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洛霍夫像是往常一樣開始了他一天的日程,這對他來說很重要。他總是認為,不論計劃多麽糟糕,一旦開始實施,就要執行到底。其實他還想說,生命的意義最大的內涵就是堅持,因而,這樣執行到底是在向崇高的生命在致敬。這叫他那個在圖書館當管理員的夫人認為是種病態,偏執的典型體現。他從家裏出來,口袋裏裝著他的袖珍筆記本,他拍拍口袋外麵的搭扣,放心的往前走。散步的時候,索洛霍夫並沒有叫自己的思想停留在道路上,事實上根本不需要在路的問題上下功夫,反正自己隻是圍著他家所在的社區繞個圈子罷了,就像是環球航行一樣,地球是個圓的,遲早要迴到出發的地點,當然,索洛霍夫頑皮的想到,前提是不出意外。比如跟著哥倫布走的那些人,不就是連地球是圓的都沒有辦法叫他們迴到出發點嗎。他咧開嘴角為自己在腦子裏能經常有怎麽看似簡單實則是必要靈感的想法而感到驕傲。他滿意得用手梳理一下自己頭頂上已經開始地方支援聯邦的短發,四平八穩往前走。最近就要出版的書籍原稿已經準備好了,大概在周末的時候就可以交給出版社了。如今出版社的人也都成這行裏的剝削者,恨不能從每一個和他們簽約的人身上壓榨出任何一點價值。隻有這樣,才能放過。出版社打過很多電話給他,還說什麽這書一定要在下周的時候,出現在市場上。索洛霍夫很厭煩他們交給他的任務,因為這不是他的興趣所在。寫作本來是一件很是叫人感覺愜意的事情,可眼下偏偏叫人感覺到是種忍受加煎熬。什麽豪門恩怨,什麽金融陰謀。什麽末世危機,還有什麽神秘預言。菜市場蔬菜一樣的主題,潮水著一波接一波湧向索洛霍夫。想到這兒,索洛霍夫歎口氣,要不是這個國家一夜之間變了顏色,作家協會成了個垃圾桶都不如的社會擺設,他也不至於今天這樣。他本來是協會的主要成員,如今也沒有了工作。是啊,現在隻有給那些出版社打工,才能正真體現他是個有價值的人。夫人曾經為他流淚,看著他日漸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可是終於有一天,有人開始給他發來了一份信件,要求跟他簽訂合。合同簽訂之後,家庭收入主要的來源再次成了這家的男主人,這叫索洛霍夫很是有臉麵。他在有一天的晚餐時,稍微喝了些佐餐的紅酒,興奮地給夫人說,你不用在圖書館加那麽多的班,我的收入會越來越好的。這倒是真的,在索洛霍夫看來,盡管自己不是很滿意總是寫這樣的主題,可是他的才華決定了應付這樣的小事,綽綽有餘。接下來的時間裏,基本上出版社交給他的任務都能提前完成。不過有一點,出版社在交給他每個任務的時候,總是叫寄給她一厚遝資料,他的任務就是理順材料的關係,把他們寫成個完成的故事。索洛霍夫最引以為驕傲的能力之一就是這個,他有敏銳的洞察力,有準確的判斷力,還有強有力的表達能力。這足以叫他勝任這個工作。收入狀況得到改善之後,夫人不用在更多的加班了,有些工作也可以雇傭鍾點家政工人來幹了。夫婦兩人甚至可以到以前從來沒有到過的歌劇院裏聽歌劇。和過去相比,歌頌的不再是理想和信仰,確實叫人痛苦,可是眼下的生活好了不少確實千真萬確。如果不是其中有些叫索洛霍夫擔心的小細節,現在的生活其實可以是很美好的。那些個細節,在他看來,十分得像是一個定時炸彈。每次接到安排寫作任務的電話時,也正好是門鈴響起的時候,每一次都不例外。索洛霍夫從來沒有到過那個什麽出版社,事實上他就是連對方的電話號碼是多少都不知道。開始他的電話時沒有來電顯示的,可是換了有來電顯示的之後發現,對方的電話根本就沒號碼。對方也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於是善意得提醒他,忠於合同當中規定的義務,切實履行就可以了。不需要知道的太多。索洛霍夫想起了對方在合同裏強調的,對於那些資料內容,不可外傳。索洛霍夫也曾經問過那個來送資料的人,對方說他隻是個送信件的,既然包裹上沒有寄信人地址,他也沒法知道。於是索洛霍夫想起了在過去國家裏曾經存在過的一種神秘工作人員。對,是神秘的,而且那個送信人是他們的人,因為每次都是他來拿書稿的。如果他不知道出版社的地址,有怎麽把書稿送出去。可就是在索洛霍夫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送信的人,他的材料跟書稿都是在電話裏指示給他的地點接到和送出去的。電話裏的指示多了一句話,嚴格執行合同。索洛霍夫在市裏最大的圖書市場仔細尋找過,根本沒有他寫的那本書。這個疑問他跟自己的夫人在半夜交流過。夫人叫他不要管那麽多,也許這本書根本就是在國外出版的。或許自己真的想多了,他每次想起這個疑問都拿夫人的解釋來搪塞自己,大部分時候是有效的。今天走在深秋的道路上,兩旁梧桐樹上的樣子悄悄落下來,鋪到了街邊的每個棱棱角角,索洛霍夫每一步踩上去都沒有聲響,這是浸濕了的樹葉,自然沒有響聲。這麽寂靜,是個適合自己任由思維天馬行空的好時候,腦子裏頭一個想到居然就是這個神秘的寫作合同。這到底是些什麽人?他們給自己的任務,到底能說明什麽?比如有一迴索洛霍夫要寫的是個金融帝國的內訌故事。根據材料裏顯示的,這個家族根本就沒有在任何一家公司,任何一個國家有表麵的存在。換句話說,看不到他們在現實生活當中的影子。然而資料顯示,這個家族隨隨便便就可以用自己手中掌握的財富打倒一個大洲內的所有國家。至於那些超級大國,比如梅爾斯合眾國,被打敗也隻是個時間問題。這到底是個什麽家族?資料裏說這個家族世世代代之間都有很強的血統聯係。這不奇怪,索洛霍夫在平時寫作勞累的時候,也看一些自然科學的東西來解除潰乏,他知道人類的家族各代之間都是這樣的。關鍵是強到什麽程度。要知道每個人腦袋裏的思想是社會塑造的結果,其實血統聯係最多隻能是生理上的,至於心理那是沒什麽影響的。可是資料裏不是這麽說的,這個特殊的家族各代之間,可以通過血統的聯係來溝通思想!於是上代長輩可以對下代子孫進行控製。這肯定不是真的,索洛霍夫覺得自己是在被一個有過度幻想症的科幻愛好的編輯在玩弄。要不是看在錢的份兒上,他早就不陪這個人玩兒了。他開始不相信這些資料的真實性起來,每次收到資料,對裏頭包含的這些內容,他都當做是飯後跟家裏的小狗鮑比聊天的主題。那天他又接到了新的資料,拆開來看。裏頭有一張照片,滿眼都是慘綠。原來是股票市場的行市圖。照片後麵有幾句話,叫他注意著,那個超級金融家族準備要影響股市了,這個圖將會跟今天晚上股市閉市時的一模一樣。說的這麽煞有介事,索洛霍夫幹脆吃過晚飯之後,就抱著鮑比坐在了電視機前,看他幾乎從來不看的經濟報道。最終鮑比是怎麽受不了他兩隻胳膊的使勁束縛掙脫出去的,索洛霍夫不知道,他看看茶幾上那張照片,再看看電視上的那個畫麵,一模一樣,千真萬確。夫人走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丈夫目瞪口呆,對著電視裏的天氣預報麵無表情。她以為丈夫是在看著那個體型優雅的女主持人。就調侃的問了一句,我的身材沒有她好吧。問了一句,沒反應。她隻好碰碰丈夫的腳。丈夫醒悟過來,說太神奇了。連著說了幾個太神奇了,就進了自己的書房。夫人迴頭看看電視裏的主持人,身材也可以很神奇?她看看自己的身材,果斷得換到了自己愛看的外國肥皂劇。寫作還是要繼續的,家庭裏的富足生活大部分要指望這份工作的。可是懷疑的種子在心裏發了芽。結合之前出版社那個人在電話裏的指示,更加叫索洛霍夫感覺自己似乎接觸到了一個很大的問題,至於這個問題有多大,他也沒有把握去估計。要知道,這麽大的國家股市,能隨隨便便就受到影響,這個金融家族的力量該有多麽大。他掏出了口袋裏的小本子,想把他在此刻腦子裏有的感想記下來時,身後傳來了一陣汽車轉彎時輪胎摩擦地麵的刺耳聲音。看來這台車子轉彎的速度很高啊,索洛霍夫不由的往路邊靠了靠,他實在討厭這個社區裏那些剛剛買了人生中頭一台汽車的毛頭小夥子,把車開的飛快,頗有給雙翅膀就可以起飛的架勢。不過婦人對他的抱怨不以為然,還說起當年索洛霍夫追求她的時候,腳踏車騎得也是飛快的。誰都有年輕的時候嘛,更何況,在首都讀大學的兒子如果有一台車,恐怕也是開的飛快吧。這叫索洛霍夫啞口無言,是啊,人生看著看著就老了。這條線段被歲月磨礪的越來越短小,如今自己也是快五十歲的人了。發動機咆哮的聲音很快就到了索洛霍夫的身旁,沒有遠去,而是一個急刹車,停到了他的一邊。嘩啦一聲車門打開,這是輛純粹黑色的大號商務房車,門打開,兩個滿臉橫肉的家夥,一邊一個,夾住索洛霍夫的胳膊,把他抬起來扔進了車裏。接著車門嘩啦合上,車朝前竄了出去。索洛霍夫不知道當時他身後有沒有人看見,反正他前麵和兩旁當時沒有人。他的腦袋被一個家夥壓在座位上,座位上的線頭鑽進了他的鼻子裏,癢癢的十分難受,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壓著他的家夥也許是感覺很惡心,手裏使得勁兒更大了,就像是要下定決心把索洛霍夫的腦袋壓到座椅裏頭去一樣。這是怎麽迴事?從報紙上看到街頭的黑手黨,綁架人就是這麽幹的。不過黑手黨綁架人,目的無非是兩個,要不是尋仇報複,這類的根本就不準備收什麽贖金,而是直接把綁架變成殺害。如果這樣,索洛霍夫自認沒有一點跟黑手黨打過交道的地方,黑手黨搞錯了吧。還有一種可能,他們想要贖金。這個可能性比前一個還低,索洛霍夫不是什麽富家子弟,充其量也即是日子過得好些罷了。這難道也能引來黑手黨的綁架?真是個玩笑,他扭不過頭,但是還能說話。索洛霍夫跟車裏的人說,幾位先生,是不是誤會了,搞錯人了吧。坐在前排副駕駛位置上的人,跟兩個家夥說了句什麽,兩個家夥放開了索洛霍夫,索洛霍夫起身看清楚了他。這個人年紀不大,穿著考究,在胸前的西服上,別著一枚很是別致的胸針。墨綠色的材料製成的,活靈活現的伏在衣服上。對方開口問起索洛霍夫,他寫書時借助的材料,是從什麽地方得到的。索洛霍夫心想既然你都知道我看過一些很奇怪的材料,那說明自己就沒有必要再隱瞞什麽。他說了自己的奇妙經曆,每個細節都盡量敘述的詳細。在這過程中,索洛霍夫注意到,車子開進了一座大廈的底下停車場。大概是到地方了,索洛霍夫停了停自己的敘述,對方催促他接著說下去。車子開進了一個大型電梯裏,電梯下行!索洛霍夫開始真正擔心起來,這都是底下停車場了,還要往下。他迴頭跟對方說,一定是搞錯了。自己就是個成天拿著鋼筆寫作碼書的書呆子,其他的都不知道。對方顯然沒有了耐心,他叫人給索洛霍夫頭上套了個黑袋子,車裏一陣寂靜。黑袋子織的不是很嚴實,索洛霍夫從縫隙裏看到了反光鏡裏的一副麵孔。其實他隻是看到了一眼,對方似乎就發現了,接著對方的眼睛也湊了上來。對方的眼看著他,他趕緊從那邊把腦袋移開。這不是黑手黨,不是綁架。對方不是人。長滿鱗片的三角臉盤,兩隻眼的眼皮子有一指頭厚,眼珠子突出。顏色就是那個年輕人胸前別著的胸針的顏色。天的,這到底是怎麽迴事,自己遇到了些什麽人?真是動筆惹出了千般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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