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鬆清道:“為什麽?”


    團子大眼清亮,很認真的道:“因為天地也有‘道’啊!如果人不會老,那人就不會珍惜年輕;如果人不會死,那人就沒有畏懼;如果人不會生病,那人就學不會自律;如果什麽病全都能醫好,那有錢有大夫的人就會肆無忌憚。那樣的天下,一定一點都不美好。”


    不光李鬆清,連明霈帝都在沉吟,元沈絕也靜靜的聽著。


    心寶道:“所以,你想要絕對的完美,這太不人類了……不是因為做不到,是因為這樣一點都不好。人沒嚐過酸鹹苦辣,就不會覺得糖很甜;人沒嚐過悲憂驚怒,給他歡喜他也不覺得歡喜,所有人都善良無私,那會連交朋友都沒有熱情,全天下都是一樣的,那時間久了,一定會覺得無聊。”


    其實這不就是烏托邦麽,空想中最美好的世外桃源……


    心寶說的有了興致,把腿腿一舒,從扶手下頭搭了下去,小臉湊到他麵前:“你說對嗎?”


    李鬆清沉默半晌,仍舊不得不承認:“對。”


    郝花時已經出去玩了一圈兒,迴來準備吃飯了,一進來就發現氣氛不對。


    方無憂過來請膳,明霈帝頭都點了,卻見心寶朝他猛搖頭,方無憂訕訕的又看向明霈帝,明霈帝隻能又點了點頭。


    團子晃了晃小腳腳,道:“好,那我們進入下一個問題。”


    幾人:“……???”


    團子續道:“下一個問題就是,你為什麽覺得利來利往了,就不美好呀?那一天耶耶教心寶,你不是也在嗎?耶耶說,心寶有私心,但心寶也仁心仁術,你聽到了嗎?”


    李鬆清緩緩點頭,心寶道:“那你要學會舉一反三啊!心寶有私心,但心寶仍舊是個好寶寶。別人追名逐利,但別人也不一定是個壞人啊!就好比心寶的耶耶,他是世上第一大聰明,他就能把這些逐名逐利的人用起來,讓他們為國為民……”


    她來了,她來了,她帶著她的耶吹來了……


    明霈帝含笑聽著。


    其實她這話真沒說錯,世人追名逐利又如何,若世人全都無欲無窮,他要如何“用”這些人?


    李鬆清久久的沉默。


    明霈帝低頭問孫女:“還有問題嗎?”


    心寶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了。”


    “好,”明霈帝道:“那就傳膳吧!”


    李鬆清一邊吃飯,一邊靜靜思索。


    他家境不錯,從小到大,沒吃過苦,即便仕途不順,他也不覺得這有什麽難過的。


    就像心寶頭一次見麵時說的那樣,他心藏錦繡,而他又十分聰明,從第一天就知道,世間永遠不會有這樣的錦繡,但這也不妨礙他把這樣的美好,寫給別人看。


    他悠閑的行於世間,走走停停,自得其樂。


    他知道身邊的人少有看的慣他的,他們說他天真,說他癡傻,說他不孝,說他不通人情世故,說他狼心狗肺冥頑不化……說什麽的都有,他也不十分在乎。


    但是今天,他真的有種醍醐灌頂般的感覺。


    原來一昧的美好,並不是美好。


    原來人沒有生老病死,沒有私心雜念,並不會真的開心。


    年近三十·單純天真·李鬆清,覺得有點小茫然小委屈……為什麽在他十歲、二十歲的時候,沒遇上她呢?


    再一想,那個時候還沒有她,登時心平氣和。


    一直到吃完飯,李鬆清才道:“多謝殿下,臣之前,確實有些想左了。”


    心寶道:“沒關係的,其實心寶懂你的!”


    李鬆清感動了:“殿下懂我?”


    “對啊!”團子道:“你為什麽會這樣,心寶全都明白的!心寶也不想長大,也想一輩子當小孩,也想八十歲都有人寵著慣著……心寶說耶耶抱我,跟你說哥哥幫我,其實意思全都是一樣一樣的。我們又好看又可愛,天生就是最適合抱大腿的人。”


    金大腿·明霈帝:“……???”


    專業抱大腿·李鬆清:“……???”


    短暫的安靜之後,郝花時默默的道:“其實我師父說的沒錯,這世上確實有人天生適合當大腿,也確實有人天生適合抱大腿。比如說我吧,我也好看又可愛,就適合抱大腿,就比如說我小師公,雖然好看但是不可愛,就適合當大腿。”


    心寶立刻反駁:“老婆可愛的!!”


    郝花時問:“哪裏可愛了?”


    團子斬釘截鐵:“哪裏都可愛!!”


    元沈絕微笑著看了他一眼。


    明霈帝似笑非笑的看了元沈絕一眼。


    然後他問心寶:“心寶,耶耶可不可愛?”


    李鬆清險些噴了。


    他萬萬沒想到,那麽大一個皇帝,居然能問出這種話來……


    心寶也被他問住了,小手手撓了撓臉,看著他,明霈帝挑眉。


    半晌,心寶弱弱的道:“耶耶,這,可不可愛,有什麽意義呢……你沒有大腿抱的……”


    明霈帝:“……”


    說的好有道理,朕居然無言以對!!


    下午李鬆清難得良心發現,給他的金大腿李庭芳寫了一封信。


    正好元沈絕寫完了文章,想給元相看看,兩人就一起送了出去。


    這兩人都在宮裏,不到一個時辰,就各自派人送了迴信過來。


    李鬆清的先送到,心寶自認為跟他已經是一起開過會的交情了,一點不見外的湊過來一起看。


    李鬆清這個人,頗有種事無不可對人言的坦蕩,並不在意,就跟她一起看。


    李庭芳的字,難得的屬於雖然不是一筆一劃,但心寶勉強認識的那一種。


    他寫的也很簡略,寥寥數語。


    兩人雖然是堂兄弟,但不是親的,而且年齡差的也大,隻是李鬆清是個少年天才,小的時候李庭芳曾教過他一陣,有幾分師徒之情。


    但要說為了這幾分情誼,就對他像親兄弟親兒子,那真的做不到。


    他照應他,一來惜才,二來順手,換句話說,是因為這對他來說並不難。


    他並沒有避諱這一點。


    但他也說了,他覺得李鬆清心地純淨,極為難得,身在權力頂端,就格外珍惜這樣的幹淨純粹,這可能才是他願意一再出手拉他的緣由。


    李庭芳寫的十分從容簡單,心寶看的微微迷惘。


    因為這跟她感覺中的李庭芳,一點也不一樣,她感覺中的李庭芳,十分古雅溫柔,但是這封信中的李庭芳,卻顯得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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