大宴啊,昏暗的馬燈光下,人人臉上皆泛著少有的紅潤。


    喝完酒,接著就吃飯,其時地瓜幹正好已煮爛糊了,加上兔肉湯濃和,這飯吃的是唿嚕連天,響舌不斷呀。


    當然,我們沒敢拿出太多的地瓜幹煮,七八個人隻每人連湯帶水一碗,但這已經是絕佳的美食了。


    飯後,人人意猶未盡,激動萬分。


    大棒槌得知我的投石神功後,首先提議我可以不用下地幹活,隻要去山林野坡打些動物啥的給村民們解解饞,增加些營養就好,工分滿算。


    他的這個提議,立馬得到了順子等人的堅決擁護,這年頭,若能隔三差五地吃上頓肉味,那無異就是神仙的日子呀。


    決議定下,第二天早晨上工的時候,大棒槌在全體社員麵前宣布了這一偉大決策,男女老少自是喊好,誓死擁護。


    就這麽的,我便開始了幹起了獵人的營生。


    當天,就在野坡裏打到了三隻野兔和七八隻鳥,傍晚凱旋而歸。


    全村的老少爺們都饑腸轆轆地等著呢,我的歸來,又讓全村轟動了一番。


    十幾個漢子在隊部架起大鐵鍋,捯飭一番,把野味煮熟,給早已排成長隊的每家每戶代表,按人口分了點。


    我們幾個人呢,因昨晚已吃過,所以這次歇著牙。


    這種公平的做法,自是萬眾一心,在村民們眼中的威望如日中天。


    第三天,收獲是一條流浪土狗,一隻兔子,四五隻鳥。


    傍晚隊部的熱鬧又是空前,連外村的人也來想撈點殘湯剩水解解饞,為此還有本村漢子跟他們爭執起來,鬧的臉紅脖子粗的,差點就動起手來。


    好在大棒槌和三麻子本著都是階級兄弟的想法,平息了吵鬧,給外村人也同樣舀了半勺肉湯,算是打發了。


    當天晚上,三麻子給我分析了現狀,認為這樣下去的話,風聲越傳越遠,到時十裏八鄉的人都會湧來,到時打到的那點野味,即使一人一匙子也不夠分的呀。


    我問那咋辦?


    麻子出了個餿主意,讓我接下來的幾天裏,盡量少打野物,每天拎一兩隻鳥迴來就可。


    我說村裏給我計工分呢,這若打不到獵物,全村老少不就急死?而且連續打不到的話,意見大了,大棒槌也就不會再讓我出去,那就不能遊山逛水了。我對這份臨時工作還是非常喜歡的。


    麻子奇怪地看著我,說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當初給二賴子吃地瓜幹是為了啥。


    這事他不提我也急,可二賴子剛死了沒半月呢,若我和他媳婦勾搭,豈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這些天我們都刻意避著呢,想過三兩個月再找人提親。


    麻子對我的想法嗤之以鼻,說你想等就等吧,若不趕緊占下,二賴子家族裏有好幾個遠房光棍子兄弟都覬覦著她呢,弟媳嫁大伯,小叔子娶嫂子,自古天經地義,而且都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到時加上村組織的勢力一攪和,她就是不同意,那些人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娶她。


    我靠,他這一說,我心裏有些毛了,問那我到底應該咋辦?


    三麻子打了個哈欠,慢悠悠地道:“按我說的做,這幾天少打獵物。”


    說完,便躺下不再理我,不一會兒就發出了鼾聲。


    我遂謹記在心,第二天,去幾裏外的南山拗裏,打了兩隻野鳥,用火燒著吃了,下午又睡了一會,打了一隻斑鳩,心裏鼓鼓顛顛地就迴了村。


    其時正是傍晚,全村老少下了工,放了學,都聚集在隊部的空場上等著呢,一見我隻提溜著跟個耗子大小的野鳥迴來,都傻了,紛紛問咋的了。


    我能說啥?隻說今天運氣不好,轉了幾十裏山路,隻打到這點。


    眾人大失所望,皆低頭耷拉腦地各自迴家,饑腸轆轆地幹熬去了。


    大棒槌也沒好意思說啥。


    一晚無話,第二天,我又隻打了隻兔子迴來,而且那兔子最多有兩斤重,一扒皮下鍋煮熟,連一斤不到,村民們隻能每家清水呱嗒地分了半碗。


    遂怨言四起,都懷疑我是把打到的獵物自己偷偷吃了,故意出去溜達著玩耍混工分。


    這個“落後分子”的惡名我可不敢擔,要不會一輩子被人當笑話講的。


    好在,大棒槌終於忍不住,問我咋的了?


    三麻子就替我辯解,說周邊人煙太多,山又小,獵物還沒打獵的人多呢,他能不空手算是運氣了。


    大棒槌想想也是,這年頭,青黃不接的,地裏莊稼暫時指望不上,每個村都組織打獵隊,漫山遍野地去尋,難啊。


    三麻子就出了個主意,說濰縣南邊的有片大山,實在不行可以讓郭子領著個人去那兒打,雖然遠,當天也迴不來,但隻要住在山裏,三兩天迴來一次,收獲的獵物就夠咱全村老少爺們飽餐一頓的了,這就相當於三天過一個小年,五天過一個大年,比以前的生活都不知好幾倍呢,咱搞社會主義不就是為了讓群眾能有肉吃,有湯喝嗎?提前解決飯飽,過上小康生活,上級肯定會高興,不定你這臨時村長就轉正了呢。


    大棒槌一聽大喜,對呀,一舉兩得的大好事,何樂而不為?


    不過他又為難地說,眼下正是莊稼鋤地鬆土除草的時候,若再派出幾個整勞力,怕耽誤了農活,鄉上怪罪呀。


    麻子聽了,道:“不用派整勞力呀,尋個家裏無牽無掛,腿腳利索的半勞力,跟著撿獵物不就行了?”


    咦,這個想法可行,半勞力?還無牽無掛,腿腳利索的?那是誰呢?老頭老太太肯定不行,隻有從婦女群裏琢磨了。


    大姑娘?不行,跟著我這個光棍子出去,沒事也能傳出事去,那以後人家還怎麽找婆家?


    兩人算來算去,最後同時指向了兩個人選:賴子媳婦和牛天光媳婦。


    不過,緊接著把牛天光媳婦排除了,因為她有孩子呀,家裏離不開。那剩下的最後一個就隻有賴子媳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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