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文到縣裏上班了,這年,他四十二歲。四十而立的他,在人生道路上又有了新的起點。

    清晨五時許,思文一骨碌從炕上爬起來,穿衣下地,來到外屋。他往灶坑裏添了幾把柴禾,熱了口昨晚剩下的飯菜,蹲在鍋台旁,狼吞虎咽地吃下。自打到縣裏上班後他就這樣,早早起床,自己熱飯熱菜自己吃。他不讓妻子為他起早,他可憐她也好累,每日上班教別人的孩子,迴家伺候自己的孩子,整個家裏的事情都她一個人去做。他沒有空幫她。每天早早離開家,很晚才能迴來。有時星期天都要為趕寫材料而耽誤家中的事情。他每天都這樣,早早起來,早早吃飯,然後好早早上路,在六點半之前必須到鎮裏乘坐通勤車。

    通勤車準時從二十多裏以外的集鎮開過來。說是通勤車,其實不然,說是班車更為準確。公共汽車公司實行承包經營,單車核算,所以不像從前隻接送到縣裏上班的人,現在是隻要有乘客就載,鬧得超載嚴重,諾大的黃海大客車,從前到後擠滿了人。你看,車上已是水泄不通,可車門口仍有一堆人在擁擠,人們口裏不斷地喊著,有的甚至罵著。常有最後那個上車的人用一隻手拽住門把手,一隻腳蹬在車梯上,側過身子用肩膀頂著車上的人,身子卻說什麽也擠不上去。售票員在車門口直門嚷嚷“往後,往後——”手推著前麵的人。這時汽車司機開動汽車向前一聳,車上的人就向後一仰,車下的人趁機便攀了上去。可隻能一隻腳著地,另一隻腳卻怎麽也找不到放下的地方。就這麽單腿站著,等車開出去好遠,人們鬆動了一些,才有機會把另一隻腳放下。這樣,人們肩並肩、背靠背地站在車上,得一個小時才能到縣城,直累的腰酸背痛。能攤著座位簡直是一種奢望,思文上班近一年來,隻攤著兩次。

    可如果耽誤了乘通勤車的時間,那可就更慘了,得換乘幾次公交車,同樣擁擠不說,要九點以後才能到縣裏,那可是要誤事的。因為思文的工作太忙了,他擔任局裏的辦公室主任職務,雖說隻是個股級基層幹部,但責任不小。材料是一個接一個,處理事務也是一個接一個。局長找他,總結寫完沒?信息簡報發出沒?工作人員找他,墨水沒有了,得買藍黑的,不能用別的顏色墨水,這是文書書寫的規定,那人告誡著;這份材料需打印,越快越好,不然會耽誤與被查單位交換意見的時間,另一個工作人員叮囑著。市局也有很多事兒,信息報送,統計資料上報,要情傳達等等。縣委、縣政府有很多事務性的事兒,掃雪除雪,環境衛生,植樹美化,大會兒小會兒等等。總之從總務後勤到文秘綜合,從局內到局外,好多好多。他就像個大總管,大秘書,大跑腿的,大打雜的。上班後他總被一些人包圍一會兒,總得安排好多事務。他不明白,才二十幾人的一個單位,怎麽就這麽多事兒呢!他有些埋怨柳局長,明明是好多的工作,用他時隻說寫寫材料,很簡單的,並沒有說這麽多的事兒。

    他有些後悔,到這裏幹嗎?在鎮裏不是好好的嘛!那時是一門心思做好會計,隻聽助理一個人的就行了。這裏可不同,方方麵麵。有時挨累還不討好。那天就跟一位小年輕的紅了臉。她本來是局長安排協助自己工作的,可她就是協助不了。讓她寫一篇信息,題目已給擬好了,可她沒寫幾個字就跑來問他下麵還應該怎樣寫,整個一篇文章,到頭來還是自己寫出來的。局裏的笤帚早就像個刷梳頭兒,他要趕寫一份材料,讓她跑一趟商店買把笤帚來,結果,看買的,那笤帚紮得稀稀鬆鬆的,掃幾下就會散。他氣不打一處來,說了她幾句,直惹得她暴跳如雷,“有能耐你去買耶!裝什麽裝,不就是個主任嘛,有啥了不起的!”打那後,好幾天都不與自己說話。這件事兒,柳局長不但沒批評那個小年輕的,卻批評了他,說他工作不細,方法不當。你看看,怎能不令他窩火,憋氣!

    更有甚的,柳局長答應他的幾件事兒,一件也沒落實。房子問題,縣委縣政府作出新的規定,實行住房製度改革,取消福利分房。所以局長答應給他解決住房問題徹底泡了湯。房子自己是買不起的,好幾萬元,對於每月幾十元工資的他來講,那簡直是天文數字。妻子工作問題,局下屬單位的頭頭跟他講,你愛人是民辦教師,縣人事局不存在調轉。另外,這裏都是幹部,不管全民的還是集體的,是幹部就可以,可你愛人哪樣也不是,咋安排?還有,咱這單位是自負盈虧,經濟效益好壞關乎人員的開支,你愛人雖學過會計,但查帳她會嗎?報告她會寫嗎?這裏不是養白吃飯的!瞧瞧,這句話多難聽,“白吃飯!白吃飯——”這句話一直在他腦海裏逥響,像針紮一樣讓他痛!怎麽辦?還是迴去吧,迴鎮裏離家近,省得通勤費勁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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