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磊後背朝上得趴在自己床上,睡意濃重得翻了身繼續睡覺。晚上跟雜誌社得幾個狐朋狗友,在彼此認為都鬱鬱不得誌的情況下狠狠得灌了一肚子的劣質啤酒,看著別人在街邊很興奮的嘔吐,撒尿,梅磊卻既吐不出來,也不想尿尿,他愣是把那些劣質啤酒帶迴了家。跌在床上之後,才感覺,其實這些啤酒根本沒在肚子裏,它們都他媽鑽進腦子裏去了。在腦子裏搗亂的厲害,這叫梅磊想起了鑽進鐵扇公主肚子裏的孫猴子,看來鬧騰得到內部才有效果。再也不跟他們這麽放縱了,梅磊心裏懷著這樣的念頭沉沉睡去,也不是頭一次了。半夜時分,梅磊口幹舌燥到難以忍受,醒了過來。摸摸身邊的杯子,裏頭是幹的,想想自己都多少天沒在家裏好好呆過了,所以燒水就更不要提了。他拾起床角的杯子,趿拉著人字拖到衛生間的水龍頭那裏接了生水一口喝完,重重跌在床上。腦袋疼痛難忍,依然很困但是睡不著。想想這幾天,剛來那個助理編輯,不靠譜到要用有限的經費來懸賞寫作題材。媽的,有那些閑錢,怎麽不給這些苦命的網絡民工多發些?懸賞什麽?助理跟他們說的慷慨激昂,他認為雜誌社很長時間以來表現得半死不活,就是因為出版的東西都是沒人看的。這好像有些道理,可是憑什麽認為這群跟雜誌社同甘共苦了很多年的人就沒靈感,寫不出很好的東西來。比如梅磊不就在自己創作一部作品,準備用顛覆性的角度來重新看待四大名著。昨天晚上喝酒的時候,他還跟人們說起這事呢。不想了,哪有時間搞這個,從助理有了這個腦袋缺氧的主意,梅磊就有了個新任務,接電話。於是各種稀奇古怪的電話打過來,百十號民族,那麽多種方言,梅磊感覺自己就跟個傻子一樣,搞到最後,連起碼的普通話都不會說了。很難說,剛才自己睡著的時候,說的夢話是不是方言版的。這不是最折磨人的,折磨人的是那些藏在民間的高手,他們提供的題材簡直是五花八門,奇葩至極。就在昨天,有個聽著聲音很蒼老的人打來電話,說自己是頭一次用電話。真是個笑話,電話出現多少年了,這麽樣的年紀這麽可能頭一次用。那個男人接下來的解釋叫梅磊哭笑不得,人家說自己剛變形完畢。靠,他以為自己是博派還是狂派?或者他以為子是個什麽妖魔鬼怪,剛剛修煉完成。梅磊把電話設置為免提,幾個同事也聽到了,大家都捂著嘴笑,還有的同事示意梅磊跟對方交流,好套出對方更多的言語來。此人說的倒也不是方言,要不梅磊早就給他掛了。還有一個原因。助理聽到這邊的熱鬧勁兒,站在了梅磊的背後。梅磊嘴角帶著壞笑,跟女助理敬了個禮,開始跟對方交流起來。他問對方什麽叫剛變形完畢。對方說自己也不知道剛剛休眠去了。休眠的時候他不適用人類生命類型,這人說自己還有休眠?梅磊悄悄跟同事說,難道是個青蛙或者什麽兩棲動物的精怪?如同西方的童話裏,能變成青蛙的王子或者能變成青蛙的王子?顯然對方對自己敘述的話題很鄭重,完全沒有感覺到梅磊這邊在逗他。對方聲音低沉緩慢,給梅磊說自己的生命按照人類的時間概念,可能已經不是上百歲了,而是幾千年。什麽叫按照人類的概念?真不是人類啊?對方說自己上次融入人世時,化作了一個農夫,平平靜靜種了幾十年地之後,就到了他們族類該休眠的時刻。於是自動轉變模式進入休眠。這迴變迴人形,發現人類社會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梅磊說那這次你變成了個什麽人,或者你的職業是什麽?對方說我這次變成的是一棟大廈的保安。當然你們人類把這個工作叫做保安。一口一個你們,梅磊實在聽得別扭和可笑。那你到底是哪棟大廈的保安呢,梅磊繼續套取這人的信息。對方說這不重要。有的同事搶過電話來看上麵顯示的號碼,試圖找出電話是從哪兒打來的。結果卻顯示根本沒有號碼,梅磊試著調侃的問了一句,您用的電話很特別啊。對方表示這次重新融入人類社會,他發現盡管人類進步了很多,可是很多技術還很落後,比如通訊。他說自己根本沒有通過撥打電話的方式來聯係雜誌社,而是直接用手指來接入。梅磊疑惑,那你怎麽開口說話?對方是火根本不需要張嘴,而是意念來完成發聲,那口音也是了?對方表示口音也隻不過是他想叫梅磊聽到的那種罷了。對方認為自己是個老人了,起碼按照人類的時間概念,他的聲音應該是蒼老的。為了使梅磊相信他說的是真的,對方瞬間把自己的聲音變成了個甜美的類型,叫人聽得心裏發膩。梅磊他們突然聽到這變化的聲音,嚇了一跳,梅磊更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該不是個惡作劇,梅磊看看助理,助理也沒有主張。反應一頓之後,她命令梅磊跟著這條線索,說不定這將開創一個新的文**流,如同當年的盜墓類詭異流派一樣。說得容易,梅磊背對著助理吐吐舌頭。對方挑逗梅磊,還要不要聽下去。梅磊說當然,對方卻說自己要下班了,改天再跟梅磊聊。這下清楚了,這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惡作劇。作為一個題材,還沒有完全具備具備的要素,要擴展成一個完成的創作題材,梅磊自認沒有這個本事,怎麽辦?傻子一樣等著這個能變聲的家夥打電話過來?是不是自己會變成像是蒲鬆齡一樣寫聊齋的人?他在街邊的攤上跟同事們喝酒的時候,自嘲一頓。想了這一通事之後,梅磊感覺自己還是躺下為好。他大八叉仰躺在床上,閉上眼,睡不著也可以養神吧。在他的生活中,最好的朋友就是飯碗跟床鋪了。身子底下有個什麽東西硌的難受,費力拿出來,靠,是手機。屏幕裂開了,要不怎麽說新式手機就是沒老式磚頭手機結實。還沒有發工資,發了之後再考慮換新的吧。順手把手機擱到床頭的架子上時,屏幕亮了,瓦藍瓦藍的屏幕上什麽也顯示不出來,看來真的壓壞了。他勉強滑動接聽鍵之後,裏麵出現了那個熟悉的蒼老的聲音。對方簡單直接跟他說,繼續給他提供素材。反正也睡不著,幹脆聽聽這個家夥到底還有什麽料。梅磊揉揉太陽穴,客氣得叫對方開始。對方說自己在值夜班,無聊了於是想跟梅磊說說話。梅磊心說實在是因為頭疼睡不著,如果是其他的晚上,膽敢半夜擾了他清夢的人,不被他罵個狗血噴頭才怪呢。梅磊打開免提,到衛生間洗臉,接著聽這個家夥瞎掰。梅磊很奇怪,雜誌社的電話時公布出去的,人人知道。梅磊的電話對方是怎麽知道的?梅磊試探著問了下,對方說人類現在獲取信息的方式落後的可笑,還誇口他想看到外國元首的花邊新聞都是易如反掌的。說著就變了笑起來鈴鐺一樣清脆的少女聲音,他或者她問梅磊想不想聽。梅磊是個徹底的處男,真正的內心狂野而外表循規蹈矩。對方的聲音叫他感覺好像是個女孩子,還是漂亮的那種在跟他說話。一男一女,聊花邊,不合適吧。他遲疑之下,對方說一會兒夜班結束之後,是不是可以見麵聊。梅磊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答應了對方的要求,死死記住地點和時間之後,對方掛斷了。嘟嘟的忙音提醒梅磊對方掛了,梅磊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感覺。最近確實有報道提到有男人掉入桃花陷阱,被騙財綁架。該不會梅磊也被瞄上了吧,梅磊衝著鏡子裏的自己癟癟嘴,自己何德何能會被瞄上?不過想起來如果對方是變成個糟老頭子跟他見麵,這得有多麽惡心。梅磊強迫自己相信這確實是個年輕女孩子,那個蒼老的聲音才是虛假的。至於理由,現在能讓聲音發生變化的軟件滿大街都是,變化根本不難。解釋給的夠多了,梅磊自己滿意了,接著睡了沒多久,起床收拾準備赴約。奇怪的是頭也不那麽疼了,大概是因為心情好吧。他打電話給主編助理,匯報了見麵的事,助理對他提出的請假要求一口就答應了。真他奶奶的,資本家的幫兇,要不是為了工作,要請個假比要領導的命還嚴重。好歹收拾下,梅磊發現自己還是個不錯的小夥子,盡管都三大張了,他還是自稱小夥子。這是個裝嫩的年代,是不是還得把胡子好好刮一下?飛快刮好胡子,把香水瓶子裏剩餘的一點兒香水噴在身上,梅磊出了門。沒有車,11路自由出行,看看時間還早,就11路吧。他在腦子裏想著自己見到姑娘該說些什麽,可是那個該死的念頭又鑽了出來,如果對方是個老頭子怎麽辦?梅磊想出個好辦法,他決定打車提前去,到了觀察好地形,然後藏起來。等到了約定的時間,看看那個地點到底會出現個什麽人。如果是個漂亮姑娘或者就是個姑娘,那就嘿嘿。。。如果是個老頭子,我了個去。主意打定,梅磊在心裏誇了自己五秒種,這種不自然的表情叫對麵過來的大媽悄悄癟嘴說了句神經病,梅磊不在乎。想想其實這次的約會很刺激,管他是什麽。在無聊的一成不變的生活中添上一絲兒小刺激,總歸沒錯吧。再說了,可能還不止是場小刺激。梅磊激動起來,上車之後跟司機說話的聲音都有些不一樣了,惹得司機愣是多看了好幾眼。悉曇公園的南邊是一片濕地,當初建設公園的時候,就是為了更好的保護這片濕地,濕地裏很多種動物,當然在這悶熱的天氣裏,蚊子也少不了。梅磊不喜歡逛公園,因為一個人去了也沒意思,至今也沒人願意跟他一起逛。如果今天的姑娘能跟他一起在公園裏走走,那該有多麽美好。簡直就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不對,是人約日頭下。沒有多久到了地方,梅磊按照計劃先藏起來,蹲在了一片灌木叢後麵,這裏視野不錯,能看清楚一會兒來的是誰。時間在一分一秒的臨近,梅磊好幾次想象對麵來的老頭或者姑娘就是約他的人,結果都不是。蹲的腳脖子都麻木了,對方還沒有來。梅磊覺得自己很可能是被人放鴿子了,他喪氣得站起來彈彈衣服上沾著的草根,走了迴家,趁著請假迴去再睡會兒覺。剛邁出一隻腳,後麵有人叫他的名字。在這個城市裏,認識梅磊的人很少,最多是同事,可裏麵也沒幾個是女的,總不會是那個助理吧。不是,助理的聲音不是這樣的。迴頭,是個姑娘。頭一眼看上去,梅磊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她,反正是他喜歡的類型。姑娘說時間到了,可是梅磊沒有到約定的地點,就是失約了。梅磊不是個嘴笨的人,可惜對著人家,感覺口幹舌燥,開始麵色潮紅,心跳加速,語無倫次。姑娘笑話完他之後,沒有再追究他失約的事。輪到梅磊問姑娘什麽時候來的。姑娘看著身後的濕地,笑著說,我本來就在這裏。梅磊看出來了,這是個喜歡說笑的姑娘,看來性格也是他喜歡的類型。兩人開始沿著公園的路走,梅磊早就忘了自己是帶著工作的任務來的,他把這次約會當成了完全的生活。為了打破沉悶,梅磊笑著說姑娘真幽默,怎麽還能本來就是這裏的呢。姑娘說本來就是,他就住在這個片濕地裏。天大的笑話,好好的人怎麽能在濕地裏住?看著姑娘半嚴肅半認真的迴答,梅磊接著換了個話題,問到了姑娘那個老頭的是怎麽迴事,姑娘說那也是她。笑話,明明是年輕姑娘的聲音,怎麽還能是老頭的?他搖著頭表示不相信的時候,姑娘的聲音就變了。那個熟悉的蒼老聲音出現了。這確確實實是從姑娘嘴裏發出來的。梅磊感覺自己的下巴都要驚得掉下來了。他使勁砸臉上拍了一把之後,發現這不是做夢。姑娘笑的格格的,對梅磊說,還有更神奇的,你看。說著姑娘把長袖上衣的袖子卷起來一截,露出了白白的一截胳膊。梅磊心說這沒有什麽新奇的呀,正要把疑惑的眼光投向姑娘時,胳膊發生變化了。原先光滑潔白的胳膊慢慢有了突起,顏色也變成了淡綠色。這些突起慢慢變成了一片片細密的鱗片。梅磊的下巴真的要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