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十七年,八月初八,未時三刻。


    文華殿,


    皇帝嬴元坐在書案後,正隨手翻閱著一些奏折,


    皇後寧惠逝世之後,他每天在文華殿呆的時間最久,麵前堆積如山的各項卷宗奏折,他幾乎都看過了,所以整個帝國各地最近都在發生什麽事,他都了然於胸。


    皇後逝世不過三年,嬴元已然是雙鬢染霜,臉色雖是疲憊,但那雙眼睛卻是目光如炬,銳利如鷹隼,讓人不敢直視。


    李芳端來一碗蓮藕冬菇湯,輕手輕腳的放在書案旁,小聲道:


    “主子,盧閣老他們已經在內閣裏候著了,需要不需要現在傳喚?”


    皇帝聽了,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抬手輕輕揉著太陽穴,李芳知機的來到皇帝身後,為其揉捏肩膀,久坐雙肩和脖子最易酸痛,適當的揉捏可以減輕困乏,活血鬆筋。


    “讓他們進來吧。”


    “是,”李芳揮揮手,立於殿外的小太監趕忙拎起下擺,小跑著前去內閣傳旨。


    不一會,一眾中樞大臣垂首進入殿中,請安之後,垂首立於兩側。


    “眼下是下晌了,早朝時候你們已經立的夠久了,現在就不用站了,賜座。”


    “謝聖上恩典......”


    聖音剛落,便有一群小太監陸續進來,將一張張椅子放在諸位大臣身後。


    左手邊,以內閣首輔盧士賢為首,接下來依次是:


    內閣大學士兼刑部尚書魏良子,


    內閣大學士兼工部尚書韓景琮,


    內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賈文典,


    內閣大學士兼吏部尚書丘慈孺,


    內閣大學士兼戶部侍郎徐景寮,


    兵部尚書寧牧,


    國子監祭酒莫辟庸,


    右手邊以二皇子嬴酈為首,接下來是:


    四皇子嬴兗,


    六皇子嬴巉,


    七皇子嬴謐,


    八皇子嬴璟,


    欽天監監正王******察院禦史韓旭,


    通政使司通政使秦硯春,


    大理寺卿包省隆,


    眾人落座之後,自覺的陷入安靜,這次他們都是奉詔入宮,也就是說,皇上有什麽事情要對他們說。


    “李芳,把那個項翦送來的折子,給他們念一遍。”


    “是,”


    李芳是皇帝的隨身大太監,對皇帝身邊的事情最為熟悉不過,什麽物件放在哪裏他都門清,


    隻見他從堆積如山的奏折中取出一封,展開念與眾臣,


    當他念完之後,


    大殿之中仍是一片安靜,但每個人臉上的神色都出現了明顯的變化。


    臉色最難看的,當然是身穿大紅四爪金龍蟒袍的贏酈,


    最開心的,那肯定是寧牧了。


    最詫異的,則是八十歲高齡,須發皆白的內閣首輔盧士賢。


    奏折中的大致意思,大家也都聽明白了,雖說前麵說了一大通的什麽惦念父皇龍體啊,記掛諸位弟弟妹妹啊之類的話,但最後幾句總算是交代清楚了目的:嬴貞想娶盧東珠,


    其實這封奏折的末尾還有幾句話,大意是希望皇上能同意他嬴貞返京為嬴盈送親,但這段話被皇帝閱完之後,用朱筆給劃掉了,所以李芳也不會念出來。


    之所以劃掉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嬴貞已經不請自來了,皇帝得給他兜著。


    “朕在半月之前,已使人傳朕口諭,令秦王返京送親,兩國聯姻非比尋常,此次典禮不可出現任何紕漏,賈文典,”


    麵容清臒的禮部尚書賈文典,趕忙躬身站起,


    “微臣在,”


    “鸞鳳公主的出嫁事宜,準備的怎麽樣了?”


    賈文典拱手道:“迴聖上,一切準備妥當,”


    皇帝點了點頭:“大夏皇帝的迎親隊伍大概明日就會進入太安,你負責安排妥當,嬴貞身為長子,此次送親隊伍就由他來總領,直至送出北疆。”


    “臣領旨。”


    皇帝嬴元隻是兩三句話,就把嬴貞返京的事給坐實了,在場諸臣都心知肚明,此刻出言反對,就是自討苦吃。


    老二嬴酈的臉色越發難看,隻見他偷偷以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坐在對麵的禮部尚書賈文典,


    賈文典露出官府下擺的右腳,左右擺了擺,暗示嬴酈不可妄動。


    其他幾位皇子心中,此時多少都有點幸災樂禍,老大嬴貞不在太安的這段日子裏,就屬老二嬴酈最飄,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那麽多錢,私底下總是在上林苑宴請各路大臣,又是拉攏,又是交好,上林苑都快成了半個齊王府了。


    盧士賢初時聽完折子內容,略有詫異,不過以他的心智,短暫的疑惑之後,也就想明白了是怎麽一迴事。


    二皇子贏酈前段時間已經在朝會上言明了對他自己孫女的心意,如今秦王卻又突然橫插一手,很顯然,秦王有此舉動,很可能是得到了皇上的暗示,因為秦王以前對自己寶貝孫女的主動示好視若無睹,怎麽可能一下子就轉換的這麽快。


    這樣看來,在皇上心裏,是希望自己的孫女嫁給大皇子的。


    那麽誰才是將來的儲君,已經昭然若揭了。


    盧士賢並不知道,在這整個事件中,自己那寶貝孫女也在暗中運籌帷幄。


    皇帝嬴元端起麵前蓮藕冬瓜湯,拿起湯勺慢吞吞的喝了一口,然後看向右側一臉怒容的老二,


    “齊王,”


    “兒臣在,”嬴酈趕忙起身。


    “你對盧家小姐有心,你大哥他也對盧家小姐有心,朕身為父皇,自不能偏袒,將來究竟是你兄弟倆人中的誰能獲得盧家小姐芳心,這都要看你們自己的本事,當然了,盧家小姐若是已心有所屬,你二人絕不可勉強,聽明白了嗎?”


    “兒臣明白,兒臣隻希望盧小姐能明白兒臣的一片真心,大哥此舉雖是略顯唐突無禮,但贏酈做弟弟的,也不會數落大哥的不是,更不會心生嫉恨,至於盧家小姐,兒臣更不會勉強。”


    那邊的賈文典聽到這裏,心裏暗自歎息,你嘴上說不嫉恨,可是你已經把嫉恨說出來了,皇上向來都希望諸皇子之間和和氣氣,你這句話說的太不得體了。


    “你能這麽想,朕很欣慰,”皇帝說完這句,繼續低頭喝湯。


    老七嬴謐,長相俊美,相貌上隨了他的娘親,但美中不足的是,他一張嘴,就能看到兩顆奇大的門牙。


    今天文華殿的會議進行到這裏,他算是看出來了,這是一次千載難逢,挑撥老大和老二撕破臉的機會,諸皇子之中,勢力最大者,莫過於老大嬴貞,接下來便是老二、老四、和老六,如果他們幾個之間不徹底鬧掰,自己哪還有機會?


    “父皇,兒臣覺得大哥此舉,甚是不妥,”


    於是他站了起來,大義凜然的出聲維護老二。


    嬴酈聽到後,臉上的表情明顯愣了一下,但轉念間便看透了老七的想法,不由的心中冷笑,小子,你特麽算老幾,也想趁火打劫?


    “噢?燕王有何高見,不妨說給朕聽聽。”


    皇帝放下湯碗,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大秦王朝近幾任君王之中,若論父子關係之寡薄,當屬嬴元為最,嬴元繼位之後,幾乎很少與自己兒子們談心,大多時候是在貞盈殿,陪伴九公主嬴盈。


    所以說,他雖然子嗣不少,但真正與其關係算的上親近的,其實也就嬴貞兄妹倆,這就是身為長子的好處,


    嬴貞出生時,嬴元還是王爺,那時候的他,有大把的時間陪伴自己孩子。


    老七嬴謐有些愚笨,沒有聽出他父皇語氣中的那絲不滿,反而昂首挺胸,義正言辭道:


    “二哥在前些時日的朝會上,已經向盧家小姐東珠表明了心意,當時二哥說的話,兒臣猶在耳邊,滿朝文武大臣也都聽到了,父皇有所不知,此事已經在太安傳的沸沸揚揚,即使尋常的市井百姓,也都知道二哥對盧小姐的心意,恰逢此時,大哥卻突然橫插一手,此舉於兄弟來說,是為不義,於我大秦宗室來說,有悖倫理,兄弟兩人爭一個女子,若是傳揚出去,豈不是成了市井坊間的笑話?所以兒臣覺得,凡事總要講究個先來後到。”


    坐在他對麵的寧牧聽到這裏,忽的冷笑道:


    “齊王當初在朝會上說出那番話的時候,秦王殿下遠在懷陰郡並不知曉,何來不義?盧家小姐才華出眾,聲名遠播,是我太安城第一才女,更被國師收為弟子,如此驚豔女子,但凡是我大秦的俊傑兒郎,哪個不想爭一爭?至於燕王口中的有悖倫理,寧牧倒想問問,是秦王殿下兄奪弟妻了?還是盧小姐已然屬意燕王殿下?如果兩者都不是,何來的有悖倫理?”


    老七嬴謐冷哼一聲,反駁道:


    “寧大人做為本王大哥的親舅舅,說話自然有些偏袒,做為大哥,跟兄弟搶女人,難道還不是有悖倫理?”


    “放肆!”


    寧牧剛要反駁,卻被皇帝一聲怒喝嚇的趕忙噤聲。


    皇帝將手中湯碗直接扔下禦案,摔的粉碎,


    諸皇子與大臣頓時慌忙起身,噤若寒蟬。


    老七嬴謐更是嚇的直接跪伏在地,


    “兒臣失言,請父皇恕罪。”


    皇帝冷冷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兩位哥哥能看上同一位女子,自然是因為人家優秀,怎麽到了你嘴裏,就要強行和倫理掛上鉤,朕剛才的話,你是不是沒有聽明白?”


    嬴謐忙不迭的磕頭:“兒臣糊塗......兒臣糊塗......”


    “滾出去,罰你禁閉反思一月,鸞鳳公主出嫁,你也別露麵了。”


    嬴謐頓時臉色鐵青,嘴唇哆嗦......


    整個大殿之中,沒有一人為他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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