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了,我雖然不認識字,但我和三麻子的照片既然上了告示,那肯定不是好事。


    這若被別人發現,認出,非送官砍頭不可。


    這他娘的咋辦?


    我轉頭瞅瞅街上沒人注意,急步上前去撕告示,還好,因為天冷,告示也可能是剛貼上沒多會,一下就撕了下來,卷吧卷吧急三火四地揣進了懷裏。


    謝天謝地,幸虧三麻子發燒,要不我也不會來這裏,那樣的話,很可能就完了。


    我長舒了口氣,捋了捋鼓囔囔的胸口,把棉帽子往眉骨上壓了壓,抬步進了郎中家。


    郎中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瘦高的漢子,這年紀,醫術可能是祖傳的吧。


    我跟他說了三麻子的病情和症狀,那郎中開了個方子,讓她老婆進裏屋抓藥。


    他老婆跟他差不多的年紀,很漂亮,挽著發簪,我不由想起了玲花,因為她跟玲花的發型和臉型,甚至身材上都很相似,隻是比玲花老一些罷了。


    我拿了藥出來,急急迴到木匠家裏,見院門開著,遂來到東廂房,那老者正站在炕前用布片包著雪給三麻子敷額頭降溫呢。


    見我迴來,老者忙拿著藥包去了正屋,熬藥去了。


    我接著給三麻子降溫,用雪包在他額頭上輕輕揉了一會,我見他的臉色由紫紅漸漸變了白,心說管用了,剛喘了口氣,轉眼瞥見那堆棺材,又有些別扭起來。


    就在這時,三麻子突然長出了口氣,道:“小子,在幹啥呢?”


    咦,真好了!


    我心下一喜,忙湊身道:“在伺候你呢,三爺。”


    “三爺?我不是你三爺,”三麻子閉著眼道。


    我暈,這家夥被燒糊塗了吧,我氣丟丟地道:“那你是誰?”


    “我是老木匠他媳婦……”話雖然是從三麻子嘴裏說出的,可聲音不對呀,怎麽聽著像個女人的聲音?


    我心猛地一緊,咦?難道三麻子被鬼混附體了?


    頭皮不由麻了起來。


    “可憐我那大栓子呀,被那老種打了一巴掌,就那麽上吊死了。”


    我娘,這是真鬼魂附體,還是三麻子在故意嚇唬我呀。


    我突然想起來,以前我瞎子大爺說過,碰見這種事,千萬別慌,要嚴厲嗬斥他,或者用桃木條子抽他的身體,鬼魂就會跑掉的。


    管他是不是裝神弄鬼,我先嗬斥他幾句再說。


    我眼一瞪,怒道:“死了活該,你想咋的吧!”


    話剛落,三麻子突然睜開眼,非常怪異地仰看著我:“你是誰?”


    “我?我就是我,你想咋的吧!”


    我這話,一是故作外強中幹嚇唬那傳說中的鬼魂,二是處於對三麻子的不滿,半真半假,半怒半唬。


    三麻子突然怪異地一笑,尖聲道:“大栓子?兒啊……”


    他嘴一咧,剛要哭,我忙嗬斥道:“我不是啥狗屁栓子,我叫狗蛋!”


    “狗蛋?”三麻子茫然地眨了下眼,“難道你是那個老種第三個老婆的兒子?”


    我靠!這不是成心罵人嗎?不管你真假,老子先扇你巴掌出出氣再說。


    我大吼一聲:“放你娘的屁!”


    掄起胳膊,“啪”地猛扇了三麻子一耳光。估計這一下,他眼前非冒花不可。嘿嘿,公報私仇,痛快!


    我正在竊喜著呢,不料,他身子猛然一抖,忽地坐了起來,轉頭衝我道:“你真想死是不是?”


    我靠,三麻子呀,三麻子,你故弄虛玄嚇唬老子,扇你一巴掌還錯了?老子恨不得一拳打死你呢。


    我心裏雖然這麽想著,但畢竟心虛呀,也從沒見過三麻子像今天這樣唬弄我,就不敢再硬頂了,隻把兩隻眼睛瞪得溜圓,表情也咬牙切齒,跟他對視。極力表現出自己不屈服和鄙視的神態。


    三麻子麵無表情地望著我,抬手抹了把臉,我吃驚地發現,他的雙眼竟漸漸紅了起來。但這種紅,不是因發燒高溫那種眵目糊的紅,而是紅裏透亮,深邃又犀利的那種令人說不出,但又無形中感到恐怖驚悚的那種。


    而且,而且他喉嚨裏還發出隱隱的嗚嚕聲,似貓,又似人在睡覺時的聲音,詭異而又驚悚。


    我心下一顫,腿就哆嗦起來,這才意識到,三麻子是真‘詐了’,頭皮不由簌簌地麻到了脖子,身子也慢慢往門口退去。


    就在我腳跟觸到門檻的一刹那,我猛然轉身大叫著向外竄去。


    而三麻子則“哇”的一聲,從炕上飛身直直地向我撲來。


    我竄到院子,本想往院門口跑,可驚見那院門不知啥時被老者關死了,隻好嘶喊著:“救命,快救我呀……”


    幾個躥跳衝進了正屋,隨手“嘩啦”一下把門關死。


    這時,我也顧不得屋裏有啥東西了,一個勁地亂喊:“大爺,大爺……”


    那老者聞聲從灶房裏跑出來,一看我這樣,驚問道:“咋的了,咋的了?”


    “鬼,鬼魂附體了……”我身子哆嗦著,話都說不成溜了。


    這時,隻聽外麵一個半女半男的聲音罵道:“老種,你給老娘滾出來,你殺死我們娘倆,又娶了個騷婆子,生了個野種,老娘今天來跟你算總賬……”


    咦,他沒撞門?我忙偷偷地趴到門縫上往外瞅,見三麻子單腿站在院子中間,一手叉腰,一手跟女人似的在空中亂擺劃:“你個老種,喪盡天良,逼我兒子上了吊,逼得老娘尋了死……”


    難道鬼魂附體,和詐屍不一樣?詐屍是不說話,隻攻擊,而附體是光罵人不攻擊?


    我疑惑地轉頭看向身後的老者,見他咧著嘴,幾要哭出來的樣子。


    我暈,這時候了,哭有個屁用,即使傷心,這時也要忍著呀,先把自己的命保住了才是最最重要的。


    我急道:“大爺,咋辦,你快說呀,我聽人說用桃條抽他,能把鬼魂嚇跑,是嗎?”


    那老者可能也不太明白呀,就胡亂點了下頭,道:“有有,我家有把桃木劍。”


    “在哪兒?”我也是病急亂投醫,不管管用不管用,先試試再說呀,要不隻呆在屋裏聽三麻子發瘋,也不是個事啊。


    老者手往裏屋一指:“在,在那間房梁上係著……”


    我靠!我心猛地一緊,那房梁不就是吊死他兒子的地方嗎?


    這他娘的,若在平時,說啥我也不會去那地方,可現在是非常關頭,不去也得去呀,隻好硬著頭皮進了裏屋,仰頭見兩米多高房梁上真係著一把木劍,好在沒開鬼眼,看見掛著的死屍。


    我急三火四地搬了個凳子,踩上去,伸手一個躥跳抓住那木劍柄,“咕咚”一下硬拽了下來,因為用力猛,又慌張,差點一頭撞到炕沿上。


    我拿著木劍奔出來,衝那老者道:“大爺,你快拿著這把劍出去砍他!”


    “我?”那老者一愣,驚慌地連連後退著擺手,“不行,不行,我沒力氣,也從沒見過這事呀,你,你年輕力壯的,又知道咋弄,你……”


    靠!靠!靠!


    苦逼不帶拐彎的。


    我哪兒經曆過這事呀,年輕力壯是實話,既然人家不願不敢出去冒這個風險,咱也不能欺負老人呀。


    我心下一橫:今天就是今天了!


    轉身抄起個板凳,一手持著木劍,一手抓著凳子,衝老者吼道:“開門!”


    自古好漢上法場,都是頭不低,眼不閉的,而且還要吼兩嗓子,為自己送行。


    我雖然不是好漢,但隻身鬥鬼魂,也是九死一生的活,不吼兩嗓子真對不起我這鳥大體壯的的“三好青年”的光輝形象。


    可吼啥呢,腿都哆嗦的跟篩糠似的,也吼不出來啥呀,沒辦法,就這麽悶聲上吧,反正這兒也不是法場,沒那麽多看熱鬧的,除了那老者,再隻有鬼魂附體的三麻子了。


    那老者一把把門閂拉開,順勢大開了門。


    我硬頭大吼著踏出了門檻:“你特娘的叫喚個啥,老子手持鎮鬼降妖的桃木劍,奉天之命來殺你,看招呀、呀、呀……”


    不知咋的,我竟靈光一閃,學起了戲台上的鍾馗,舉著木劍就朝三麻子的腦袋砍去。


    三麻子把頭一偏,撲身哭喊著朝我抓來。


    我靠!我腦袋轟地一炸,一凳子迎頭砸了下去,三麻子慘吼著抱頭撲在了地上。


    我也不管他死活了,忙掄起木劍,朝他身上就急三火四地亂砍,邊砍邊吼:“打死你個鬼種,打死你個鬼種,看你再敢來禍害人……”


    令我驚喜的是,三麻子不但沒死,反而抱著頭在地上亂滾:“別打了,饒了我吧大仙,我再不敢啦……”


    他哭喊求饒著翻了幾個滾,身子突然軟了下來,原本赤紅的眼睛也閉上了。


    咦?有戲!


    我大喜,但還不敢確定那鬼魂真跑了,又朝他身上從頭到腳砍了三遍,這才罷手。


    再看三麻子,被我連凳子砸,加木劍砍,不但腦瓜破了,麵部也鼻青眼腫了。


    我心裏一緊,忙蹲身探他的鼻息,還喘氣,你娘,嚇死寶寶了。


    看來,這招真管用,那鬼魂也受不住桃木劍的砍殺,早跑了吧。


    這時,老者見‘災難’平息了,也驚喜地從屋裏奔了出來,我倆抬著他又迴到了東廂房。


    再看三麻子,燒竟不發了,我*,奇跡呀!


    但雖然高燒莫名的退了,可滿腦瓜是血,鼻青臉腫的,這傷也不敢不治呀。


    這迴老者腿也勤快了,自告奮勇地跑到那郎中家裏拿了藥,敷在了三麻子的傷處,又用白布纏了,乍一看,這形象,跟家裏死了人,披麻戴孝的差不多。


    經過這一折騰,不但三麻子元氣大傷,癱在炕上亂哼哼,我也是身心俱疲,跟老者要了兩個地瓜啃了,倒頭唿唿睡了過去。


    突然,我聽見一陣“嘎嘣、嘎嘣……”的怪聲響起,忙抬頭,驚見一隻狐狸從棺材裏跳了出來,拔腿竄向了門外,我清晰地望見,它哧溜一下鑽進了院牆下的陰溝裏,再沒了影子。


    咦?我不由納悶起來,這隔著門,又隔著牆的,我還能看到外麵?是不是剛才打鬼魂,我突然有了超能量?


    “大仙,醒醒,快醒醒……”


    我猛然被一陣叫聲驚醒,睜眼一看,映入眼簾的是掛在牆壁上的那盞煤油燈,才知道是一場夢。也不知啥時,天早黑了。


    我又轉頭望去,見那老者和那個郎中正站在炕前,可憐巴巴地看著我呢。


    “大仙,快想想辦法,救救我老婆吧,她快不行了。”那郎中急的快哭了。


    我暈,這是咋迴事,難道還在做夢?我啥時又成了大仙了?


    我用手一掐臉頰,感覺痛,知道不是夢,忙下意識地坐起來,眨眼看著麵前的兩人,滿腦袋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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