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突然的一聲喊,令我的心又“嘚”的一下揪了起來。


    二爺家的二奶奶生了,男女咱不管,是不是‘紅眼’才是最關鍵的。


    若是,我倆自然就成了周家的座上賓,不是,腦袋就會哢嚓落地。這點是絲毫不容質疑的,周平這惡霸狠著呢。


    周平聽到喊聲,也顧不得我們了,轉身就竄了出去。


    我下意識地看向三麻子,卻見他麵無表情,慢騰騰地在穿鞋,好像沒聽見外麵人喊啥似的。


    “三爺……”我輕輕叫了一聲,“他們家老二生了。”


    三麻子漠不關心地道:“他生他的孩子,管咱屁事?”


    他說著,站起來,拿起床邊的文明棍,一步一瘸地向外麵走去。


    我隻好硬著頭皮跟隨。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我也打定了主意,一旦看見周惡霸臉色不好,立馬撒丫子,讓麻子挨刀吧,老子可不想陪著他殉葬,因為這一切都是麻子惹下的,跟我毛關係沒有呀。


    我們出了屋門,見院子裏一個人影都沒,東屋門口卻透出燈光來。


    顯然周惡霸是在屋裏細問那個丫鬟蓮子。


    “三爺……”我輕輕拽了下三麻子的衣襟,是想提醒他一句,別擅自闖進去,先在外麵瞅瞅情況再說。


    三麻子卻不理,而是拄著文明棍,咕咚咕咚的徑直進了東屋門。


    我暈,我猶疑一下,也隻好彳亍著走近門口,但不敢進去。


    “生了嗎?”三麻子剛進屋,就隨口問了一句。


    隻聽一女人道:“生了,是個男孩。”


    麻子道:“噢,好,男女都一樣,隻要老天爺照應,孩子健健康康的,就好!”


    接著,就是拉椅子讓座的動靜,但那個周平卻始終沒吭一聲,不知他在幹啥。


    孩子生下來了,是不是紅眼,周平和那女人不說,麻子也不問,這他娘的讓我鑽進了葫蘆瓢裏摸不著頭腦了。


    若進去吧,萬一周平或那女人一嗓子喊出來不是紅眼,那我竄都來不及,可不進去吧,老在這門口避著也不是個事呀。


    咋辦?


    我正猶疑著,忽聽周平開口了:“老哥,你那徒弟呢,咋沒過來?”


    我心猛地一沉,這聲音幹巴巴的,也聽不出是惡還是善來。


    三麻子道:“可能去茅廁了吧,一會就過來了,別管他。”


    周平哦了一聲,便讓上菜喝酒,卻絕口不提孩子的事。


    我懵了,猶疑一陣,隻有咬牙進了門。


    “咋才迴來?”麻子白了我一眼,“趕緊洗手吃飯,你周叔還念叨你呢。”


    我瞥了眼周平,見他臉色不怒不喜,陰陽不定的,也不知他心裏到底在想啥。


    忙應一聲在牆邊的臉盆裏胡亂洗了手,用毛巾擦了,挨著三麻子小心地坐下了。


    直到這時,周平終於說出了我最‘牽掛’的孩子的事。


    “剛才蓮子去我二弟家了,”他淡淡地道,“孩子剛生下來,還沒睜眼,要過三日後,才能知道是不是有毛病。”


    我娘,你咋不早說呀,這讓老子提心吊膽地哆嗦了半天,靠!


    我身子不由鬆懈下來,暗暗舒了口長氣,三天?老子明天就催三麻子走,他若不走,我自己謅個理由先出去躲躲,到時看情況再決定是否迴來。


    這時,丫鬟蓮子端著熱騰騰的菜肴從西屋廚房出來,弓腰伸胳膊地往桌上放。


    三麻子伸手拍了下她的翹屁股。


    我腦袋轟地一炸,忙抬眼看她臉色。


    蓮子臉蛋一紅,似要惱。


    隻聽麻子讚道:“小姑娘真是好身材呀,這個若娶了,肯定會子孫滿堂……”


    蓮子聽了三麻子這話,臉皮一抖,又抿嘴笑了。


    我娘,嚇死我了。


    而周平在桌對麵卻咧了咧嘴,沒吭聲。


    我知道,三麻子是看上蓮子了,以他的性格,絕不會放過她。但她是這家主人點中的二房呀,雖然還沒成親,但也不是外人了,三麻子能得逞嗎,夠嗆。


    酒足飯飽後,三麻子和周平又閑扯了一會,最後叮囑道:“兄弟,我們也沒這麽多時間陪你等了,這樣吧,今晚上,你就讓弟妹去你弟弟家,找著接生婆,扒開孩子的眼珠看看,到底正常不正常,認證後,是殺是走,隨你便。”


    “好!”周平點了下頭,“那就這樣。”


    “不過……”三麻子又突然道,“我有個條件,不知……”


    他說到這兒,打住了。


    周平奇怪地看著他:“老哥,啥條件?但說無妨,隻要你說對了事,隻要我姓周的能做到的,一切都不是問題。”


    “痛快!”三麻子啪的一拍掌,“現在咱就下個注,可以嗎?”


    周平一愣:“下啥注?咋賭法?”


    三麻子道:“就賭孩子的眼睛紅不紅,若不紅,你把我們爺倆立即拖出去哢嚓了……”


    “若紅呢?”周平關心的是三麻子一旦賭贏了,要啥條件。


    “若紅,你就讓你家蓮子陪我三天!”


    我靠,麻子你這是作死呀。我心猛地一緊,阻止也來不及了,隻有緊張地看著周平,不知他啥態度,是拍桌而起殺人呢,還是……


    “哈哈……”周平仰頭大笑了幾聲,忽然啪的一拍桌子,眯眼衝著三麻子道,“那就這麽定了!”


    一句話把我的心又打迴了原點,可,雖然三麻子提出的荒唐條件他硬忍了,也認了,但萬一孩子不是紅眼,那他肯定會變本加厲的折騰我們,直到解恨死掉為止。


    賭注下完,酒也過三巡,三麻子似乎也沒了其他興趣,哈欠連連。


    周平就讓我攙扶著他去了西屋睡覺先等著,然後把老婆香兒叫出來,叮囑了她幾句,打發去了二弟周路家探情況去了。


    我和三麻子來到西屋,坐在床沿上緊張的不行。也沒心情點燈,就凝神打開夜眼,四下撒目,想先尋個趁手的家夥,一旦麻子的賭注失算,周平闖進來,我就先下手為強。


    尋了一頓,好不容易從床底搜出了半塊磚頭,悄悄地揣在了懷裏。


    因屋內黑咕隆咚地,麻子也不知我在摸索啥,也懶得問,隻把身子仰靠在被褥上,但卻沒睡,當然他也沒心情睡,因為輸贏都要忙活的。


    我坐等了一會,聽聽外麵還沒動靜,禁不住湊到三麻子耳邊,小聲問道:“三爺,這是有把握嗎?你可別瞎鬧,萬一……”


    麻子冷哼一聲:“已經鬧了,聽天由命吧。”


    啥,啥?我一下子愣住了,死麻子呀,死麻子,老子原以為你說那些是成竹在胸,可沒想到你狗日的完全是在忽悠呀,而且是拿我們倆的小命在忽悠。


    我稍一愣怔,騰地火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惡狠狠地低聲道:“你想咋的,到底想要幹啥,咱若死在這兒,你的仇不用報了嗎,玲花不用找了嗎,還有小鵝,還有秀兒、萍兒……”


    我說到這兒,鼻子一酸,突然悲泣一聲,抱頭嗚嗚地哭了起來。


    三麻子卻突然嗬嗬笑了起來:“唉,其實呀,人活著就是在賭注,有人操心費力地忙活一輩子,說死就嘎地一下沒了,到死也沒明白他們在忙活啥,三爺我,早在二十年前就活明白了,這世上呀,沒有善惡之分,有利於自己的,就是善,不利於自己的,就是惡,放心吧小子,三爺大仇沒報之前,是不會死的……”


    他雲裏霧裏的瞎說了一通,我也沒明白到底是啥意思。但既然他說不會死,我也就隻好抱著僥幸的心理,信了。


    沉吟半晌,我又擔心地問道:“那,他家孩子若真的有問題,你能解了嗎?”


    三麻子又是嗬嗬一笑:“能看就能破,小子,別瞎操心了,我問你,今晚我若和那個小美女睡覺,你在旁邊不急?”


    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呀,我嘴一撇:“別光想美事了,先過了這生死關再說吧。”


    話剛落,忽聽外麵院門轟隆一聲響,緊接著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至近,進了東屋。


    這應該是那個香兒迴來了,也就是說,結果明了了。


    我心裏不由又緊張起來,把手暗暗伸進懷裏,抓住了那塊磚頭,屏住唿吸,靜等那邊的動靜。


    不料,三麻子突然哼起了小調,還是流氓小調十八摸,你娘,都這時候了,生死懸一線的關鍵時候,你竟還有心情唱這個?


    我猛推了他一把,要他別出聲,麻子不但不理,聲音反而提高了三度:“摸呀摸,一摸摸到了心口窩,我的個親親你這是啥呀,哥哥咋滿手軟和和(huo)……”


    他剛唱到這兒,忽聽屋門咣的一聲響,我身子“嘚”的一哆嗦,驚見周惡霸氣衝衝地出現在了門口。


    “進來!”周平轉身一把把後麵的人拽了進來,我一瞅,竟是那個蓮子。


    咦,三麻子真賭贏了?


    “郭子,掌燈!”三麻子大約也看清了門口的人,大喊了我一聲。


    這迴,我也不害怕了,忙從床頭拿起火柴,劃著,關閉了夜眼,點著了掛在牆壁上的煤油燈。


    亮光泛出,我轉頭看向門口,竟發現周平走了,那兒隻站著個在怯怯發抖的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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