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繼忠獨自坐在窗前,黯然神傷,剛才發生的這一切,就好似一場夢一般。想起在寇府餞行酒會上,寇準千叮萬囑,對自己寄予殷切希望。自己曾道:‘繼忠世受皇恩,焉敢不腦肝塗地,以死相報!’全少俠等人無官無爵,為了民族大義,幫自己整頓軍備,訓練將士,自己備受鼓舞,要與契丹決一雌雄。可恨王超、桑讚畏敵如虎,臨陣脫逃,陷自己孤軍奮戰,慘敗遭擒。一夜之間,自己不得不變節投敵。從此後,自己隻能改名換姓客死他鄉,再也沒有嘴臉去見寇準、高瓊等舊友。就是老母妻兒,自己也隻能望空思念,再也無緣得見。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已是夜色低垂。不知何時,看守他的衛士,已經換成了兩個婢女。二人進來燃著蠟燭,在屋裏擺上了一桌酒肴。王繼忠心緒煩亂,哪有食欲,仍是呆呆地坐在窗口發愣。夜風吹拂,遠遠地傳來喝三吆六的嘻笑聲,契丹人已開始了慶功酒宴。一鉤彎月掛在空中,灑下了淡淡清輝。王繼忠長歎一聲道:“嗐……我王繼忠不忠不孝,真是兩世為人啊!”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阮佩兒咯咯笑著走了進來,說道:“戶部使,如此美景佳肴,楞著做甚,我來陪你喝一杯。”端起酒杯,嗞溜一聲喝幹,連聲讚道:“端的是陳年佳釀,好酒,好酒!”

    王繼忠一怔,隨即站起躬身道:“臣,耶律顯忠拜見成碩公主。”

    阮佩兒微笑道:“免了吧,你與全江銘是忘年之交,也就是我阮佩兒的朋友。不當著眾人的麵,也就不要那麽多禮數,我叫你王大哥,你就叫我佩兒好了,這樣說話隨便些。”

    王繼忠道:“你是金枝玉葉,我怎敢高攀!”

    阮佩兒歎了口氣,抑鬱說道:“我倒真願意是一個平民百姓,若如此,江銘哥哥……”

    王繼忠看到阮佩兒臉泛紅暈,心中明白對方的心思,知他對全江銘念念不忘,便道:“公主,恕臣直言,你貴為契丹公主,而全江銘則是中原好漢,你們是敵對雙方,水火不容,還是斷了念想吧!”

    阮佩兒胳膊支著下頜,雙目露出向往的神情,癡癡地自語道:“昨夜秋風起,黃花今更瘦。欲絕相思情,斷水水更流。……江銘哥哥,你知不知道,我幾次想把你忘掉,可就是做不到。咱們雖是敵對雙方,可隻要你願意,佩兒願意拋棄這榮華富貴,隨你浪跡天涯。”說話之時,竟是淚水盈盈。

    王繼忠看得呆了,萬萬想不到,這個一唿百應,叱吒風雲的契丹公主,竟是如此多情,一時間,竟不知說甚麽是好。

    過了一會兒,阮佩兒說道:“王大哥,你不要笑我。平日裏,這些話兒我隻敢和阿福說說,在別人麵前卻是一字也不敢吐露。他雖然對我忠心耿耿,可在這方麵卻一點忙也幫不上。你是江銘哥哥的忘年之交,為人誠實忠信,在這南京城裏,隻有和你說說心裏話兒。”阮佩兒頓了頓又道:“王大哥,你願意幫我麽?”

    王繼忠心裏暗道:“怪不得她對我如此照應,原來是因為江銘的緣故。可我現在成了契丹的戶部使,雖說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可這心中的苦衷誰人知道?江銘嫉惡如仇,若是知曉我投敵變節,定然饒我不得,我還怎能再見他的麵?我現今是心煩意亂,自身難保,怎麽幫得了你!”可看到阮佩兒秀目中流露期盼之情,實是不願拂她之願,便低聲說道:“不知公主有何吩咐,若是不違俠義道,也不傷害宋朝,臣願意幫公主的忙。”說完心頭突突直跳,生怕阮佩兒逼迫自己去做傷天害理的事情,自己到難以答複。

    阮佩兒搖了搖頭,歎息一聲說道:“我不會讓你做這些事情,隻求你見到江銘哥哥時,就把今夜咱倆的談話告訴他,就說今生今世,除非日西出,水倒流,我阮佩兒對他癡心不改,終生不渝。”

    王繼忠聽她如此說話,吊起老高的那顆心這才放了下來。可轉而又想:“我答應她不難,可全江銘和張雨晴相愛極深,她就是費盡心機,到頭來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到那時,不過是落個傷心欲絕空悲切。我王繼忠堂堂七尺高的漢子,應該直言相告,不可騙她歡喜。她聽也罷,不聽也罷,我須是坦誠相勸,讓她好自為之。”念及此,沉聲說道:“公主,你的心意臣可以轉告他,不過,臣要勸公主一句,全少俠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他既和張姑娘相愛,便不會心猿意馬,移情別戀。再者說,你殺死了王敬之一家一十三口,又害死了羅中道,又施那‘驅羊入鼎’之計,在短鬆崗差點兒把江銘等人活活燒死,這一切的一切,都使全少俠恨你入骨,你要與他結百年之好,實是萬萬不可能之事。以臣之見,公主還是斷了這個念想吧!”

    阮佩兒抿了口茶,歎道:“王大哥,你說的都是實情,可我就是放他不下。”

    王繼忠大聲道:“公主,情愛之事不可強自為之,你若一意孤行,不過是徒增煩惱。”

    阮佩兒悲聲道:“我得不到他,此生便無快樂而言。王大哥,你到底願不願幫我?”

    王繼忠長歎一聲道:“既然公主癡情不改,臣也隻好從命了。”阮佩兒破啼笑道:“這才是我的好大哥。哦,快三更了,我不打擾你休息。”阮佩兒正欲離去,便見窗口飛進一人,手執寶劍徑向阮佩兒刺去。阮佩兒閃身避開,見來人正是日思夜想的全江銘,不由一怔,隨即咯咯笑道:“江銘哥哥,原來是你,怎麽一見麵便動刀動槍,你緣何如此恨我?”王繼忠也失聲叫道:“全少俠,你快走,怎可以身犯險!”

    全江銘不去理他,雙睛冒火,直勾勾盯著阮佩兒喝道:“耶律婉佩,好你個妖女,你為非作歹,害死了多少人,今日我便取你的性命!”寶劍一抖,發出嗤嗤聲響,徑直向阮佩兒胸口刺去。阮佩兒施展“飛火流星”的功夫,一飄一閃,向後退去。全江銘飛身跟進,這一招“曲院風荷”如影隨行,劍尖微微晃動,淩厲無比。阮佩兒慘笑一聲道:“全江銘,你真的如此恨我,就殺了我吧!”忽地停住身形,徑向劍尖迎去。王繼忠見狀急忙喝道:“不可如此!”待要飛身相救已然不及。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全江銘手中的寶劍嗤的一聲,緊貼肌膚,已從阮佩兒左肩衣衫穿過。

    阮佩兒淒然道:“江銘哥哥,我得不到你,死在你的手裏,佩兒也是快活無比,你為甚要把劍尖抬高一分?”

    全江銘怒道:“我劍下不傷手無寸鐵之人,亮你的兵器吧!”

    阮佩兒忽地咯咯大笑起來,聲音清脆響亮,宛如銀鈴一般。

    全江銘道:“你笑甚麽?”

    阮佩兒詭秘一笑道:“我笑你心虛,咯咯咯……”

    全江銘傲然道:“我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蕩蕩,有甚麽可心虛的。你為非作歹,殘暴狠辣,見了我才會心虛膽顫。”

    阮佩兒柔聲道:“江銘哥哥,你不心虛為何讓我死裏逃生?你若是對我痛恨已極,動手之時絕不留情,甚麽‘劍下不傷手無寸鐵之人’雲雲,不過是彌蓋而彰。這說明呀,你的心中實是舍我不得。江銘哥哥,你這麽做,佩兒心中真是快活得要死,我……”

    “住口!”全江銘怒不可遏,厲聲道:“不知廉恥的賤人,我全江銘堂堂中原好漢,就是終生不娶,也不要你這個沒有人性的蠻夷賤婢!”

    阮佩兒聞言臉色大變,顫聲道:“甚、甚麽,你罵我是不知廉恥的賤人?”阮佩兒臉色蒼白,渾身顫抖,過了一會兒方才又道:“全江銘,你罵我是殺人惡魔,沒有人性,我都不怪你,可你竟罵我不知廉恥,你的心中真的是這麽想的嗎?在你的眼中,我阮佩兒真是那麽下賤嗎?我怎麽不知廉恥,我怎麽下賤了?我心中敬你、愛你,願意為了你舍棄一切,難道這就是不知廉恥?全江銘,你說,我讓你再親口說一遍!”全江銘哼了一聲,說道:“耶律婉佩,你是契丹公主,便是大宋的敵人,我全江銘說話做事都不會對你客氣!”

    阮佩兒顫聲道:“那……我要不是契丹公主呢?”

    全江銘心頭一顫,眉頭緊皺,哼了一聲又道:“耶律婉佩,你別玩甚麽鬼把戲,我全江銘不會上你的當,亮兵刃罷!”

    阮佩兒眼珠一轉,忽地咯咯笑道:“全江銘,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想激怒於我,咯咯咯咯……我阮佩兒不會上你的當,咯咯……我就是要跟你玩鬼把戲,這是因為隻有你才是我的對手,別人麽沒有這種資格,咯咯咯咯……”蓮步輕移,踱到窗前,仰麵望著天上的月亮,癡癡地說道:“月兒呀月兒,你總是有圓有缺,讓人常常黯然神傷,雨恨雲愁,你要總是圓的那該多好呀!唉,隻可惜,江銘哥哥,你不但繼承了你師父的武功,就連你師父無情無義的功夫也學得絲毫不差,可悲呀可悲!”

    全江銘一怔,問道:“你說甚麽?”

    阮佩兒倏地轉過身來,把臉一繃,冷笑道:“全江銘,別以為你的武功蓋世無雙,我阮佩兒可不懼你,總有一天,我要與你單獨比試一番,看看是你技高一籌,還是我藝多一分,到時候我會讓你心服口服。不過,我今天可沒有心思。”

    就在這時,阿福、十三太保和牛頭馬麵等人忽喇喇闖了進來,阿福道:“公主,你沒事吧!”柳大郎怪笑一聲道:“啊哈,好你個全江銘,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進來。看你今天還往哪跑!”全江銘哈哈笑道:“我全江銘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何人攔得住我!”柳大郎等人剛要發作,阮佩兒斥道:“誰要你們多管閑事,不去保護皇上和太後,來這裏做甚,都給我滾出去!”十三太保等人頓時似霜打了茄子一般,哪裏再敢多話,齊聲應個“是”字,慌忙下樓去了。

    全江銘道:“哼,耶律婉佩,你別貓哭老鼠假慈悲,我可不領你的情!”

    王繼忠走過來道:“全少俠,成碩公主可是一片好意,她實無害你之心。若是嵬名浪遇等人一擁而上,你武功再高,這幽州城你恐怕也是出不去的!”全江銘疑道:“王將軍,你說甚麽?”阮佩兒咯咯笑道:“江銘哥哥,王大哥已成了我們大契丹的戶部使,你今晚來是專程向他祝賀的麽?”全江銘倒退一步,雙睛圓睜,說道:“這、這是真的麽?”王繼忠苦笑一聲,輕輕點了點頭。

    阮佩兒得意地笑道:“戶部使,現成的酒菜,你陪全大俠好好喝幾杯,我先告辭了,咯咯咯咯……”話音未落,已是從窗中躍出。

    全江銘待要追趕,卻隻見花影浮動,哪裏還有阮佩兒的影子?王繼忠低聲道:“全少俠,不必追了,抓緊時間,聽我說完肺腑之語,要殺要剮悉聽尊便,我王繼忠死也要死個明白。”全江銘轉過身來,怒視王繼忠,說道:“想不到邊關大帥,竟然變節投敵,你還有何麵目去見寇大人和高大人!哼,我倒要聽聽你有甚麽話說。說得有理便罷,若是說得無理,哼,我的寶劍可不認你!”

    王繼忠長歎一聲道:“我與王超、桑讚同日殺敵,可恨二人臨陣脫逃,讓我孤軍――”

    “他二人臨陣脫逃,實屬該殺。可你就因此耿耿於懷,變節投敵,我依然饒不得你!” 全江銘打斷他的話,恨聲說道。

    王繼忠愴然淚下,黯然說道:“我本想自殺殉國,可成碩公主讓我服了化功丹,我的功力盡失,想死也不能夠。我一直盼著你來救我出去,可他們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思,說是我要走隨時都可以,他們決不阻攔。”

    全江銘怒道:“那你為甚麽不走,莫不是貪圖榮華富貴?”

    王繼忠搖頭道:“我王繼忠不是貪圖榮華富貴之人。他們之所以肯放我走,是因為已經派高衝前往東京散布流言蜚語,說我已經叛變投敵。這樣以來,我還怎麽敢迴去!”

    全江銘大聲道:“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隻要你心中無愧,管他們做甚!”

    王繼忠苦笑一聲道:“朝中的情況你不曉得,王欽若、陳堯叟之輩甚得皇上歡心,早已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他們定然進奏讒言,說我是契丹派迴來的奸細,皇上疑忌又深,我就是有一百張嘴也分辨不清。欲生不能,求死不得,萬般無奈之下,我隻好留在契丹苟且偷生。不過,我王繼忠雖然是契丹的戶部使,但我是身在曹營心在漢,與聖宗約法三章:‘不為南侵設一計一策;不能派我帶兵與大宋交戰;不能派我出使大宋。’全少俠,這就是我變節的經過,要殺要剮隨便吧,不過請給我來個痛快的,我王繼忠這裏先謝過了!”

    全江銘默默無語,思考片刻厲聲說道:“我信得過你。不過,若讓我發現你是真心投敵,我隨時取你首級!你好自為之,告辭了!”

    王繼忠道:“且慢,我有一事相求。”

    全江銘道:“你說吧!”

    王繼忠道:“一是你把這一切告訴寇大人,就說我王繼忠生是大宋臣,死是大宋鬼;二是我氣不過王超、桑讚臨陣逃脫卻受朝廷獎勵,請寇大人向朝廷稟告實情。”

    全江銘道:“你放心,我一定把這兩件事辦好。”王繼忠道:“那我就放心了。全少俠,我還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說。”全江銘道:“你我生死交情,直說就是了。”

    王繼忠沉吟半晌說道:“阮佩兒對你是真心真意,為了你她可以不當公主……”

    全江銘怒道:“別說了,我不耐煩聽到她的名字!”

    王繼忠喟然無語,心裏隻是在想:“這一對冤家,真的要拚個你死我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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