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子跑出一段兒,看沒有人發現,這才停了下來。


    然後她機智的數了數,一直數到第四個房間,湊過去,一點一點的推開門,往裏瞅了瞅,裏頭果然是兩個小哥。


    但因為今天還是頭一天,先生還在考察他們的進度,所以沒在背書也沒在講課,她這一推門,小臉兒才剛湊過去,三個人六隻眼睛,就唰的一下看了過來。


    一下子對上眼,團子嚇了一跳,啪嘰一下就把門給關上了。


    師生三人眼神一碰,小五哥就站起來,學著二哥的樣子,拱手道:“妹妹頑皮,先生勿怪。”


    陸問道急還禮道:“不敢不敢,無事。”


    這話一說,顯得對先生十分尊敬,陸問道的心也放下了,這兩個小皇孫學問雖不怎麽好,大處卻是不錯的,隻要曉得遵師,那就好教。


    團子跑出來之後,才想起來:“心寶忘了看看先生長什麽樣了,心寶還什麽都沒看到呢!”


    玉如安慰她:“主子,皇上必定是精挑細選的,主子不用擔心,有機會再看也成。”


    心寶一想也是:“那我們就去乾清宮吧!”


    如今,心寶自己也是有課業的人了,她進去才剛脫了鬥篷,喝了半盞茶,方無憂便引了甘白璧進來,向她施禮:“小殿下,皇上說,今天上午讓甘大人看著您寫字,再給您講會兒故事。”


    心寶點了點頭:“哦!”


    甘白璧向她行禮,心寶很有範兒的擺擺手:“甘大人,你坐吧,耶耶說,心寶要先練兩刻鍾的字,你先自己玩一會兒,還可以吃心寶的點心,順便想想待會兒給心寶講什麽故事。”


    甘白璧連連稱謝,一邊笑問道:“不知殿下想聽什麽故事?”


    心寶道:“要有學問的,要很高大上的,能學以致用的,不要哄小孩的那一種。”


    甘白璧:“……”


    高大上什麽的……他仍舊笑容滿麵,道:“是,臣尊令。”


    心寶仍舊坐著,搖著小腳腳,悠閑的喝茶吃點心,一邊還安慰他:“甘大人別怕,你會什麽就講什麽,講什麽都可以的,要是想不起來可以翻翻這裏的書,這個書架是心寶自己的,你想看哪本都可以。”


    甘白璧哭笑不得:“多謝殿下,臣明白了。”


    心寶吃了兩個小點心,這才洗了手開始寫字。


    甘白璧別眼看過來。


    要知道,皇上讓他過來,肯定是想讓他順便教團子寫字的,所以姿勢什麽的也都是要糾正的。


    沒想到團子往桌前一站,昂首挺胸,架勢十足,拿筆的姿勢也是十分標準,小肉臉十分嚴肅,眼神也十分認真……


    看那樣子,好像下一刻就要寫出一幅傳世大作……實際上,下筆墨黑黑一灘,根本不知道寫了啥。


    甘白璧:“……”


    然後團子就以如此自信的儀態,寫完了一大張。


    甘白璧生出來一個狹隘的想法。


    團子這明顯是學過的,所以他在想,會不會是皇上教了,教不好,所以才叫了臣子來背鍋的?


    但很快他就發現他想錯了。


    因為書架上一小疊心寶練的字,上頭滿是朱筆的圈圈,幾乎圈滿了,每個字都有,甚至有兩個勉強像字的,還在旁邊批曰:“大有進益!”


    皇上顯然覺得孫女寫的就是好,就是妙,就是棒棒噠。


    那行吧。


    甘白璧就默默的看著。


    心寶認真的寫了兩刻鍾,到了時間,春華說:“主子,到時辰了。”


    心寶當場放下筆,半張紙就空著了。


    甘白璧:“……”


    心寶自己也有點兒不好意思,勉強找補:“心寶怕你等急了。”


    甘白璧急笑道:“多謝殿下體諒!”


    春華給團子喂了幾口茶,塞了一塊糖,秋實蹲下給團子揉著小胳膊,心寶還跟他聊天:“甘大人,你還記不記得,你給了心寶一本醫書?”


    甘白璧道:“記得。”


    心寶道:“那本書,你留的空空也太小啦,心寶有好多想寫的寫不開。”


    那本書,他每頁都隻寫了一半。


    不過看了看團子練字的紙,他發現,確實小,整頁紙也寫不了幾個字。


    團子繼續道:“然後心寶就另外找了紙寫了,想給你的,但是耶耶不讓,說練好了字才行,你別著急,等心寶練好了,第一個給你寫。”


    甘白璧當然也不能說你現在給我也沒事的,隻能連聲謝了。


    然後心寶吃完了糖,漱了口,坐到他對麵,小手擺在膝蓋上:“好了,開始吧。”


    這個小模樣,真是太乖巧了,太省心了。


    甘白壁便道:“臣給殿下講講《樊遲問稼》的典,出自《論語》,《子路》,‘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曰:‘吾不如老圃。’……”


    樊遲名須,字子遲,是孔子的弟子。


    這個典故是說,他向孔子請教如何種莊稼,孔子就說:“我不如老農。”他又請教如何種菜,孔子又說:“我不如老菜農。”


    然後,等樊遲退出去了,孔子就說:樊遲真是小人。上位者隻要重視禮,老百姓就不敢不敬畏;上位者隻要重視義,老百姓就不敢不服從;上位者隻要重視信,老百姓就不敢不用真心實情來對待你。隻要是能做到這樣,四麵八方的老百姓,就會背著自己的孩子來投奔,哪裏用得著自己去種莊稼呢。


    孔子的意思是,治國需要學的是禮義信,而稼無法教化百姓,其實也是一個各司其職的意思,士人需擔當擔當道義、安邦定國,而種田種地之事,自有擅長這個的老農老菜農去做。


    甘白璧講這個典,主要是因為他們出身鄉野,可能聽著會覺得有意思,畢竟高大上什麽的,講淺了怕團子嫌棄,講深了怕她不懂……果然團子聽的津津有味。


    但甘白璧一邊講著,一邊又覺得自己選這個典其實並不妥當,心寶迴去講給大人聽,他們會不會覺得他在嘲諷他們老農不會治國???畢竟這個典字麵意思確實是這樣的!


    就算有晏時榮在,不會理解的這樣膚淺,可能也會覺得他有諫君之意,豈不顯得很輕狂?又很多事?


    一個故事講下來,他白皙的臉上都沁了汗。


    然後團子安慰他:“別怕,你講的很好,心寶聽懂了。”


    她站起來,用小胖手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


    甘白璧是真的被她暖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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