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銘心痛如焚,大吼一聲,沿著大堤向東奔去。他腳步雖快,怎及得湍急奔騰的黃河之水。 追了一程,那三個黑點已是看不見了,隻得停下腳步,望著洶湧的河水呆呆地發愣。

    “銘哥哥,迴去吧!”張雨晴隨後追來說道。

    “楊世伯走了,剩下月月妹子孤苦伶仃,我卻沒有保護好她,如何對得起楊伯伯在天之靈!”全江銘望著滾滾河水,悲哀地說道。

    “你也不必過分擔憂,獨孤大哥水性極好,由他追趕下去,料來月月無事。咱們還是趕緊迴去,處置李興周那廝要緊。”

    全江銘猛然一驚,暗道:“佩兒中了‘降焰魔尊功’,性命危在旦夕,當真是片刻耽擱不得!”當下一言不發,扭頭便走。張雨晴心中明鏡似的,曉得全江銘實是掛念阮佩兒,自己卻又不便開口明言,心中歎息,默默跟在後麵。

    及至二人趕了迴去,隻見南燕樓、林文君等人將李興周團團圍住,我是誰舞著那麵旗子,嘻嘻笑道:“李興周,你還抱著阮佩兒做甚,她一個將死之人還能救了你的命麽?”

    全江銘心中大急,大踏步走將過去,喝道:“李興周,你將阮佩兒作為人質,我就殺你不得麽?”

    李興周聲色俱厲地說道:“全江銘,我早已說過,要和這妖女同歸於盡,你盡管動手好了。我李興周若眨一眨眼睛,也不算一條漢子!”

    孫堅喝道:“江銘,快動手,還等甚麽!”

    全江銘緩緩掣出雙陽寶劍,心中暗道:“我這一劍出去,雖可殺了李興周,卻也害了佩兒的性命。”心中猶豫,那劍便遲遲刺不出去。

    張雨晴心中歎道:“他實是對這妖女割舍不下……”念及此,忽地開口說道:“李興周,你身後是甚麽?”

    李興周冷笑道:“你休要分散我的注意力,我可不上當!”

    張雨晴提高嗓音說道:“哎喲,一群鬼魂來索你的命……丁大全、薑子桑你們都來了麽?陰山四怪你們死得好慘,你們地下有靈,也曉得李興周是殺人主兇……”

    李興周身子一抖,顫聲道:“住口,休要胡言亂語!”

    張雨晴不去理他,學那梁淵的聲音說道:“公子,我家兩代忠心耿耿,你卻為了自己送了我的性命,你就如此狠心麽?”忽地話音一轉,竟是施飛龍蒼涼的聲音:“李興周,李盟主,天龍幫是我經營了二十多年啊,你害了我將他霸去,真是禽獸不如,我就是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聲音惟肖惟妙,低沉蒼涼,在這荒郊野外的月夜,當真是淒慘慘,陰森森,令人毛骨悚然。李興周臉色大變,眼中露出恐懼的目光。張雨晴忽地聲音一變,桀桀怪笑道:“李興周,老夫待你不薄,你竟用假內功心法騙我,害的我走火入魔,哼哼哼,拿命來,嗬嗬嗬……”聲音怪戾,雙臂箕張,儼然是上官通天的神態。

    李興周一生最怕之人,不是全江銘,而是上官通天。自從將改後的內功心法傳給上官通天後,他的心裏始終是忐忑不安,無一日不是提心吊膽。他曉得,上官通天性情暴戾,自私自大,絕不似全江銘極重情意,還可欺騙一時。是以明知上官通天已跳進黃河順流而下,此時決不可在此現身,可聽到上官通天的名字,仍是心有餘悸,忍不住迴頭張望。

    全江銘等的就是這一刻!當下寶劍一抖,迅捷刺出。李興周聽得兵刃破風之聲,疾速轉頭看時,那劍尖已是到了麵門,再要躲避已然不及。危急時刻,不由鬆開阮佩兒,雙手去格寶劍。眾人尚未看得清楚,隻聽李興周大叫一聲,雙眼已是汩汩冒出血來。全江銘順手一抄,已將阮佩兒抱在懷裏。

    這一招正是“徼眇一劍”的功夫。全江銘出劍、救人一氣嗬成,當真是動如脫兔,快似閃電。李興周武功雖強,卻如何擋得住這雷霆一擊!這一劍本可要了李興周的性命,隻不過全江銘在刺向李興周的刹那間,腦海中閃現出台城結拜時的情景,心中頓起惻隱之心,寶劍一分,收迴了七分力道,這才放過了李興周的性命。

    李興周雙眼已盲,強自忍住疼痛,厲聲道:“全江銘,我的好兄弟,想不到你的心腸竟是如此歹毒,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住口!”南燕樓怒道:“你投敵賣國,作惡多端,死有餘辜!江銘念你曾是他結拜兄弟,不忍心親手要你性命。我南燕樓可與你沒有這份情意,一劍殺了你,也好告慰死去的冤魂!”上前幾步,長劍抵住了李興周的咽喉。

    “等等!”林文君冷冷說道:“李興周,你死到臨頭,還要說甚麽?”

    李興周慘然一笑,說道:“成者王侯敗者寇,我李興周為圖複後周也算盡力了,隻不過蒼天不佑,也隻有一死。憶及一生,丁大全、陰山四怪,以及施飛龍、梁淵,還有一路南下被殺死的百姓,都是因我而死。可我至死不悔,隻有對你心中始終歉疚萬分。哼哼,我求你一事,念在咱們過去的情份上,你親手殺了我吧,我不願讓別人弄汙我的鮮血!”

    南燕樓心中雖恨,卻尋思:“這廝始亂終棄,是該讓君妹親手殺了他!”長劍一撤,遞給林文君,說道:“君妹,殺了他!”眾人目光向林文君瞧去,心中均是在想:“原本該如此。”

    林文君接臉色蒼白,冷若寒霜,接過長劍走到李興周近前,緩緩將劍舉起。

    李興周低聲道:“文君,是你麽?死在你手,夫複何憾!”臉頰抽動,雙眼中又流出了鮮血。

    林文君綽號玉麵羅刹,死在她手下的惡人不知有多少,出手之時,從不猶豫半分。可此時此刻,長劍遞到李興周胸前卻停住了,躊躇再三,她忽地啐了李興周一口,淡淡說道:“你好自為之,走吧!”轉身走到南燕樓麵前,柔聲道:“我自悲來我自愁,任憑河水向東流。燕哥,你不怪我麽?”南燕樓握住林文君的手,哈哈笑道:“但得隻聞風和雨,江湖恩怨一朝休。江銘劍下留情,盡顯俠義胸懷。咱們也不能太小氣了,君妹,由他去吧!”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一瓢大師手撚佛珠,走到李興周近前,誦道:“但凡夫之人,貪著其事。豈不聞,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李興周臉色茫然,張口說道:“大和尚,甚麽空空色色?我雙目已盲,萬念俱灰,心中空空蕩蕩,隻求一死。”

    一瓢大師喝道:“呔,心存死念,何謂空空!一微空故眾微空,眾微空故一微空。一微空中無眾微,眾微空中無一微。去休,去休!”

    李興周低頭自語道:“心存死念,何謂空空……心存死念,何謂空空……”忽地扭頭便走,口裏兀自誦道:“一微空故眾微空,眾微空故一微空。一微空中無眾微,眾微空中無一微……”口裏念誦不止,徑自一人去了。

    一瓢大師這番話佛理深奧,眾人皆都不明其意。而全江銘本有慧根,兩年前聽時,心中已有所悟,此番再聽,覺悟已是又深了一層。心中正自念想,阿福忽地拜倒在地,哽咽道:“全公子,老奴求你救救我家主人!”一顆頭磕在地上,咚咚山響。全江銘猛然驚覺:“佩兒身中‘降焰魔尊功’,再要拖延,隻怕沒得救了!”當下將阮佩兒放在地上,解開她的穴道,四手相握,運起玄陽神功,真力緩緩送了過去。過了半盞茶光景,全江銘隻覺阮佩兒體內的那股陰寒之氣四處亂竄,已是滲進五髒六腑,自己即使用盡全力,也已無濟於事。當下心中叫苦,卻不肯就此放手,真力源源不斷輸將進去。如此過了一盞茶時間,全江銘已是大汗淋淋,頭上熱氣蒸騰,而阮佩兒竟還是一動不動,沒有任何醒轉跡象。

    此時已是子夜時分,月兒彎彎,被一片薄薄的雲彩遮住,顯得朦朦朧朧。孫堅看了多時,心中惱怒,卻欲言又止,仰天長歎一聲,將頭轉過一旁。張雨晴此時心情也是複雜之極,雖然她極不情願全江銘救治阮佩兒,可心中曉得,若阮佩兒就此再不醒來,全江銘定然痛苦萬分,隻怕一生也不會快樂。躊躇再三,低聲對一瓢大師說道:“以銘哥哥一人之力,隻怕救不轉阮佩兒,還望大師出手相助。”

    一瓢大師睜開雙目說道:“張姑娘以怨報德,人心宅厚,正合‘苦海無邊,迴頭是岸’之佛理,善哉,善哉。隻是她穴道被點,中了上官通天的‘降焰魔尊功’,那寒氣早已進入五髒六腑,若是常人早已肝膽俱裂,身歸那世。虧得她內功深厚,加之心有牽掛,這才保得一口氣在。隻是她傷勢太重,縱使醒轉,也是油燈枯盡,無濟於事。”

    張雨晴央求道:“即使醒轉片刻也是好的。”

    一瓢大師輕誦一聲:“阿彌陀佛!”慢步走將過去,盤膝坐下,雙手抵住阮佩兒後心。

    一瓢大師和全江銘二人聯手,內力之強當世無人可比。過了片刻,二人兩股真力漸漸水**融,頓時將那股寒氣壓了下去。阮佩兒忽地哦了一聲,慢慢睜開眼睛,喘息道:“江銘哥哥,是你救了我麽……”一雙秀目泛出了歡喜的目光。一瓢大師誦道:“阿彌陀佛!”起身走了開去。

    全江銘低聲道:“休要講話,你不會有事。”

    阮佩兒有氣無力地說道:“你……你抱、抱著我……”目光漸漸黯淡下來。

    全江銘輕輕將她攬在懷裏,說道:“這裏天寒地凍,咱們且迴澶……”忽地想到她身為契丹公主,實是大宋的對頭,這澶州如何迴的去?當下話語一轉,接著道:“咱們尋一家客店,我再為你運功療傷。”

    “江銘哥哥……”阮佩兒神情暗淡,說道:“不用費事了,我……我的傷勢太重,無法可治……趁著還有口氣,我心裏有話要說與你聽……”

    全江銘心中痛楚,曉得阮佩兒的性命就在旦夕之間,若不是一瓢大師相助,她絕不會醒轉過來。心中悲哀,臉上卻不敢顯現出來,說道:“你說吧,我在聽著。”

    “江銘哥哥,我的心裏真的喜歡你……可、可又偏偏處處與你作對,你……曉得這是為甚麽……”

    全江銘心中一愕,尋思:“莫非她有甚麽隱處?”

    “你別插話,聽我說與你聽……”阮佩兒喘息了一會兒,又道:“很早以前,江湖上有一個大俠……武功極高,罕逢對手,性格孤傲之極……偏生有一個少女看上了他……一天,二人在烏江相遇……那少女忍、忍耐不住說出了心事……誰知……那位大俠竟譏諷連連,說甚麽你要打敗我手中雙陽寶劍……我就娶你……那少女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便大怒而去,發誓要練成絕世武功打敗那位大俠,……讓他心甘情願與自己結為夫妻……自此那少女隱居白頭山天池苦練武功……直到……晚年她才創出了四種絕技……一個是玉簫神功,一個是‘玉簫二十四式’,另一個是烏江斷腸曲……和飛火流星的輕身功夫……那‘玉簫二十四式’……招招為了克製那位大俠的‘風雲九劍’,……飛火流星是要賽過他的飛雪凝霜……烏江斷腸曲是要讓他、讓他曉得烏江腸斷……那令人心碎的心境……她暗忖自己的功夫可以勝得過那位大俠,……可惜她……大限已到,這兩個心願就隻得留給她的弟子……臨終她吩咐道:‘那大俠若是不在人間……你、你就打敗他的弟子,然後嫁給他。’她的弟子……不知所嫁之人是甚麽樣子,心中一百個不願意……可不願讓師父抱憾死去,就……就答應下來……立了毒誓……後來,她闖蕩江湖,尋到了那位大俠的傳人……相見之時,竟、竟深深地喜歡上了他……”說道這,氣喘籲籲,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兩頰深現紅暈。

    全江銘慌忙右手抵住她的後心,一股真氣緩緩送了進去,待得阮佩兒平靜下來,顫聲問道:“那位女前輩可是喚做杜鵑,你、你就是她的弟子?”阮佩兒雙目微合,眼角淌出了淚水。到了此時,全江銘已全然明白,阮佩兒果然與自己師門淵源甚深,她之所以糾纏不放,一半原因是為了遵守師命,另一半原因則是對自己出於真情。念及此,心中感歎道:“真的是造化弄人,師父隻因爭強好勝,性格孤傲,竟然戲弄了杜鵑的情感,最終釀成了悲劇。一個悔恨不迭,鬱鬱終生;一個心碎腸斷,由愛成恨。時光流逝,歲月蹉跎,七十年後,這悲壯一幕又落在我和佩兒身上。師父臨終之時,曾言道:‘若遇到杜鵑的傳人,千萬手下留情,決不可傷了她的性命。’想來實是師父心中大悔,還在念想杜鵑之故。三年多來,佩兒為完成師父的遺願,殫精竭慮,窮盡才智,卻不敢露出半絲口風,直到這臨終之時,才說出事情原委,心中的悲苦實是難以想象。”念及此,淚水忍耐不住,撲簌滴了下來,落在阮佩兒臉上。

    張雨晴看了心中一顫:“阮佩兒與我苦苦爭奪銘哥哥,我隱約覺得有甚原委,卻始終想不明白,原來師門淵源,竟是如此離奇曲折。銘哥哥性格堅強,相識以來,無論遇到何等大事,他都從未落過一滴眼淚,可今日竟是淚水灑灑,心中之痛可想而知。”心中難受,實是不忍再看,輕輕轉過頭去。孫堅原本對阮佩兒恨之已極,到了此時,方知阮佩兒是杜鵑的徒弟,心中感歎:“如此阮佩兒是當真殺不得!”

    阮佩兒慢慢睜開眼睛,說道:“江銘哥哥,你哭了……”掙紮著抬起右手,輕輕擦去全江銘臉上的淚珠,又道:“江銘哥哥,你是……頂天立地的漢子……為……我這個……妖女流淚,值麽……”

    全江銘忽地想起柳十三郎在天池說過的話,問道:“羅幫主之死真的與你無關麽?”

    阮佩兒鬱鬱說道:“在你的心裏,此事真的……真的很重要麽……”

    全江銘點點頭,說道:“對,非常重要!”

    阮佩兒喘息一會兒,說道:“這件事我本已曉得,可我是……契丹公主……卻不便出麵阻……阻攔。可為了你……我顧不得這些……隻好……給你快馬……連夜趕路……或可……或可救得他的性命……可人算不如天算……還是晚了、晚了……後來短鬆崗……西麵……撤走重兵……”喘息連連,已是語不成聲。

    全江銘心情激蕩,心中感歎道:“佩兒身為契丹公主,竟能為敵國著想,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可我已心有所屬,你這是何苦呢?佩兒呀佩兒,為了我你犧牲的太多太多,以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我空負一身武功,卻一點救不得你……”心亂如麻,不敢再想下去。

    阮佩兒喘息了一會兒,又道:“江銘哥哥,我……我想再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不是契丹公主……你、你……”說到最後,已是細如蚊蠅,聽不甚清了。

    全江銘呆呆地望著阮佩兒,一時間不知如何迴答。

    “江銘哥哥,當年我……給你的玉佩,你若、若願意,就……拿迴去做個念想……”

    全江銘默默無語,從阮佩兒身上取下玉佩係在自己腰間。

    阮佩兒又喘息道:“我……我求你最後一……一件事,能答應麽……”

    全江銘默默點頭,低聲道:“你說吧,無論甚麽事我都會幫你做到。”

    阮佩兒眼睛泛出喜悅的目光,說道:“能親我……一下麽……”

    全江銘望著阮佩兒期待的目光,實不忍拒絕她的請求,思索片刻,彎下頭去,輕輕在阮佩兒臉頰上親了一口。

    阮佩兒眼光發亮,臉上盡現紅暈,自語道:“……三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唿吸急促,微微閉上了雙目。過了一會兒,她忽地睜開眼睛,望著天空喃喃說道:“江銘哥哥……你、你看……月兒……月兒從雲彩中……出……出來了……”

    全江銘抬頭望去,隻見月牙從淡淡的雲彩中露了出來,看的愈發清晰,心中感歎:“佩兒呀佩兒,你就象這天上的月亮,始終被薄雲罩著,讓人看不清楚。今日才露出真實麵孔,可惜太晚了……”忽覺阮佩兒竟是無聲無息,慌忙低頭看去,卻見她秀目已是輕輕合上,眼角兀自滾出了淚水,月光的清輝灑在她的臉上,顯得是那樣安詳。他心中大急,口中叫著:“佩兒,你別走!”內力緩緩送將過去,可無論他怎樣運功,阮佩兒卻是再也不能醒轉。心中萬分痛楚,卻兀自不肯撒手,哽咽道:“一瓢大師,你快來,救救佩兒……”

    一瓢大師走過來去摸阮佩兒右手脈搏,過了片刻,起身合什道:“阿彌陀佛,了卻人間恩怨事,身登極樂是福音。全少俠注意節哀,女施主已溘然西去!”

    全江銘不肯相信,捧著阮佩兒的臉龐大聲泣道:“佩兒,佩兒,你醒醒,你再看我一眼好麽……”聲音悲痛,竟是淚如雨下。

    阿福雙目含淚,撲翻身拜倒在地,牛馬豬羊和柳大郎八人緊隨其後,放聲大哭。這些人無一不是殺人如麻,心腸堅硬,便是送了性命也不肯落一滴眼淚。此時卻是淚水灑灑,實是悲痛到了極點。阿福雙手將阮佩兒留給他的那個綠色匣子高舉過頂,痛聲吟道:

    寒水碧,

    江上何人吹玉笛,

    扁舟遠送瀟湘客。

    蘆花千裏霜月台,

    傷行色,

    來朝便是關山隔。

    他不識字,這首“歸自遙”自是半點不懂,但也曉得這首詞必與全江銘有關。這首詞本是癡心傷感之意,此時他心中憤憤不平,吟將出來,語音非但不準,更談不上抑揚頓挫,字裏行間鏗鏗鏘鏘,絕無半點矯揉造作,到似發泄心中憤慨一般。

    眾人心中一怔,尋思道:“這廝目不識丁,卻要吟詩作詞,當真奇怪之極!”思前想後,均不明其意。

    全江銘卻是心頭大震:“這不是佩兒在天池留給自己的那首‘歸自遙’麽?”心中傷痛,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嘀嘀嗒嗒落在阮佩兒身上。迷離之中,全江銘忽地覺得阮佩兒這身紅色衣衫極是眼熟,細細觀看,卻見左領之上繡著一顆黃色小花,心中一陣抽蓄,歎道:“這衣衫是她與我第一次相見時穿的,此後再沒穿過,可見她對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多麽珍惜!唉……你對我的情意,此生此世我全江銘……”自怨自艾,抱著阮佩兒不肯撒手。

    張雨晴走過去輕聲道:“銘哥哥,我來為佩兒妹子梳梳頭發,也好早點讓她入土為安。”林文君也道:“江銘兄弟,事已至此,還要注意節哀。晴兒,我來幫你。”二人為阮佩兒梳洗幹淨,張雨晴道:“南大哥,你們去掘一個深點的坑。”全江銘道:“還是我親自來吧!”

    “你就不必操心了!”阿福滿臉悲憤,恨聲道:“主人曾留下話,若是她有甚麽不測,讓我把她的骨灰帶迴去,就埋在老主人身旁,”說罷,抱起阮佩兒的屍體,轉身走到離眾人十餘丈之處輕輕放下,撲翻身拜倒在地,大聲哭道:“哎喲喲……主人啊,老主人走了,你也離我而去,老奴活著還有甚麽意思!……老天爺呀,你睜開眼睛瞧瞧,這世道怎麽如此不公,……啊嘿嘿喲……兩位主人心地善良,一片真情,遇到的人為甚麽都是沒有心肝,畜生不如的東西!……主人啊,你對老奴的恩情,此生此世老奴也報答不完。隻有恭恭敬敬將您的骨灰帶迴天池,葬在老主人身旁……老奴自此陪伴在你們左右,好生侍候。主人啊,老奴這就送您迴天池,您可一路走好……走好……”淚水漣漣,已是泣不成聲。

    全江銘明知阿福指桑罵槐,痛責於己,但自己悲傷實是到了極點,聽了阿福這一番痛罵,心中反倒略感輕鬆。手裏撫摸著那塊玉佩,任憑淚水在臉上揮灑。

    柳大郎等人撿了枯柴,輕輕覆在阮佩兒身上,在地上拜了三拜,這才取出火石燃著。

    一瓢大師等少林僧人盤膝而坐,手撚佛珠,口中念起了經文。

    那火燃了一盞茶光景,方才漸漸熄滅。阿福脫下自己衣衫鋪在地上,喃喃自語道:“主……人……咱們這就迴家去……”聲音細小,唯恐驚著了阮佩兒一般。雙手小心翼翼,輕輕捧起骨灰,不肯漏下一絲一毫。

    全江銘躬身拜道:“阿福,煩你帶迴去好生安葬。此後每年今日,我全江銘定會去親自祭拜!”

    阿福臉色鐵青,也不正眼瞧他,雙手捧著包裹扭頭便走。走出了十餘丈,忽地轉身冷冷問道:“全江銘,你是大英雄大豪傑,我阿福作為一個下人有一句話要問你,我家主人與張姑娘,你心中到底喜歡誰多一些?”全江銘還未迴答,阿福已是冷笑連連,與十二太保自去了。

    全江銘望著阿福遠去的身影,一顆心撲撲隻跳,心中隻是再問:“不錯,我到底愛的誰多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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