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罐糖稀,纏起來也就二三百根,如今纏的大了,不到二百根,居然很快就賣完了。


    把攤子收拾起來,唐大哥把妹妹從籃子裏抱了出來,一邊問她:“心寶想要什麽東西嗎?大哥帶你去逛逛?”


    心寶搖了搖頭。


    四哥把籃子放在店門邊,拜托夥計幫著照應著,一邊就笑著跟上來,“哥哥有錢了,給心寶兒買好吃的。”


    心寶覺得可能是四哥哥自己想吃,於是點了點頭:“那好叭。”


    兩個哥哥早就把小縣城摸熟了,犄角旮旯好吃的全都知道,什麽蜜餞花生如意卷爆仔鴿……一樣買一點兒,心寶嚐一口,餘下的哥哥就分著吃了,從街頭吃到街尾。


    心寶吃的小嘴油乎乎,兩個哥哥還意猶未盡,唐大哥笑道:“那家的肉末燒餅聽說是一絕,我們買幾個迴去,都嚐嚐,也省了做晌飯了。”


    唐四哥點了點頭:“我去那邊買點醬黑菜,配著吃。”


    唐大哥應了一聲,就抱著妹妹過去了。


    肉末燒餅其實不在主街,卻擠的裏三層外三層,唐大哥都稀奇了,跟旁邊的人打聽:“怎麽這麽多人?”


    “你不識字?”被問的那人一臉鄙夷,指了指旁邊的字:“看到沒?東家嫁女,便宜三天!”


    唐大哥這才看到了旁邊的牌子,寫著“東家有喜,六文三日”。


    唐大哥點了點頭,也沒有揭穿那人,隻笑著謝了。


    平時肉末燒餅都是十文錢一個,如今六文,那是真的便宜了不少。


    唐大哥怕擠著妹妹,走到一邊,把妹妹放到上馬石上,數出來幾十枚銅錢,一邊跟她道:“心寶兒在這等著,不許下來,哥買完了就來抱你,聽到沒有?”


    心寶很乖的點了點頭。


    唐大哥就飛快的擠了進去,一邊還不時的迴頭看一眼,見妹妹乖乖巧巧的吃著兔肉幹,大眼烏溜溜的轉來轉去,小身子卻一動不動,也放了心,繼續往裏擠。


    心寶一邊吃著一邊東張西望,然後一眼看到胡同裏出來了一隻大黑狗,正死死的盯著她。


    心寶嚇了一跳,急轉頭看時,大哥早就被淹沒在了人群裏。


    她又瞅了瞅那條狗。


    黑狗明顯是一條野狗,毛都快掉光了,身上又髒又臭,一雙被汙垢糊了一半的狗眼,死死的盯著她。


    心寶嚇了一跳,小聲道:“的的,的的。”


    唐大哥剛擠到最裏頭,正笑眯眯的跟店家商量:“70文錢十二個唄?一年有十二個月,令千金年年夫妻和美,早生貴子。”


    店家被他說的笑了,點頭應下,唐大哥隔著人群瞅了一眼,見妹妹還站在那兒,就放了心,趴在櫃台上等著。


    黑狗又慢慢靠近了幾步。


    心寶小腿兒直抖,當機立斷,直接把手裏的半個兔肉幹扔了出去。


    人小力弱,根本扔不遠,就扔在了石頭邊邊,黑狗猛的撲上來,一口就把肉幹咬進了嘴裏,吃的哈嗚哈嗚有聲。


    心寶嚇的猛然往後一退,就從上馬石上摔了下來,她也不敢哭,迅速爬了起來,一眼看到四哥哥在不遠處,她撒開小腿兒就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四哥哥的腿:“的的救命!!”


    被她抱住的小少年,猛的轉迴了身。


    他烏發玉麵,淡色薄唇緊緊的抿著,墨玉般的眸中滿是殺機,手中寒芒一閃,劃落了奶團子幾縷頭發。


    心寶完全沒有察覺,淚眼汪汪,直盯著大黑狗:“的的救命,狗狗咬我!!”


    看清了抱著他的居然是個小奶娃,少年眼中閃過了一絲錯愕。


    他抬頭,迅速往來路掃了一眼,在這種幾乎凝成實質的殺機麵前,黑狗嗚了一聲,毫不猶豫的掉頭就跑。


    少年隨即一手提住了小奶娃的衣裳,輕而易舉的扯開她,就要扔出去。


    下一刻,他聽到了紛亂的腳步聲。


    少年眼神兒一閃,果斷把手一收,便把小奶娃抱進了懷裏。


    他手抬起來,正要去按她後腦,奶團子已經迫不及待的雙手一張,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脖子。


    滿嘴的油,鹹濕的淚,全都抹在了他臉上。


    少年整個人都僵了僵,手握成拳,然後忍了忍,仍舊咬牙切齒的按住了她後腦,遮住了自己的臉。


    軟乎乎的小人兒,哭唧唧的告狀:“嗚嗚,大黑狗……大黑狗吃了心寶的肉肉,還要咬心寶,的的,心寶害怕,心寶害怕……嗚嗚……”


    少年一聲不吭,一手按著她後腦,學著旁人,慢慢的晃了幾下身體。


    下一刻,數個身著勁裝的男子,飛也似的從街頭經過,往這邊掃了一眼,除了擠成一團的買燒餅的,就隻有一個瘦削的布衣少年,正抱著大哭的孩子,搖晃著身體安慰。


    勁裝男子分出一個,往買燒餅的人群中掃了一眼,然後退迴來,一擺手,幾個人飛也似的消失了。


    唐大哥提著燒餅出來,一看上馬石上沒有人,嚇了一跳:“心寶!!”


    他迅速抬頭四顧,一眼看到旁邊那個布衣少年的背影,鬆了口氣:“四郎,你迴來了?”


    他快步過來,少年飛快的提起奶娃娃的後領子,就扔進了他懷裏,唐大哥手忙腳亂的接住妹妹,再抬頭時,眼前已經無影無蹤。


    唐大哥都愣住了,四處找人:“四郎?四郎?”


    他察覺不對,輕輕拍撫著妹妹:“心寶兒怎麽了?”


    奶團子自始至終,沒發現任何不對:“大黑狗咬心寶。”


    “沒有大黑狗,”唐大哥耐心安慰:“大哥在這兒呢,心寶自己看看,沒有大黑狗。”


    心寶猶抽噠了幾聲,這才小心翼翼的張開眼,四處一瞅,大黑狗果然跑了。


    心寶鬆了口氣,這才不哭了,抱住了大哥的脖子。


    唐大哥往前走了幾步,就見唐四哥提著一罐醬菜,一瘸一拐的迴來了。


    唐大哥問:“你剛迴來?”


    “對啊,”唐四哥道:“店家那兒有人,我就等了等,怎麽了?”


    唐大哥往左右看了看,也沒多說:“沒事,不早了,迴家。”


    他們走出幾步,遙遙就見一隻黑色野狗死在地上,身下頭一灘血,唐大哥趕緊摟住妹妹,不叫她往那個方向看,一邊快步走了。


    街角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個人影,與唐四哥相似的淺色短褐,整個人卻鋒銳凜冽如同一把出鞘劍,靜靜的看著他們的背影,打消了疑竇,轉身飛也似的走了。


    兄弟幾個接連賣了幾天的桂花纏糖,還無師自通的往裏頭放花生碎和梅子碎,也都賣的不錯。


    村裏人有不少暗暗跟著他們的,但也不好意思跟太緊,唐三哥繞來繞去的,一迴也沒叫他們跟上,隻能羨慕嫉妒恨。


    而家裏。


    就在二哥哥的眼皮子底下,菜地裏的菜,就這麽長了起來。


    一晚上就出了芽,然後就這麽一天頂十天的長,才四五天,韭菜就出了一茬,連蘿卜纓子都有了。


    晚上二哥哥淡定的囑咐妹妹:“明兒別去縣城了,在家種菜。”


    心寶哦了一聲。


    身為一家之主,她深深覺的任重又道遠,早早的就上床睡覺了,迷迷糊糊的,就覺得久違的大石頭,又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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