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半夜,三麻子他們才抬著兩具屍體迴來。


    那倆人也是一點傷沒有,但都瞪眼張嘴,滿麵烏黑,那表情一看就是嚇死的。


    那他們到底看見啥了呢?


    村民們猜測說肯定是看見鬼了,要不麵部咋會那麽恐懼扭曲?


    不過,這話旋即被三麻子嗬斥住,這都新社會了,還講究迷信?小心把你們當壞分子抓起來。


    眾人不敢吭聲了,在院子裏圍著兩具死屍站了一會,覺得無趣,便在三麻子的應允下,陸陸續續地迴家睡覺去了。隻留三兩個漢子在這守夜。


    幾個鄉幹部呢,在屋裏商量一陣,有兩個連夜迴去了,另外倆留在這兒與我們同甘共苦。


    我因有傷,在痛悼了同伴後,迴到屋裏,早早躺下休息,三麻子也年老體弱,被倆鄉幹部催促著迴屋早睡。


    他拄著拐棍進屋的時候,老目卡哧眼的還被門檻絆倒,搶了個狗啃屎,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


    我倆蓋著被褥躺在炕上,望著窗外火把通明,三麻子輕輕歎了一聲。


    我不知他想啥呀,遂低聲問道:“咋的了?”


    “這事還的折騰幾天啊。”他道。


    靠,還不是你?當初若不把鄭誌國……


    咦,那鄭誌國的死會不會也是他造的孽?我腦子一閃:“那,鄭村長也是你吧?”


    三麻子冷哼一聲:“他該死,管我啥事,特娘的,誰不服死誰,跟老子作對,沒有好下場的……”


    由此也認定,當初他也在鄭大棒槌身上做了手腳。


    我心裏不由一陣顫*,麻子這麽作,萬一……


    “三爺,別這樣了,再作對咱也沒好處呀,不就是個小破村長嗎,誰愛幹誰幹,咱安安穩穩過日子不就行了?你還能活幾天呀。”我心悸地埋怨道。


    不料,我這勸說不但沒澆滅三麻子的陰毒,反而把他的火氣頂了上來,咬牙低罵道:“你懂個啥,老子就是活一天,也要當個龍鳳,決不讓黃王八那個雜種瞧不起我……”


    原來,他還惦記著死敵黃福貴呀?


    可也奇怪,解放都三四年了,以黃福貴罪惡滔天的身份,即使不自己尋思,也早該被政府鎮壓了呀。


    我提出這個猜測,三麻子嘴一撇,說你以為他是一般人啊,他若死了,我會有預感的,但這些年來第六感覺一直風平浪靜,這說明他還呆在某個地方苟延殘喘地活著。隻是政府還沒發現罷了。


    我心裏半信半疑,按說論歲數算下來的話,他已經七十出頭了,手腳也肯定不利索了,還能藏哪兒去?


    我恨恨地譏諷道:“三爺,即使他還在世上,肯定也活的比咱好,不定整天大魚大肉,小酒喝著,也在等你的死訊呢……”


    話剛到這,臉上突然挨了一耳光,三麻子厲聲大罵道:“你特娘的,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不睡就滾出去守靈!”


    我懵了,剛要爭辯,忽聽外麵有鄉幹部奔到窗前急問:“咋的了,咋的了,你倆吵啥?”


    “老頭打我!”我不管不顧,氣急敗壞地道。


    “活該!”三麻子罵道,“特娘的都啥社會了,你還嘟囔些狗屁鬼神的迷信,不揍你揍誰……”


    我靠,他這一句,又瞬間把我打入了道德的低穀。


    我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啊。


    外麵那鄉幹部聽了,勸了幾句,也就平靜下來。


    我心裏有氣呀,但因身上有傷,也不敢翻來覆去折騰他,就閉著眼假寐。


    “小子,你信不信,我讓院子裏那倆死屍詐起來?”


    啥?我腦袋轟的一炸,懵了。


    我娘,三麻子呀,三麻子,你個老畜生能不能不再作死呀,這一個連一個的,還沒個頭了呢。


    不行,不行,老子投降了還不行?


    “三爺,我信,我信,別再叨叨了,我才三十多,還想娶個媳婦過日子呢……”我是真心說了告饒話。


    “那好,看在你小子的麵子上,老子就不折騰了。”三麻子心滿意足地說完這話,閉眼睡起覺來,不一會兒就唿嚕連天。


    我心裏就感到奇怪了,這老東西咋像個孩子似的,跟我計較?難道要返老還童?


    我娘,那豈不更作上天了?


    不過,這應該不太可能,連秦始皇都沒弄著返老還童藥呢,他個麻子能比老秦牛逼?扯淡!


    我心裏嘀咕著,睡意漸漸湧上來,不知不覺也進入了夢鄉。


    忽然,外麵嗷的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打破了夜的靜寂,把我也驚的“嘚”的一哆嗦,忽地坐了起來:“三爺……”


    下意識裏,我叫了一聲,轉頭朝窗戶外望去,卻見守靈的幾個人紛紛往院門外竄去。


    我腦袋轟的一炸,完了,真詐屍了……


    眼光旋即投向躺在地上的那倆屍體,見他們蓋著破棉絮一動不動。


    咦,也沒詐呀,那幾個人跑啥?


    “可能是外麵出啥事了吧,”三麻子淡淡地說了一句,又要躺下。


    我忙一把拽住他,顫聲道:“你還有心睡覺呀。”


    這心也真夠大的了,萬一外麵真有啥事,我們在屋裏也安穩不了呀,趕緊想辦法對付。


    當然,這話我沒說出來,但阻撓三麻子躺下就已經很明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八成是那頭驚驢又迴來了……”三麻子仍不急不慢地道。


    啥,啥?我娘,這不是說胡話嗎,那驚驢早跑十萬八千裏去了,還能轉圈跑了一天加大半夜,再溜達迴來?


    沒等我反問,又忽聽外麵有人喊道:“快,快,把周鄉長的屍體抬進院子裏,趕緊向鄉政府和縣裏報告……”


    啥,啥?我耳朵沒出毛病吧?驚驢真的迴來了?


    我懵了,瞪眼張嘴地坐在那兒,透過窗戶緊瞅著院門口,有些像做夢的感覺。


    隻見一群人抬著一個被白布包著的屍體,吆三喝四地湧了進來。


    “周鄉長啊……”


    三麻子在我耳邊突然嗷的一聲,大嚎著連滾帶爬地向炕下撲去,黑暗中一頭紮了下去。


    我被他這突然的嚎聲嚇的猛一哆嗦,忙叫:“三爺,三爺……”


    急三火四地跳下炕,奮力拉扯他。


    “周鄉長啊,你死的好慘呀,”三麻子不管不顧,繼續大哭著拽著我往門外走,“你可終於迴來了呀……”


    麻子呀,麻子,天老爺欠你一個影帝的桂冠啊。


    我也隻好咧著嘴,假裝咧咧著,兩人就來到了院子裏。


    這時,院子裏已湧滿了男男女女,而周鄉長的那具無頭屍體也被排在了原先那倆死屍旁邊。


    三麻子哭喊著掙開我的手,一個踉蹌撲到周鄉長屍體旁,趴在那兒嚎聲震天,幹瘦的拳頭砸的硬地咚咚作響,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感動了所有人,有婦女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這到底是咋迴事呢?


    原來,外出搜尋的另外三撥人裏,又一撥沒找到驚驢,隻好迴來了。


    當他們舉著火把走到村口時,卻吃驚地發現一輛驢車停在路邊,那毛驢正在啃路邊的幹草呢。


    這夥計可能是瘋勁已過,又竄了一天半宿,腦子清醒過來,記起了迴家的路,就溜達著迴來了,又可能覺的自己犯了錯,不敢一驢進村,加上一天沒吃飯了,隻好先在外麵啃點草墊吧墊吧肚皮,等人來迎接。


    恰好被返迴的人看見了,就有人驚叫著來喊人,有大膽的就牽著它直接到家,所以才發生了這喜劇的一幕。


    這下,全村老幼都不能睡覺了,三麻子接連打發了兩組人馬往鄉政府急報,其他人就或站或坐地在院子裏圍著三個死屍等消息。


    待到天亮,縣鄉兩級幹部或乘卡車或騎車子,還有人徒步趕來,總共有十幾個人。


    不過楊縣長和一枝梅因還在省城濟南開會,沒有來,但也通過電話發了指示:盡快把烈士妥善安葬,平墳運動改用部隊和精幹民兵打前戰,老百姓隻負責平整土地。


    看來,他們也是怕了,當然,不是怕鬼神,而是以普通老百姓不懂爆破,為避免不必要的傷亡,而出動軍隊和工兵的。


    這理由冠冕堂皇,把一切謠言和疑惑全部壓下並掃除。


    這樣,由工兵組成的爆破組,在全副武裝的精幹民兵保護和協作下,對全縣一百多處墳地實施了封閉爆破鏟除。當然也包括黃土嶺那片樹林墳地和我們村南嶺上的亂墳崗子。


    待到進入臘月初,全縣以平墳造田近千畝,打了一個漂亮的‘戰役’。


    期間,也曾有消息透露出,在某墳地被炸死了幾個幾個戰士,還有人說有民兵被鬼魂纏身,瘋掉。


    當然,這些都是傳說,起碼我們村的人沒親眼見過。


    二賴子同誌呢,在鄉裏審查關了半拉個月,被放迴來了,從此精神頭就焉了,對人,尤其是對我和三麻子唯唯諾諾,半句嘴不敢頂。


    據說他的黨票還差點丟了,但上級念他支前有功,也實在沒查出他的錯,就給了個黨內嚴重警告的處分。戴帽看實際行動,以觀後效。


    三麻子呢,經過連續挫折和一係列陰謀後,又如願以償,且半推半就地官複原職,當上了小王莊村的村長。


    他上我自然也的跟上呀,村民兵連長一職就戴我頭上了。


    當然,這民兵連長責任重大,一是灣灣的國軍天天叫嚷著要反攻大陸,我們必須時刻防範,二是年關將近,也要做好防特反特以及地富反壞的準備。


    所以就帶領幾個民兵按天不著家,白天跟鄰村同行演練交流,晚上就村裏村外的巡邏,苦,卻自由。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了。


    隻是,不知三麻子缺了哪根筋,或者真是返老還童了,因為,在我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犯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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