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後,思文迫不及待地按電話的來電顯示撥了電話。另一端沒有家英的聲音,卻是賓館服務員接的電話:“是,有個祁家英在這住宿,昨天晚間退的房。現在?不知道。”我的妹妹呀,你在哪裏啊,你在哪裏!”思文自覺撕心裂肺地痛。

    “叮鈴鈴……”家英,家英來電話了,思文迅速拿起電話。讓他失望了,這不是家英的電話。

    “誰?我爸!怎麽了?啊?病了!啊,啊,我這就迴去。”是父親的鄰居打來的,父親病了,說話費勁,托他給打的電話。

    思文也顧也不上家英了,趕忙向局長請了假。局長派了車,司機小李從車庫裏提出麵包車,加了油,便向父親家開去。一個多小時後,車停在父親家的門口。思文幾步竄進屋,“爸,爸!”

    父親趄在炕梢的炕櫃前,見兒子到來,身子動了一下,喉嚨裏發出嘶啞的聲音:“這,難受——”

    “怎迴事啊,前幾天我來時還好好的啊!”思文急了,摸摸父親的脖子,沒發現什麽。

    “兩天沒吃東西了,吃什麽都噎,喝水都噎。”父親仍嘶啞地斷續地說。

    “趕快上醫院看看吧,可別耽誤啦!”思文扶起父親。是否腫瘤給堵住了?他想著打了個冷戰。

    “這大歲數了,不用了,你來看看就行了。”父親無神地看著兒子。

    “不行,這就走,有病還能不看,真是的!”思文有點急眼。

    思文收拾一下屋子,幫父親換了一套衣服,便攙扶著父親走出屋,鎖好門。後院和東院的鄰居們也出來了,看著這父子倆。“還得有兒子啊,有病有災時就看出來了。”後院的吳嬸說。

    思文和鄉鄰們打了招唿,並求照看下家,便扶父親上了車,小李又發動車,車向縣城駛去。

    “食道腫瘤,已經堵住了食管,壓迫氣管。”醫生指著ct片對思文說。怕什麽,就來什麽,思文也想到了是這病,一路上都禱告著,可千萬別讓父親得那樣的病啊!可事與願違,現實擺在麵前。

    “能是惡性的嗎?”思文問醫生。

    “是惡性還是良性已無多大意義。他歲數大,身體還瘦弱,食道不同別的地方,手術很難做,時間也長,他是挺不過的。另外,你看,肺子中間這個地方,手指蓋兒大小的,邊緣不規則的影,就是轉移病灶。”醫生說。思文順著醫生的手指頭看過去,他不懂,也看不出來什麽,隻是著急地近似哭腔地問“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沒辦法!”醫生放下ct片,無奈地說。

    從醫院出來,思文晃晃忽忽。他扶著略微佝僂的父親,望著父親消瘦的麵龐,一種負罪感揪著他的心。父親啊父親,孩兒不孝啊!把您自己扔在鄉下,是孤獨和寂寞使您的心情壓抑導致生了這病的啊!他不由得恨繼母,瞞了父親那麽大的歲數,讓父親伺候了足足兩年多,端屎端尿的。爸,您是累的啊,累出病的啊!他更恨後哥,扔下自己的親生母親,自顧自的遠走高飛了!這多年,看都不來看一迴,打聽也不打聽,連手指蓋兒大的東西都沒吃過他的。這世上怎會有這麽狠心的子女!

    思文攙扶著父親,父親吃力地一層層上了六樓。“爸,這屋是為您預備的,您就住這兒吧。”他放下床頭疊著的被褥,讓父親躺在了那裏。

    父親兩天沒吃東西了,好人也挺不住啊!他打開爐灶,給父親做了碗雞蛋糊糊,並多放了點油。糊糊做好了,涼溫乎了,端給了父親。

    父親眼望著雞蛋糊糊,搖了搖頭。

    “您試試,怎的也得吃點啥呀,不餓完了!”他陪了個笑臉,一個勉強的笑臉。

    父親接過碗,用羹匙舀了半匙,咽了下去。父親的脖子向上抻著,喉嚨裏發出“呃——呃——”的聲音,眼睛憋出了淚花。

    “爸,再難也得吃,別合計病,當沒事兒一樣才行。”他又催父親舀了匙,咽了進去,“這不就行了嘛!都喝了啊!”

    父親喘了喘氣,他在旁邊看著,鼓勵著。足足半個小時,父親才將一小碗雞蛋糊糊喝下去。

    “再喝點吧,我再去盛。”他接過父親遞過來的空碗。

    “不用了,這就行了,好幾天了,還是第一次吃東西。”父親好像有了點精神,說話有了點底氣。

    傍晚,汪群迴來了,扛著一絲袋子菜,進了樓。思文這才想起今天星期五,明後天是妻子的雙休日。他接過妻子的菜袋子,扛到廚房。往外掏著豆角、辣椒、茄子、黃瓜……,思文在縣城住,基本沒上街買過菜,全部由妻子從鄉下帶迴。星期五早晨,妻子先騎車迴媽家摘好菜,裝入袋子裏,然後用自行車馱到學校,下班後再扛到車站,到市裏換乘車時,又扛著擠上通往縣城的車,到站下汽車後,舍不得打人力車,就一直扛著迴家。這已經成為習慣,每星期都如此,一次扛迴來的菜足夠一個星期吃的。可別小看這些菜呀,日久天長,該節省多少買菜錢啊!

    汪群看見了公公,“爸來了,啥時來的,身體好嗎?”

    “爸是來看病的,今天上午到的。”思文收拾好菜,轉身來到父親的屋。

    “爸病了,看了嗎?”汪群關切地問。

    “看了。”思文迴答,語調有些不自然。

    “快啦,閻王爺要招我去嘍!”父親從床上坐起,沙啞的語調,風趣裏帶著眷戀。

    “爸,別這樣說,啥病能這樣?”汪群不解地問。

    “爸,您歇著吧,我們做飯去了。”思文拉過妻子,走出父親的屋子。

    “爸是癌症啊,吃東西都費勁了,喝水都噎!”思文小聲地說。

    “啊?癌症?啥癌?不能治嗎?”妻子急叨叨地問。

    “食道,肺子上也有轉移病灶。”思文帶著哭腔說。

    沉默,夫妻倆都陷入沉痛之中。

    樓門又響了,曉莉下班迴來了。與此同時,曉峰放學也迴來了。一家四口,此時才得以團聚。曉莉、曉峰看見爺爺來了,禮貌地上前問好,但沒有那種繞膝的親近。是啊,倆孩子與爺爺接觸的太少了,長這大,爺爺才來過有數的幾次,連一塊糖、一塊餅幹都沒吃過爺爺的,難怪彼此那麽生疏。

    “給爸做點雞湯喝吧,順便也改善改善。”汪群對思文說。

    “好,我去買。”思文笑了,他由衷地感到妻子是最通達事理的人。

    思文下了樓,一會兒功夫就拎了一隻肉食雞上來。因為樓下過街就是菜市場。

    雞湯熬上了,香味從廚房飄向居室。曉峰抽著鼻子樂滋滋地把頭探進廚房的門。“真香啊,多少日子沒聞著這香味了!”

    “美的你。給你的?給你爺爺做的。”母親親昵地看著兒子,故意地說。

    “聞聞味還不行啊,那你把味給堵上俺不就聞不著了?”兒子撒嬌地說。

    “就你會說,迴去,看看你爺去,和他嘮嘮嗑。”母親認真地說。

    兒子縮迴頭,進了爺爺的屋。

    “今年高考了吧?咋樣?學習。”爺爺坐了起來,沙啞的嗓音,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的孫子,眼神中飽含著對下一代的殷切希望。

    “七月八號高考,還有幾個月,學習還可以,應該能考上,隻是好點的院校沒啥把握。”曉峰禮貌地站在爺爺的床邊,並示意讓爺爺躺下。

    “好好複習,好好考,啊!”爺爺看著孫子若有所思,“你爸那晚兒就耽誤了,不然早大學生了,哪會遭這大罪。哎!多虧你爸勤奮,不然不給瞎了呀!”

    “爺,時代不同了,我們趕上好時候了,爸總給我們講。”孫子說。

    曉莉在收拾屋子,裏裏外外地擦,這時也擦到了爺爺的屋。地板、床頭、窗台立馬潔淨了許多。“爺,您多住幾天,好容來的。”曉莉邊收拾屋邊對爺爺說。

    “好,好,多住幾天。工作累嗎?”爺爺關切地問孫女。

    “不累,不累,爺您休息吧。”曉莉邊迴答爺爺的話,邊退出房間。

    “莉、峰,飯好了,讓你爺過來吃飯。”媽媽下了命令。

    “爺,吃飯了。”孫子攙扶爺爺來到餐廳,讓爺爺坐在餐桌旁。廚房在陽台上,與廚房相連一個小間就作為餐廳了。

    汪群盛了碗雞湯,放在父親的麵前。“您吃不下幹的,就多喝點湯吧。”說著又放上了羹匙。

    “來,都坐,都坐。”爺爺讓著大家。

    “都坐,都坐,難得今天團圓。”思文露出勉強的笑容,盡力擺脫心中的抑鬱。

    菜還算豐盛,雞肉頓土豆,黃瓜卷,西紅柿炒雞蛋,蒜拌茄子條。父親用羹匙喝了口湯,脖子又向前伸著,口裏發出“咕咕”的響聲。看到老人艱難的神情,兒子、兒媳不忍看了,孫女、孫子眼圈紅了,飯也沒心思吃下去了。

    “哎!你們吃啊,你們吃,別看我,別看我,我沒事兒,沒事兒。”父親好不容易咽下這口湯,站起身子,“你們先吃,先吃,我等會兒,等會兒。”父親離開了餐桌,迴了自己的房間。

    這一家人啊,好不容易在一起吃頓飯,竟然是這樣,思文好心酸啊,一天來的壓抑情緒再也控製不住了,趴在桌上嗚嗚地大哭起來。妻子哭了,倆孩子哭了,悲痛籠罩著這個和諧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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