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哥道:“阿娘,我也去吧,有二郎在家就行。”


    “不行,”林娘子道:“家裏事兒也不少,得留一個主事的人,榮兒還吃著藥,我也不放心。”


    唐青山也道:“那邊人多,多你一個少你一個沒什麽妨礙,你在家活計也不少,旁人都幹不了。”


    唐大哥就點頭應了。


    林娘子又唬著臉訓斥小兒子小女兒:“你們也都要聽大哥的話!要是叫我知道誰敢淘氣,我非把她的屁股揍成八瓣兒!都聽到了沒有!”


    小五哥小六哥訓練有素,乖巧低頭,隻有奶團子積極表現,仰著臉兒,小手手比著自己:“心寶會照顧好大的的、二的的、所有的的的!”


    林娘子都快被她給“的的”暈了,臉也整不住了,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行,那我可就把這個家交給你了!”


    “好噠!”奶團子認真點頭兒:“阿娘放心吧!”


    幾個哥哥都笑的哈哈的,心寶大眼兒撲閃撲閃:“那心寶可以去看小毛驢了嗎?”


    下午唐青山買了驢車迴來,還給奶團子買了一小包糖。


    然後她就隻顧著吃糖了,等吃完飯才知道買了小毛驢,做為一個城市裏長大的孩子,她還從來沒見過活的毛驢呢,真的好奇的不得了。


    林娘子無奈的道:“天都黑了,能看出啥來,明早再去看吧。”


    憨憨三哥跳起來就抱住妹妹:“沒事,哥抱你去看。”


    唐青山道:“離遠些看!”


    林娘子也道:“還沒養熟,離近了小心踢你!”


    唐大哥不放心,直接跟了出來,剛站起來的唐青山,又默默的坐了迴去。


    奶團子被三哥哥抱著,小心翼翼的走到後頭。


    新買的小毛驢,被拴在倒掉的樹幹上,前頭放了一個破盆當成石槽,正在吃草,聲音特別有規律,嚓嚓的。


    唐大哥從後頭拽住弟弟:“別走近,驢子膽子小,吃食的時候驚著了會叫的。”


    他也老遠看著:“這是關中種,個頭大,好養活,養熟了能認家,能聽懂人話的。”


    黑暗中,奶團子瞪著大眼,努力的看了半晌,隻能看到小毛驢一動一動的白嘴巴,和豎起來的長耳朵,奶團子悄聲悄氣:“的的,小毛驢起名字沒有?”


    唐大哥笑道:“還沒有,心寶起一個吧。”


    奶團子於是調動她小破車的腦子,想了半天:“叫唐小八行嗎?”


    唐大哥笑道:“行。”


    憨憨三哥無腦誇:“我妹兒真厲害,還會起名字!起的真好聽!又好聽又好記!”


    結果他聲音一大,唐小八頓時就被嚇著了,一掙繩子,“阿~~哦~~阿~~哦~~”叫了起來。


    唐三哥趕緊抱著妹妹跑了迴來,一邊不住的拍著她背。


    林娘子抱過來,給她胡擼胡擼毛,一邊笑道:“不讓你去你非去,驢子乍到新地方,就是一驚一乍的,嚇著了吧?”她給奶團子脫了鞋,換了衣裳,放進被子裏,輕輕拍著:“好了,不早了,快睡吧。”


    唐三哥站在床前:“心寶怕不怕?哥陪你吧?”


    “心寶不怕!”奶團子乖巧閉上眼,沒多大會兒,就睡著了。


    旁人家孩子分床,怎麽也得鬧騰幾天,所以乍讓心寶自己睡一張床,家裏人都挺擔心的,每個人都問了好幾遍,可是對心寶來說,一個屋好幾個人,隻是不在一張床上,這完全沒關係,她很容易就接受了。


    三哥哥粉失落的走了。


    屋裏的燭吹了,林娘子和唐青山在屋那頭,低聲的說著什麽……


    心寶半夢半醒之時,腦海之中,那一塊很大很大的石頭再一次出現。


    大石頭色做玄黃,上頭隱約有高山流瀑、亭台樓閣,往來人物,自成一個小世界,而一行黑色的字跡,起初如同烏雲,卻又漸漸清晰,一直到成為玄黑色,浮凸於石上:


    『唐大郎從山崖上滾落,後腦重重磕在了山石上,慢慢的停止了唿吸。』


    ……


    心寶是在一片喧鬧聲中醒來的。


    先是小毛驢在後頭叫了幾聲,漸漸的,外頭的聲音此起彼伏:“哎喲,這頭驢子真精神!是關中驢吧?幾歲了?”


    “說是三歲半了。”


    “不錯不錯,正好使!這驢車也輕便,花了不少銀子吧?”


    “驢子花了四兩多,驢車是在一個地方買的,統共花了五兩半,要不是便宜我就自己打了。”


    “哦!那行,那還劃算。”


    ……


    “唐五唐六,走啊!上山啊!”


    “好咧!”


    “叫心寶一起去啊!”


    “我妹妹還沒睡醒呢!”


    “叫起來一起去唄?我給她摘花花。”


    是昨天的人來瘋,唐金果小哥哥。


    心寶嚇的立刻用被子蒙住了頭,生怕小哥哥來叫她。


    好在小五哥小六哥還是靠譜的,孩子們的聲音漸漸遠去,心寶蒙在被子裏,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有人掀開她被子,在她熱紅的小臉上親了一口,然後把被子給她掖到下頭,才往外走,一邊用氣音道:“我上山轉一圈兒,最多兩個時辰準迴來,你看著心寶點兒。”


    “知道了大哥。”


    唐大哥就背上筐子上山了。


    唐四哥也用氣音道:“二哥,我出去轉轉,看有沒有長一點的草,給心寶編個蓑衣玩兒。”


    二哥哥點了點頭。


    周圍恢複安靜,二哥哥在門口泥砌的小爐子上,慢悠悠的熬藥,一邊不時的抬眼看看妹妹。


    心寶這迴籠覺睡了不知道多久,翻了好幾個身,自己把自己的袖角壓住了,怎麽抽也抽不出來,就哼哼唧唧的醒了,在床上坐起來,雙眼迷朦。


    二哥哥笑道:“小懶蟲終於醒了?”


    他過來給奶團子穿上鞋,奶團子被他抱下床,兩隻袖子長長的垂著,還有點迷糊。


    二哥哥先把冒著熱氣的藥趕緊喝了。


    心寶:“……”


    唉!二哥哥,你要怎麽才能相信,我真的不會偷喝你的藥!


    但二哥哥明顯認為她就是一個饞的連藥都會偷嚐的家夥,喝完還又叫她看了看碗。


    然後才去灶下端了早飯出來,笑道:“阿娘用豆腐和肉蒸的,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慣,先嚐嚐吧。”


    奶團子糯糯哦了聲,去盆子邊洗了小臉,然後終於想起來,跟哥哥道:“刷牙。”


    二哥哥拿了一截柳枝來,把頭上一小截的皮截了去,讓她嚼了嚼,留下一些絲絲,這就是牙刷了,一邊又端過青鹽盒子,笑道:“蘸一點點,對,一點點就可以。心寶會刷牙牙嗎?”


    心寶點頭:“會。”


    她小手手攥著柳枝,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一邊刷著,就覺得好像有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懸在心裏,她努力的想了一下,然後猛的一驚,整個人都呆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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