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殘日下、平生豪氣安在

    全江銘等人到達寇府之時,已是傍晚時分。寇安見是全江銘十分歡喜,說道:“全少俠,你可來了,老爺天天念叨你。現在,老爺正和幾位客人在後花園暖閣飲酒。”說著,引著眾人穿過西廂房側門,徑直來到後花園。走進暖閣,見那四位客人,竟有兩人相識,便是殿前都指揮高瓊和殿前都虞候王繼忠。打橫坐著的客人甚是儒雅,不到四旬。坐在下首的竟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孩童。全江銘看了,心中暗暗稱奇。

    寇準一生無甚愛好,隻是喜歡與朋友聚會,飲博相戲。愈逢重大關節,愈是鎮定自若,約上知心好友,飲博一番。因有此等嗜好,寇準專門在後花園修一暖閣,作為日常與朋友飲博之處。見到全江銘,寇準擊掌笑道:“好好好,全義士來的正好,我等眾人正念叨你們。來,先入席喝過三杯,寇某再與眾人介紹。”

    全江銘知道寇準為人爽快,也不客套,與高瓊、王繼忠等人點點頭,笑道:“江銘一路疾行,甚是口渴,先喝三杯酒最好!”眾人將三杯酒喝罷,紛紛落座。寇準說道:“高大炮你們相熟,自是不用介紹。這是王繼忠將軍――”王繼忠笑道:“寇大人,末將與全少俠也不陌生,隻是沒有機會交手。”全江銘仰麵笑道:“王將軍是京中三大高手之一,江銘一向敬仰得很。上次未能與王將軍交手切磋,實是江銘一大憾事。哈哈!”寇準一愕,隨即笑道:“哈哈,那還是前年之事,你們在宮裏……你們不說,寇某倒忘了。哦,這位是瀛州知州李延渥大人,他可是朝中有名的賢臣。”

    那位儒雅文士拱手說道:“不才李延渥,久聞全少俠俠肝義膽,憂國憂民,實是敬仰得很!”全江銘還禮道:“些許虛名,不足言之。倒是李大人鼎力抵禦契丹,實乃國家棟梁!”

    那孩童說道:“你們是惺惺惜惺惺,英雄識英雄,仲淹看了甚是眼熱!”

    寇準說道:“江銘,這孩童便是我曾對你說過的範仲淹。哦,我與他父是多年朋友,可惜英年早逝。現在,仲淹隨其繼父朱長醮之姓,叫作朱說。不過,我念其父之情,還是叫他仲淹。”

    範仲淹不等全江銘說話,站起來俯下身隻是將全江銘打量不止,忽地翻身拜倒,口中說道:“全大俠的名字如雷貫耳,仲淹敬仰久矣。今日相見,大慰平生之念!”

    全江銘扶他起來,說道:“仲淹老弟何須如此大禮,倒令江銘汗顏。前年我聽寇大人說過,你有這樣一句豪言,叫作:‘不當好宰相,便當好郎中’。你年紀雖小,卻有這樣寬闊的胸襟,愚兄自是相形見絀。你我兄弟相稱便了。來,我敬你一杯!”

    範仲淹說道:“我雖有其誌,然尚無其行。倒是全兄為了民族大義,竟然放棄世仇,幫助朝廷抗擊契丹,這份豪氣,實令仲淹敬佩。夫不能利澤生民,非大丈夫平生之誌也。餘此生,當效仿全兄,嘔心瀝血,經世濟民,縱使臥榻之時,也不敢稍怠也!來,我也敬全兄一杯!”二人酒杯相撞,一飲而盡,甚是酣暢淋漓,豪氣勃發。

    高瓊擊掌讚道:“痛快,二位都是年少,卻都有這般豪氣,當真難得!”寇準笑道:“你們二位惺惺相惜,卻冷落了這幾位壯士。你不為大家引見否?”全江銘笑道:“見到仲淹這般豪放之人,江銘竟一時忘形。”說罷,便一一介紹南燕樓等人。

    三巡酒罷,全江銘問道:“寇大人,羅伯伯說,你有要事找我,不知何事這般緊急?”寇準說道:“據邊關報,契丹擬於四月進犯邊關。我已保舉王將軍出任高陽關副都部署,已得朝廷恩準,明日便要赴任。今天這桌酒宴,便是為王將軍壯行。你要是沒有他事,寇某希望諸位義士四月上旬趕往高陽關,助王將軍一臂之力。”魯麻胡跳將起來說道:“契丹狗賊忒也猖狂,欺咱中原無人。既然邊關形勢吃緊,咱還在這吃酒做甚,這就打將過去,殺他個狗仰馬翻,出出心中這口鳥氣要緊!”他既罵契丹為狗賊,便不再說“人仰馬翻”,而隻說“狗仰馬翻”。寇準等人一怔,隨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範仲淹擊案讚道:“壯哉,若是朝廷上下都似魯三爺這般豪氣,何愁胡虜不滅!”

    孫堅慌忙喝道:“三弟,且莫焦躁,咱們聽寇大人安排。”寇準撫髯笑道:“魯壯士勇氣可嘉。然抗擊契丹需要統籌部署,也不爭這一時,到時自有你廝殺的機會。” 全江銘說道:“抗擊強虜,義不容辭!三天之後,我們見過羅幫主便即啟程,趕往高陽關與王將軍會合。”寇準說道:“好,後天便是會期,你們且在我這住下。哦,王將軍,你為人忠義,行事謹慎,寇某是信得過的。來,咱們同幹此杯,祝你馬到成功,旗開得勝。寇某在京專候佳音!”王繼忠站起說道:“繼忠世受皇恩,焉敢不腦肝塗地,以死相報!”眾人聽他說到“死”字,均是心中一沉,但壯行之際,也不便指摘甚麽。

    寇準沉聲笑道:“王將軍明日便要起程,今日咱們須是飲個痛快。來,擲骰子飲博,輸者須飲一杯。王將軍,咱倆先來。”

    那骰子一人六個,各用竹筒蓋住。遊戲時雙方使勁搖動,發出嘩嘩的響聲,然後扣在桌上,再各自報數,猜錯者為輸。王繼忠欣然說道:“寇大人是此道高手,可繼忠也未必輸了!”二人舉起竹筒嘩嘩搖晃一陣,一起扣在桌上,王繼忠叫道:“一個二!”寇準接著叫道:“五個二!”王繼忠笑道:“開,我手中一個二也無,你輸定了!”寇準微笑道:“你怎麽曉得我沒有五個二?”掀開竹筒,那六個骰子果真是三個幺、兩個二和一個六,幺可以作為二至六任意一數,自然是五個二了。王繼忠哈哈大笑,一口將酒飲了,說道:“我輸了,你們來!”寇準接著與全江銘、李延渥飲博,竟是連贏三人。

    魯麻胡看了眼熱,揎衣捋袖,嚷道:“我來與你飲博!”張雨晴笑道:“你可不是寇大人對手。”魯麻胡道:“我偏要來,看他如何贏我!”舉起竹筒一陣亂晃,扣在桌上叫道:“斷幺!”(斷幺意思是幺不能再作為其他數字)寇準喝彩道:“好想法,三個五!”魯麻胡將竹筒掀開一條縫,見自己手中有兩個五,尋思:“他有三個五,我有兩個五,合計是五個五,我隻是叫滿罷了,他須是贏我不得!”當下嘿嘿笑道:“五個五!”寇準撚須微笑,說道:“開!”輕輕掀開竹筒,魯麻胡瞪大眼睛看去,隻見對方那六個骰子一個五也無,甚是沮喪,嘟囔道:“沒有五你瞎叫甚麽?”

    張雨晴道:“魯三叔,這飲博便是鬥智,你如此實誠怎麽贏得?”魯麻胡不服氣地說道:“你上來就能贏麽?”張雨晴笑道:“你接著來,我幫你,看是贏得贏不得!”全江銘笑道:“晴兒,你雖然聰明伶俐,可遇到寇大人定然是縛手縛腳。你若是贏了,我便滿飲三杯!”張雨晴吟吟笑道:“銘哥哥,你就等著喝酒吧!魯三叔,搖骰子!”

    魯麻胡半信半疑,將竹筒一陣亂搖,扣在桌上,說道:“晴兒,你來猜吧!”

    張雨晴掀開竹筒看了一眼,抿著嘴笑道:“一個六!”魯麻胡滿腹狐疑,心道:“明明是四個三、兩個幺,一個六也無,你瞎叫甚麽?”

    寇準不動聲色,叫道:“三個六!”

    張雨晴叫道:“四個六!”魯麻胡更是不解,張大了嘴一言不發。

    寇準暗道:“她那骰子中定然沒有六,隻怕是有兩個幺。我這有兩個六、兩個幺,隻是叫六個六便了。”計議已定,又叫道:“六個六!”

    魯麻胡嚷道:“這般叫法你輸定了!”

    張雨晴尋思:“寇大人敢叫六個六,手中定有兩個幺。”念及此,吟吟笑道:“魯三叔,沒有殺手鐧,焉敢上擂台,寇大人輸定了!”說罷叫道:“七個三!”

    全江銘、南燕樓均是不解,暗道:“這是甚麽叫法?”魯麻胡更是沮喪,嘟嘟囔囔道:“人家明明有六,你卻叫三,……”

    寇準沉吟片刻,嗬嗬笑道:“好聰明個晴兒,你逼得寇某無法再叫,你贏了!”

    二人將竹筒掀開,雙方骰子加起來果真是七個三。魯麻胡摸著腦袋笑道:“晴兒,你的腦袋果真比我的大麽,猜得這般準!”張雨晴笑道:“銘哥哥,快飲三杯!”寇準道:“這飲博我罕有對手,我也飲三杯!”全江銘舉杯與寇準相視大笑,一飲而盡。

    眾人說說笑笑,飲至天晚,高瓊、王繼忠和李延渥告辭而去。範仲淹是專程到京拜訪寇準,自是住在寇府。他久聞全江銘俠肝義膽,為民族大義,而放棄世仇之胸襟,更是令他佩服得五體投地。當晚非要和全江銘同榻而眠。全江銘見他年紀雖小,卻懷利澤生民之誌,這般豪氣正合自己脾性。二人惺惺相惜,大有相見恨晚之感。當晚二人同榻而眠,各抒胸中抱負。範仲淹感慨地說道:“兄台與朝廷仇深似海,卻能棄世仇而不報,這份胸襟,實是小弟的楷模。”全江銘說道:“我可沒有這樣崇高。若不是寇大人和羅幫主循循善誘,我也隻不過是一個隻知砍砍殺殺的劍客。曆經了種種磨難之後,我才明白,一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可他如果能做到事事想著天下蒼生,而不考慮自己之憂樂,這才當得起英雄二字。”範仲淹默默無語,心中翻來覆去,都是“如果能做到事事想著天下蒼生,而不考慮自己之憂樂,這才當得起英雄二字”這句話。思前想後,範仲淹忽然說道:“兄台技藝高超,小弟羨慕得很。若不嫌小弟資質愚鈍,我願拜兄台為師。”全江銘道:“我年紀還輕,如何當得人師?”範仲淹再三懇求,全江銘沉思良久說道:“在此亂世,習技為民,確是一樁好事。隻不過我乃漂泊之人,實是無力收你為徒。我送你一本‘天竺劍法’,自己修煉便了。”

    範仲淹知道再說無益,隻好再三拜謝,將“天竺劍法”冊子收下。自此以後,他便勤練不輟,雖然未能成為一代劍俠,但這套“天竺劍法”和全江銘為國為民的豪氣,對他一生影響很大。三十七年後,範仲淹但任陝西經略安撫副使,駐守延州,親率士兵,上陣殺敵。又修築承平、永平等砦,招輯流亡,定保障,通斥堠,羌、漢人民相繼歸業,邊塞以固,敵兵不敢進犯。西夏兵士自相告戒道:“此次來了小範老子,劍術出神入化,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更兼神機妙算,胸中自有數萬甲兵,不比前日的大範老子(指前任範雍),可以騙得,延州不必妄想了。”宋仁宗慶曆六年,範仲淹相繼被貶到邠州、鄧州。雖遭遇不公,但他卻矢誌不移,常用全江銘行俠仗義,濟世救民的風範激勵自己。後來滕子京約他撰寫《嶽陽樓記》,他夜不能寐,迴想全江銘當年所言“如果能做到事事想著天下蒼生,而不考慮自己之憂樂,這才當得起英雄二字”這句豪言壯語,頓時思如潮湧,揮毫寫下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之佳句,由此《嶽陽樓記》則成了千古絕唱。

    到了後日,正是羅中道赴約之期,眾人用過午餐,便聚在客廳等待羅中道的訊息。全江銘和範仲淹昨日又是聊了大半夜方才入睡,現在仍是談興未盡。南燕樓笑道:“你二人談的如此此投機,倒把眾人冷落了。你倆琴棋書畫樣樣了得,何不對奕一局,讓我們欣賞盡興,以解等人之苦。”全江銘大喜,說道:“哥哥不說,兄弟倒忘了此事。”範仲淹欣然說道:“南大哥所言,正中我意。現在不與哥哥切磋一局,日後天各一方,哪裏尋此閑情逸致。”

    寇準也是紋枰高手,客廳便備有現成的棋具。範仲淹年少,自是尊全江銘執白先行。二人分別在對角星位擺上棋子,全江銘便拈起一枚棋子,第一手竟是放在天元之位。範仲淹讚道:“哥哥果然豪氣非凡,這第一手便與眾不同。”全江銘道:“兄弟雖然年少,卻心係天下百姓,哥哥焉敢落後?”範仲淹沉思良久,拈起一枚黑子竟是單關守角。二人你來我往,下子如飛,片刻間已是下了四五十手,漸漸進入了中盤之戰,形成了白棋取勢,黑棋占實地的兩分局麵。眾人看到如此精彩對局,皆是摒住唿吸,大氣也不出一聲。接近收官階段時,黑棋在三四路線上占取了大片實地,下麵和左邊連成了一片。

    張雨晴歎道:“如此下去,白棋不夠了。可黑棋連營堅固,卻是難以打入。”全江銘笑道:“晴兒不必多慮,我自有取勝之道。”範仲淹搖頭說道:“莫非你要單騎闖關?小弟看是兇多吉少。”全江銘凜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雖吹角連營,卻還是有破綻可尋。隻要三四位托角,便可造成連環劫殺,白棋當贏一子!”說罷拈起白子,果真便去三四位托角。

    範仲淹沉思良久,拈起黑子放到三三位內扳。全江銘不假思索,徑去四三位扭斷,顯然對此局部的變化已是深思熟慮。範仲淹每下一步,便須考慮良久,額頭上竟是浸出了汗珠。全江銘則是下子如飛,棋子敲在棋盤上發出啪啪的響聲。二人你來我往,下了十幾步後,果真在黑棋右下角造成了連環劫殺。全江銘打入敵陣的這塊白棋竟然活了!

    此時,範仲淹身子前傾,擋住了半個棋盤,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棋盤,陷入了長考。時間一分一分地流逝過去,一盞茶的時間也沒走一子。範仲淹思來想去,也沒有奇計良策,搖搖頭抓起一把棋子放到棋盤上,輕歎一聲說道:“不用下了,這盤棋我是輸一子。”

    全江銘笑道:“兄弟不要歎惜,其實你的棋藝是很高超的。”

    範仲淹也笑道:“真是棋如其人,哥哥英雄豪邁,俠名遠播,不承想,奕棋之道也是國手風範,兄弟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我這便吟詩一首,送給哥哥。”

    張雨晴笑道:“寇大人誇仲淹兄弟少年有為,才高八鬥,所作之詩定然不凡,快吟來給大家聽聽。”

    範仲淹說道:“雨晴姐姐真會說笑。哦,我這首詩就叫《贈棋者》,好聽到是不見得,不過是偶感有發。”說罷吟道:

    “何處逢神仙,傳此棋上首。靜持生奪權,密照安危理。持勝如雲舒,禦敵如山止。突圍秦師震,諸侯皆披靡。入險漢將危,奇兵翻背水。勢應不可隳,關河常表裏。南軒春日長,國手相得喜。泰山不礙目,疾雷不經耳。一子貫千金,一路重千裏。精思入於神,變化胡能擬。成敗係之人,吾當著棋史。”

    眾人聽罷齊聲讚好。寇準說道:“仲淹才思敏捷,果然是首好詩,日後必然成為一代詩詞名家。江銘少年英俠,何不即興賦詩,與之相和?”全江銘亦不推辭,欣然應道:“我與仲淹一見如故,他既贈我詩,江銘當迴贈一首。日後天各一方,自會吟詩思人,聊解思念之苦。”說罷朗聲吟道:

    “紋枰寸關透玄機,

    千變萬化無窮期。

    縱橫捭闔連阡陌,

    劫殺連環尺許地。

    吹角連營八百裏,

    單騎闖關胡虜泣。

    淡忘千古興亡事,

    笑看百年風雷激。”

    範仲淹聽罷擊掌讚道:“壯哉,壯哉!哥哥不愧是一代大俠,所賦之詩也直是如此英雄氣概。兄弟所賦小詩與之相比,到是相形見絀了。”寇準也讚道:“好一個‘淡忘千古興亡事,笑看百年風雷激’。真是英雄出在年少,可謂是:‘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過陰山’。”

    魯麻胡是個粗人,既不會棋,又不懂詩。全江銘和範仲淹下棋之時,他自覺好生沒趣,便一人到花園裏瞎轉悠。此時進門,看到他們不下棋了,卻作起詩來,不由焦躁起來,說道:“老叫化子一向守約,怎麽到現在還不來,莫非出了甚麽事?”經魯麻胡一提,全江銘和寇準心中也是隱隱不安,但二人都是泰山崩於頂也能鎮定自若的性格,心中著急,外表決不顯露。二人相視一眼,寇準笑道:“羅幫主定是讓他那幫小叫化子纏住了,魯壯士切莫急躁,我們再等等看。”

    張雨晴忽道:“聽說寇大人有一家傳端硯,乃是稀世之寶,能否借晴兒一觀?”

    寇準一愕,隨即笑道:“家傳端硯倒是有一副,卻不是甚麽寶貝。你既有如此雅興,就跟寇某來吧。”

    全江銘笑道:“晴兒既然對這副端硯感興趣,想必不是稀世之寶,也定有奇特之處,寇大人何不取來,讓大家開開眼界。”

    張雨晴笑語盈盈,說道:“要是人人都可看得,此端硯也就不稀奇了,銘哥哥,你還是在這安生等著吧。以後閑暇無事,我再把這副端硯的妙處講給你聽。”說話之時,已和寇準走出客廳。

    二人來到書房,寇準掩上房門,說道:“晴兒,你想說甚麽事?”

    張雨晴輕歎一聲說道:“寇大人,此事悶在心裏已有多日,卻是無人可講。你閱曆廣泛,機智多謀,晴兒想讓你幫著揣測揣測。”

    寇準微微一笑,問道:“莫不是杭州血案?”

    張雨晴眼睛一亮,說道:“寇大人果真心思縝密,智慧過人。不知寇大人是如何看法?”

    寇準在屋裏踱了幾步,說道:“晴兒,你經曆了此事的整個過程,你認為這是何人陷害江銘?”

    張雨晴說道:“事發後,孫二叔他們猜測是李興周所為,羅虯懷疑獨孤行客,羅幫主又說是契丹人。可是、可是我總懷疑另有其人,卻兀自把握不準,這才想向寇大人請教。我……”寇準搖手說道:“你先不要說出來,各自寫於紙上,看是否相同。”二人各執毛筆,暗自寫在紙上,互相觀看。張雨晴看了稱奇,隻見寇準那張紙箋上寫著八個字:“情愫所困,欲使就範。”和自己所寫的一字不差,不由歎道:“寇大人既也是如此想法,想必不差。可不知寇大人怎地想通此等關節?”

    寇準說道:“杭州血案錯綜複雜,可仔細推敲,仍可尋出一些蛛絲馬跡。李興周與江銘已經反目,他嫁禍於人的可能性最大。但事情往往不依常理,人們首先想到是李興周,但此案卻恰恰與他沒有幹係。你想,李興周剛剛奪得武林盟主,正要樹立自己的威望,他又是城府極深之人,未行其事,先思後果,決不敢行此險招。獨孤行客的為人,寇某聽羅幫主說過,他所殺之人,都是表麵道貌岸然,實則男盜女娼之輩。他雖然性格偏激,卻是行事光明磊落。他要殺江銘,必然是公開叫陣,刀對刀槍對槍,拚個你死我活。這般嫁禍於人的卑劣行徑,他是做不來的。至於契丹人嗎,倒是有可能。江銘潛入幽州刺探軍情,實是他們南侵的心腹大患。按照契丹人的習性,他們對江銘首先應是招降。若是招降不成,便是追捕,或者暗殺。定要將江銘置於死地方才罷休。可他們既未招降,又未追捕暗殺,反而去殺害王敬之這一家普通百姓,實在是不合情理。”寇準頓了頓,又道:“寇某左思右想,覺得杭州血案的真正目的,並不是要置江銘於死地,似是要迫使江銘在江湖上無法立足,從而被迫依附於他們。細想之下,那幕後主兇應該具備四個條件,一是與江銘極熟;二是希望得到江銘而沒有得手,現在仍有希望得到江銘;三是有龐大的勢力,手下有一批能人異士;四是計謀過人,機靈百變。那麽,誰具備這四個條件呢,我苦思不得其解。直到昨日晚上,你們說起從杭州到東京的路上的諸般坎坷,寇某便有了些頭緒。後來,你提到阮佩兒為江銘向秦大任求情之事,寇某便恍然大悟,想通了諸般環節。這杭州血案的真正主兇便是阮佩兒。江銘救過她的性命,並由此產生情意。可江銘心中隻有你,她自然在江銘心中沒有位置。對此她並不死心,情急之下,便設計了杭州血案,並為官府提供了江銘三人的圖像。又安排賈大膽、送殯人眾、官兵和江湖好漢,一路騷擾羞辱江銘。在你們被群雄圍殺之時,主動現身為你們化解危難,從而加深江銘對她的好感。與此同時,又輕描淡寫地把你與王員外一家的恩情說成仇怨,以此來離間你與江銘的關係。就這樣,她在江銘心中的位置越來越重要,而你成了杭州血案幕後主使人最大的嫌疑。如此以來,全江銘自是慢慢離你而去,而阮佩兒便可乘虛而入,施展水磨石的功夫,漸漸贏得了全江銘的歡心,最終二人成了神仙眷屬。嗄,這一計謀實在高明之極,寇某也是佩服不已。”

    張雨晴讚道:“人們都說寇大人斷案如神,比得上當年的狄仁傑。要我說,寇大人斷案的本領,比狄仁傑還要高出一籌。”

    寇準說道:“不必給我戴高帽,你能先於我想到阮佩兒,說明晴兒姑娘果真聰明機靈。寇某自愧斷案一生,竟晚了晴兒姑娘一步,實是令人汗顏。若是讓你羅伯伯知道,定然取笑於我。哦,那阮佩兒一個弱女子能有如此大的神通,勢力如此龐大,真是不可思議,她到底是何來曆呢?”

    張雨晴說道:“自從我知道佩兒姑娘以後,便一直思索她的來曆。她送給銘哥哥那塊玉佩,價值連城,不像民間之物,極似皇家禦用物品”

    寇準道:“如何珍貴,你描繪一遍。”

    張雨晴說道:“那塊玉佩晶瑩剔透,觸手冰涼,正麵繪有一龍一鳳,下麵是一條蜿蜒流淌的河流。背麵正中鐫有‘龍鳳呈祥’四個篆字。當時我看了這塊玉佩,便思忖阮佩兒不是尋常人物。”

    寇準在屋裏踱了兩步,神情甚是肅穆。思考片刻,轉身說道:“晴兒姑娘說得極是,這樣的玉佩乃是皇家佩戴飾物,民間玉佩決不敢鐫雕龍鳳圖案。可是宮中的玉佩寇某見過不少,但龍鳳下麵繪有河流的玉佩卻從未見過。莫非它來自契丹皇宮,這條河流便是契丹的發源地潢河?若如此,那阮佩兒……”說到這嘎然而止,二人相視一眼,心中均是一般心思:“如此以來,阮佩兒莫不是與契丹皇室大有關係?”

    張雨晴秀美緊戚,說道:“寇大人,聽了你的分析,撥開了我眼前的重重迷霧。唉,和阮佩兒相處一起,總感到她有一種高傲的威儀,莫非她竟是契丹公主?我、我真為銘哥哥擔心。”

    寇準搖頭道:“據我所知,契丹隆緒皇帝隻有一子一女,年齡尚小。他有一個妹妹,乃是蕭太後所生,叫作耶律婉霞,封號金瓶公主,倒是和阮佩兒年齡相仿。不過,她平時深居皇宮,很少外出,也不會武功。以此看來,阮佩兒是金瓶公主的可能性不大,恐怕另有來曆。”

    張雨晴讚道:“寇大人對契丹情況了如指掌,真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寇準說道:“寇某之所以知道契丹軍情,這要感謝知廣信軍楊延昭。哦,其父楊業是抗遼名將,他繼承父業,鎮守廣信軍,每兩三月便給我送一份情報,大至邊關軍情,小至契丹皇室,所報甚詳。”寇準踱了兩步又道:“不管怎麽說,阮佩兒怕是與契丹皇室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這是可以肯定的。另外,更令人擔憂的便是,全江銘義救阮佩兒,和阮佩兒被牛馬豬羊四人劫持,恐怕……哼哼,這一切都是阮佩兒事先設置的圈套,來引江銘入彀。”

    “這麽說,牛馬豬羊都是阮佩兒的手下?”張雨晴驚道。

    “不錯,”寇準麵色凝重,緩緩說道:“阮佩兒對全江銘一往情深恐怕不假,但如此這般編好圈套,引江銘上鉤,恐怕是另有用心,到底是何緣故,寇某一時也說不清楚。”

    張雨晴說道:“我本想把這一切都告訴銘哥哥,可思來想去,卻不知如何啟齒。有些事情我自己也把握不準,隻好向寇大人請教。”

    寇準讚許道:“你做得很對。咱倆的談話,現在還不能告訴他。阮佩兒不會就此罷手,慢慢就會顯現端倪。哦,晴兒姑娘,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澶淵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空空和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空空和尚並收藏澶淵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