園子深處有一座翻書齋,聽名字應該是書房一類的地方。


    嬴貞接連探查了好幾處地方,唯獨這裏麵,一片靜謐,聽不到有任何聲音,隻留有兩名腰攜北疆刀的精壯年輕人站在月形拱門之外。


    與其它地方的熱鬧相比,這裏顯得異常特別。


    嬴貞現在是五境武夫,如果謝振宇真的在裏麵,自己想要偷偷潛入是不可能的,一定會被對方發覺,既然如此,索性不如大大方方見麵,


    嬴貞突然現身,立刻引得兩名守衛注意,二人右手幾乎是同一時間握在了刀柄上,


    但是當他們看清來人的長相時,皆是一臉的驚愕,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謝振宇是不是在裏麵?”


    這倆守衛被嬴貞問話,仍是沒有迴過神來,在他們看來,殿下此刻應該是在北上送親的路上,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而且還是一身這樣的打扮?


    他們有點不敢相信。


    嬴貞當然猜的到他們在想什麽,看這兩人表情,應該是認出自己,說明這倆人在魁字營的軍階還算湊合。


    “愣什麽愣,前麵帶路。”


    其中一名守衛不敢放鬆警惕,壓低聲音試探道:


    “殿下?”


    嬴貞無奈之下搖了搖頭,直接負手跨入拱門,朝書齋走去,


    他已經猜到,謝振宇八成就是在裏麵了。


    兩名守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麵麵相覷,他們沒敢出手阻攔。


    殿下的模樣他們記憶深刻,眼前的年輕人實打實的就是殿下的樣子,但是江湖上流傳有一種神奇的易容之術,可以扮成他人,惟妙惟肖,眼前的殿下到底是真的,還是別人扮的,他們拿不準。


    因為在他們看來,殿下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兩人交換一個眼神,其中一名飛速越過嬴貞前往通報,另一人則是緊緊跟在嬴貞身側,


    “你要真是殿下,屬下呆會怎麽請罪都行,你要敢扮做俺們殿下,呆會就讓你嚐嚐我北疆的酷刑。”


    “啪!”


    嬴貞甩手就是一個耳光,


    “你特麽的敢威脅我?”


    那名守衛捂著臉頰,敢怒不敢言,心裏直犯嘀咕,“特麽的”三字倒是真像殿下的語氣。


    不管怎麽說,呆會見了謝統領便知真相,如果真的是殿下,我在他老人家麵前,跪三天三夜都成,如果不是,嗬嗬.......有你好受的。


    兩人繞過一座假山,書齋就在眼前,


    隻聽嘭的一聲,書齋門被猛然推開,七八道人影急匆匆的從裏麵走出,


    其中領頭的青年一眼瞥見嬴貞,直接便是單膝跪地,恭聲道:


    “末將謝振宇,參見殿下。”


    其他幾人臉上也是萬分驚訝,紛紛跟著謝振宇跪倒一地。


    站在嬴貞身旁的守衛趕忙轉身跪地:


    “屬下有眼無珠,請殿下賜罪。”


    那名通風報信的守衛也趕忙跪地:


    “請殿下賜罪。”


    嬴貞沒有說話,就這麽負手從謝振宇身旁走過,進入書齋,


    院中幾人也隨著嬴貞的腳步,調整著下跪的方向。


    書齋內,沒有書,竟是擺放著一些造型不一的盔甲,韓魁喜好收集戰甲,嬴貞是知道了,看樣子謝振宇近墨者黑,也學到了。


    也是,謝振宇肚子裏的墨水估計還沒他的口水多,書齋內如果真的是滿屋子的書卷,那才是豬鼻子插大蔥,裝象了。


    書齋內點著八盞明燈,光線柔和,


    嬴貞直接來到正首的主位坐下,這才淡淡道:


    “都起來吧,進來說話。”


    “末將領命,敢問殿下,這兩個不長眼的家夥怎麽處置?”


    嬴貞冷笑道:


    “他們不長眼,也是跟你學的,”


    謝振宇嬉皮笑臉道:


    “也是,殿下都這麽說了,那他們倆的罪名振宇一肩扛了。”


    “滾進來說話,”嬴貞道。


    “是!”


    謝振宇給那兩名守衛使了個眼色,兩人興高采烈的退下了,這麽近距離的與殿下接觸,他們倆隻覺臉上分外有光,以後喝酒又有了吹牛比的資本。


    屋門關上,幾人老老實實站在嬴貞麵前,


    七個人裏,四個七境武夫,三個六境。


    若論高低,還得是殺人不眨眼的謝振宇居首,他一身武藝皆是韓魁傳授,做為魁字營首席副統領,北疆每次的上將軍府議事,他都是有資格參與的,


    見的嬴貞多了,自然也就知道自家殿下是什麽脾氣,


    “殿下能來振宇這裏,振宇隻覺蓬蓽生輝,興奮的今晚都要睡不著了。”


    嬴貞嗬嗬一笑:


    “明天就要大花轎子娶媳婦,你當然興奮了,聽說是常偲溪的侄女?


    “好了好了,都別站著了,坐吧。”


    他發話,眾人才敢落座。


    謝振宇沒坐,而是來到嬴貞跟前,雙手放在小腹,笑嗬嗬道:


    “振宇看上常姑娘之前,真不知道她是祁州常家的小姐,我倆偷摸摸相處了幾個月後,該到談婚論嫁了,常姑娘才將家世告知振宇,殿下今晚不走吧?殿下若是肯在明日為振宇做主婚人,那振宇真是祖墳都冒青煙了。”


    謝振宇長相普通,卻是劍眉倒豎,自具一股陽剛氣概,加之其性格霸道,脾氣執拗,常給人一種“此子萬難招惹”的感覺,


    其他幾人正襟危坐,臉上都掛著虛偽的笑容,一個個的心裏都在腹誹謝振宇,剛才還頤指氣使的嗬斥他們,見了秦王,就又是一副嘴臉了,人啊,真是一物降一物。


    嬴貞手指敲打著扶手,反問道:


    “你沒長腦子?本王是奉旨送親,半路上卻跑過來給你當主婚人?皇上會怎麽想?”


    謝振宇一愣,趕忙陪笑道:


    “也是啊,是振宇考慮不周,殿下這次迴了北疆,可得好好敲打敲打秦廣,那老頭太不將咱們弟兄放在眼裏了,”


    嬴貞頓時變臉,怒斥道:


    “閉嘴!”


    謝振宇聞言,虎軀一震,一臉驚慌失措的趕忙跪地:


    “末將失言,請殿下恕罪。”


    其他人也是紛紛起身,低頭躬身不敢說話。


    嬴貞冷冷道:


    “你謝振宇什麽時候都敢看不起秦上將軍了?本王不在北疆,韓魁的官帽子都讓人給摘了,若不是本王讓兵部從中周旋,韓魁能迴得去?論軍功,論威望,韓魁有哪一點夠資格跟人家鬥?”


    謝振宇驚慌道:


    “是末將狂妄,殿下您消消氣。”


    嬴貞忍不住歎息道:


    “魁字營可真不讓人省心,說吧,這一次為何你沒有跟著韓魁返迴北疆,還有,捉蜓營主將這個差事,是誰給撈的?”


    謝振宇跪在地上,咽了口唾沫,恭敬道:


    “迴殿下的話,幹爹卸任大統領一職後,便一直住在望北園觀望局勢,後來他老人家看出咱大秦、北夏聯姻之後,北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很可能不會再起烽火,於是就想著給振宇謀個後路,殿下也知道,振宇幹爹和兵部員外郎王若溪大人是連襟,於是在王大人安排之下,振宇才坐上了捉蜓營主將的位置。”


    果然還是兵部幹的,嬴貞苦笑,


    用人唯親也不是這麽個用法,如果整個大秦軍方全靠這種關係上位,豈不是亂成一鍋粥?


    “下麵這幾個都是誰?”嬴貞目光望向下首。


    幾人很想答話,但秦王問的不是自己,一時間又不敢吭聲。


    謝振宇道:


    “迴殿下,這幾人分別是飛鷹幫幫主燕山客,天邪門門主厲克文,赫家堡家主赫雲龍,霸刀蒙哲,無惡不作孔三海,鎮三州吳不為。”


    “嗬嗬......”


    嬴貞一陣冷笑:


    “又是無惡不作,又是鎮三州,還霸刀?你這結交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燕山客幾人被人這麽奚落,也絕不敢吭聲,因為眼前的這位主,能誅他們九族。


    “是是是,殿下教訓的是,這幾個玩意也不配與振宇結交,振宇隻是覺得,如今坐鎮捉蜓營,地方上這些個江湖勢力,還是需要壓他們一壓的,免得他們在三州境內鬧事,”


    嬴貞聽到這裏,腦海中忽然想起來李大奎那句話,北方三國的江湖就屬北齊風氣最正,至於大秦大夏則是烏煙瘴氣,究其原因,便是因為朝廷的過度鎮壓,導致許多江湖人沒了江湖人該有的血性和骨氣,一個個隻想著巴結朝廷,打壓其他幫派來擴展自己的勢力。


    這確實是個大問題,


    座下幾人,除謝振宇之外,還有三名七境武夫,但這三人在謝振宇麵前,卻像條走狗。


    先不論這些人的好壞,江湖的模樣本不該如此。


    大夏第一人慕容驚鴻出自大夏軍方。


    大秦第一人秦清出自大秦軍方,


    大齊第一人李懷安,卻是實實在在的江湖出身,就連第二人九門提督白兆吉也是江湖草莽出身,後被齊皇看中才坐上了皇城禁軍的頭把交椅,即使如此,白兆吉也常以江湖人士自居,


    而且北齊江湖強者之多,也遠非大秦大夏所能比擬,這一切都源自於北齊的江湖不受朝堂約束,更有活力,才會有那麽多的江湖人物如雨後春筍,一撥接一撥的快速成長。


    嬴貞臉上的表情忽的怔住,因為他迴想起一件事。


    送親隊伍剛出太安,在路過渭河的時候,嬴盈曾將那塊精金打造的武林盟主令牌扔進了江河,


    當時嬴盈還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江湖從來都不需要盟主.......”


    現在迴想起來,嬴盈說出這樣的話,是否也是父皇心中真正的想法呢?


    江湖就該是刀光劍影、恩怨情仇,有容乃大,江湖就該是不懼強權,衝冠一怒,拔劍為紅顏,


    江湖本該有屬於它自己的江湖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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