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經曆對於重吾來說並不愉快,甚至說是噩夢也不為過,他總是會忍不住去想,在那輛列車碾過來的時候,如果葉知秋沒有及時趕到,那麽事情會變成怎樣,那樣的後果,他每每想到就不寒而栗。


    這件事情折磨著他,令他寢食難安,但他卻不敢告訴任何人,他害怕當星河他們知道自己在那個變道閘前做出的選擇之後會再一次地離他而去,他好不容易才和他們和好,他不想再體會那種孤獨無助,被人怪罪的感覺。


    所以他裝的比任何時候都正常,裝的就像什麽都沒有生過一樣,正常吃飯,正常睡覺,和他們一起趕工老師布置得論文,跟任天齊學習那些基礎魔文。


    但他能騙得了所有人,卻騙不了自己。尤其是這種事,憋久了,是會把人憋壞的。就在昨天晚上,他甚至夢到了玲,夢到了巴爾博先生,夢到了瓦利特大叔,夢到了他的父母,他們都在看著他,帶著和藹地笑容看著他,他們的笑容非但沒有令他感到溫暖,反而令他從睡夢中驚醒,濃重地負罪感在他的心頭縈繞,令他差點就崩潰地哭出來,幸好安東睡得像死豬一樣熟,完全沒有現他的異樣。


    這場夢成為了壓垮重吾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想要,不,是他需要找一個地方好好泄一下。恰巧,他正好知道這樣一個地方,學院裏的那座白色高塔。


    於是第二天,重吾在課後沒有和星河他們一起去圖書館,而是自己悄悄地離開。那座白色高塔究竟是什麽,他到現在都還不清楚,隻是大概知道那座塔不讓學生隨意靠近。


    自從那晚過後,這還是重吾第一次造訪白塔。他帶著那顆蒼白之樹的果實,那晚葉知秋並沒有收走他的果實,隻是囑咐他不要在使用的時候被人看見,他不清楚嵐月和星河的姨父為什麽這樣做,不過他覺得這大概是默許了他可以進入那座高塔吧。


    不過要不是這顆果實可以打開那座高塔的大門,他才不願意把它戴在身上,因為每每當他握著它,就會想到斯耐夫,而那,正是一切不美好迴憶的開端。


    昨夜,都城又下了一場雪。白塔位於學院的角落裏,重吾一路走去在雪地裏留下了一行鮮明地足印,當他來到那個小山丘下的時候,周圍已經看不到任何人了。


    山丘被積雪染成了同高塔一樣的顏色,重吾沿著山丘的階梯緩步向上,山丘頂部的平台上因為無人打理的緣故,積雪已經堆了厚厚一層,重吾費力地踏過還鬆軟地雪地,來到高塔邊上。


    高塔光滑地塔壁在冬日的陽光下閃耀著晶瑩的光澤,重吾把手搭到塔壁上,現並沒有想象中的冰涼,反而有些溫暖,接著他從懷裏掏出了那顆蒼白之樹的果實,將其抵在牆上。於是潔白地塔壁化為虛像,讓他透了過去。


    塔內的光景同他上次來時相比沒有什麽變化,一條光柱從塔頂垂落,散著令人心安的淡藍色光芒。重吾感受著這種寧靜,背靠著塔壁坐下。然後,他看見了一個人。


    這座塔裏並不是隻有他一個!


    重吾從地上彈起來,握緊手裏的果實,準備逃出去。


    那個人全神貫注地看著從天花板上垂落下來的光柱,當重吾從地上站起來時,他就像是背上漲了眼睛一樣,突然開口,“它很漂亮。”


    重吾咽了一口口水,緊張地問:“你...你是...誰?”


    那人迴過頭,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同時自我介紹道:“我叫洛希。”


    重吾遲疑地看著洛希伸到自己麵前的右手,沒有把自己的手搭上去,而是用餘光偷偷打量著對方。


    那隻手很幹淨,皮膚白嫩,手指修長,食指上帶著一枚古樸的戒指,戒指表麵是一個代表天空的紋飾。順著那隻手往上,是一件看起來很典雅的袍子,領口等部位是用重吾認不出品種的動物的毛皮製的,那平順地毛皮看起來很舒服。


    再向上,就是他的臉了,因為年紀的緣故,他看起來有些稚嫩,不過蒼翠地雙眼在墨色的晶狀體中栩栩生輝,散著絕對的自行,紅潤地嘴唇微微下彎,不經意間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風。


    同他相比,重吾感覺自己就像毫不起眼地微小沙塵,黯然無光。不過,這倒不是他放棄了握著果實跑出去,把對方關在塔裏的原因。真正讓他放棄這麽做的,是因為對方是一個魔靈,一個看起來身份不低的魔靈。把這樣一個人物鎖在這座塔裏,即便葉知秋來了,也會是很麻煩的事吧。


    洛希看起來毫無戒心,根本不知道自己麵前的這個家夥剛才正在考慮什麽危險的事情,開口道:“別害怕,我並不是什麽可疑人物,和你一樣,我也是學院的學生。白塔這裏一般學生不會靠近,看見你有目的的朝這邊走,我有些好奇,所以跟了上來,沒有事先言明,我表示歉意。”


    “可是來的路上,我一個人都沒有看見,我確認過了!”為了不讓人現,他可是確認過的。


    “隻是一個簡單的小把戲,隱身術。”洛希善意的笑了笑,同時指了一下背後的那條光柱,“不過在博賀的魔法麵前,這些小把戲自然就失效了。”


    “可是腳印呢,我沒有看見別人的腳印!”重吾不覺得隱身術能讓腳印也隱形。


    “對於厲害的人來說,隱藏腳印是很簡單的事情。”洛希一開口就擊破了重吾的幻想,然而他又接著開口道:“不過我還沒有那種水準,所以我耍了另一個把戲,腳印是有的,隻是你沒看見而已。”


    “什麽意思?”重吾感覺自己有些被繞暈了。


    “我稍稍幹擾了一下你的思維,你的眼睛看到了我的腳印,但你以為自己沒看到。這並不是什麽很厲害的手段,隻有對方稍稍有些戒心就會現端倪,而你剛剛看起來像是有心事的樣子。”洛希的臉上看不到做作的影子,就像他真的覺得這是很簡單的事情。


    但重吾並不覺得這件事簡單,對於現在都還一個魔法都沒學會的他來說,這些東西就好像神話一樣。


    相較於這個話題,洛希看起來似乎對這座塔本身更感興趣,他的目光轉移到了塔壁上到處都有的那些奇異文字上,“這座塔很有意思,博賀的母語是古都靈語,但這牆上的文字大部分都是我完全不認識的語種。”


    對於剛剛接觸魔法的世界沒兩個月的重吾來說,洛希的話就是天書,完全不知道在講什麽。


    好在洛希終於現了他的窘迫,沒有再同他討論這些問題,而是換了個話題,“我已經向你做了自我介紹,那麽出於禮貌,你是不是也應該介紹一下自己。”


    這聽起來不是一個過分地要求,但重吾話到嘴邊之後卻突然猶豫起來,“我.......我......”


    看著他的樣子,洛希笑了,“你不會沒有名字吧?”


    他沒有深究,而是朝塔內的那根光柱走去,“無名氏先生,你和校長的關係一定不淺吧,這麽多年,他還沒有允許過誰進來這裏。”


    重吾不知道怎麽迴答合適,於是開始裝起了啞巴,一言不。


    洛希臉上露出無奈地笑容,不過卻沒有糾結在這個問題上,而是走到塔邊,沿著階梯,開始向上。


    “你要去哪?”重吾看著他,不知道自己是該跟上去還是留在原地。


    洛希倒是完全沒有顧及什麽,他把手貼在牆壁上,一路向上。重吾看著他,最終還是跟了上去,沒辦法,他總不能就這麽離開,把對方關在這裏。


    塔頂隻是一個空無一物的平台,並沒有什麽特殊的風光,重吾上次來的時候就已經看過了。但洛希不是這麽覺得的,他抓住平台邊緣低矮地護欄,幾乎把半個身子都彈了出去,“你不過來看看嗎,這裏的風光很不錯。”


    重吾搖了搖頭,站在樓梯口上不肯移步,那些欄杆實在是太矮了,站在邊上隻會令他心慌,他不習慣站在那麽高的地方。


    洛希並沒有強迫他,在觀賞完風景之後,他的注意力放到了塔頂平台地麵的紋路上,忽然他像是現了什麽,一口咬破了自己的大拇指,把自己的血塗進一些凹槽內。


    “你在做什麽?”重吾好奇地問。


    洛希盯著那些凹槽的走勢,看起來正在苦思,不過還是迴答了重吾的問題,“白塔是博賀建造用於預言的魔法造物,正常情況下,隻有白塔承認的主人才能使用他。但作為魔法造物,它必然會有一些後門,按照那個年代的習慣,後門通常是他們的血脈。我和博賀同樣是高等魔靈,所以我想我的血應該會有些作用的。”


    他的話音剛落,整座塔忽然震了一下,嚇得重吾一下子趴到了地上,當他再抬起頭時,看見洛希的血順著凹槽流到了終點後盡數被這座塔吸收,接著一些著藍光的文字漂浮在離地半米左右的地方。


    “這是.....是什麽情況?”重吾感覺他們兩個已經闖禍了。


    洛希倒是一點自覺都沒有,他捏著自己的下巴,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光的小字,“從魔文上看,這似乎與時間有關。”


    重吾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他隻知道那些藍色的小子開始匯聚,變成了一顆光球,耀眼地光芒一下子迸出來,讓他都睜不開眼睛,好在閃光隻有短短幾秒,等他的眼睛能夠在睜開的時候,什麽異象都沒有了。


    平台的地麵上散落著魚骨,破布,鳥籠等莫名其妙的東西,洛希站在中央,手裏拿著一本黑色封皮的本子。


    “這些都是什麽,生了什麽?”


    “你看到了,都是些沒用的東西。”說著,他把本子扔向了重吾,“大概就它還有些用處吧,你要是想要就留著吧。”


    重吾翻開本子,現這真的隻是一本普通的本子,裏麵全是白紙,稍差的紙質還有些黃。


    “哦,有人來了。”洛希的聲音讓重吾停止了檢查本子,他順著對方的目光看去,現一隻巨大的老鷹正朝他們飛來,重吾下意識地順著樓梯往塔裏退了幾步。


    那隻老鷹在塔頂的平台上著6,然後變換成了葉知秋的模樣。看見塔頂亂七八糟的樣子,他皺起了眉頭。


    重吾正以為他們就要挨訓,卻看見洛希大大方方地走到葉知秋麵前,“老師,沒想到您已經迴都城了。”


    “這些是你做的?”


    “沒有經過您的同意就闖入白塔,我表示歉意。”洛希低頭表示認錯,隨後繼續解釋,“至於這些東西,是因為我的一次失敗的嚐試,這座塔並不認我的血。”


    “洛希殿下,你應該清楚,白塔這樣的魔法造物並不是什麽玩具,你是在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葉知秋的臉色顯示他此刻並不怎麽高興。


    “謹遵您的教誨。”洛希的臉上完全是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他逼宮逼近地說,“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就先行告退了。”


    葉知秋點點頭,“我送你。”


    重吾隻感覺眼前一花,洛希就不見了蹤影。塔頂隻剩下他和葉知秋兩人,他一下子就開始緊張起來,結結巴巴地開始解釋,“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我沒想到他跟在我後麵。”


    隻是葉知秋完全沒有責怪他,“我們也走吧,這裏的風可不小,還是說你還想在這裏再待會兒?”


    重吾在有些慶幸地同時又有些疑惑,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您不問我來這裏做什麽?”


    “你希望我問?”葉知秋看著他。


    “我...我...”重吾一下子又結巴了起來。


    葉知秋笑著搖搖頭,“一個建議,有些事,如果實在難以啟口的話,寫成日記,也是一種不錯的傾訴方式。”


    言罷,他又幻化成了一隻老鷹,煽動兩下翅膀,飛走了。


    僅僅留下重吾一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塔頂,日記,真的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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