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卡西就晚了那麽一小會兒,綁架依依的車子就已經沒影。


    光天化日之下劫人,這陣勢,跟黑社會沒什麽兩樣。依依兇多吉少。


    他將出租車開得飛快,不耐煩地衝前麵的車流和人群不停鳴著喇叭。一邊低聲唾罵著在麵前加塞的人,一邊頻頻變道,穿梭在車流中。在十字路口,他無視紅燈猛闖過去,喇叭聲尖銳響起的時候,一輛右轉車正在衝過來,他一腳刹車踩到底,不留餘力。


    兩車相距不過一毫米。


    有驚無險,避免了一場車禍。


    對方車主推車門下來,口中罵罵咧咧情緒異常激動償。


    謝卡西壓根沒理,啟動車子揚長而去,留下身後的一陣混亂。


    但也是這一腳刹車,把他混亂焦慮的情緒稍稍壓製了一些下來。他意識到自己太太冷靜了。車窗全都降下來,他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去掏手機。


    對方手段狠辣,一人不行,他需要支援。


    “杜宇,聽著,我現在說的每一個字你都聽好了,依依被綁架了,我需要你幫我……”


    *


    依依醒過來的時候,隻能感覺自己似乎是躺在地上。手腳全都動不了。眼睛被蒙著,啥也看不清。


    她的頭不知道撞到什麽地方了,疼得厲害。依依仔細迴想,隻記得下車被推著走時,她唿救,大聲喊著“著火了”、“救命”,剛喊了一聲就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口鼻,她的反抗根本沒有成效,最後直接被對方拖著走,再然後就完全失去了意識。


    依依掙紮著用力,她的手被綁在身前,她找了半天平衡總算能讓自己坐起來,地麵上的觸感顯然是優質的實木地板,想來不會是什麽陰冷空曠的地方。


    到此刻,她可以很確定——她被綁架了。


    她猜測不出是誰想要報複她。她剛迴南城,除了攝影協會和醫院,她幾乎接觸不到其他人。況且她做人做事一向低調,保持平常心,也不和人爭,想不出會有誰要對她下此狠手。


    腳步聲傳進耳朵,由遠及近。有人走過來。她下意識就往後躲,來人一把將她的肩膀摁住,把蒙住她眼睛的東西扯掉。


    她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楚前方。她不在倉庫不在地下室,是在一個木製的小閣樓裏。古香古色的裝潢,古老的外窗,木製的門,木製的地板,整個空間清新通透。她的正前方,擺著一張長桌子,桌子上是一張黑白的照片。


    依依愣愣地看著長桌上的照片,心裏被什麽東西攪拌著疼痛,難過到說不出話來。她迴頭,看見方悅坐在她身後的椅子上,周圍全是她的人。


    這裏應該是方悅在南城的住所,獨棟閣樓,明亮又安靜。


    她低頭先開口:“周森是因為我跟你決裂的……”


    後半句還沒說完,方悅直接開口叫人:“給我抽!”


    有人站在依依身邊,猶豫了一下又看向方悅,“方總,她車禍剛出院,萬一……”


    “抽!”


    依依被打得翻倒在地上。她咬著牙坐起來還要繼續說完:“周森他……”


    又是一巴掌抽過來。


    方悅手下的人很忠心耿耿,見她心裏窩火,下手也都毫不手軟。


    依依嘴角很快就帶著血。


    方悅就坐在椅子上,看她,狠狠唾了一口,說:“你個賤人不配提他!”


    來的路上依依在拖拽間被撞了頭,這一被打耳朵裏全是轟鳴聲,太難受了。她咬牙忍著,再也不開口。


    方悅見她沉默下來,突然上前扯住她的頭發,說:“禍水!我兒子被你害得眾叛親離,最後連命都丟了。別以為現在謝卡西看上了你,如果他知道你過去都做了什麽,你覺得他還會要你?就算他不相信,但沾上你,早晚讓謝家玩完!”


    依依渾身動不了。掙了半天也沒什麽力氣。


    方悅冷笑著看她白費力氣,讓人拖她,想讓她跪在兒子的祭台前。


    依依不知道哪裏來的執拗,竟然不肯屈從,死也不肯低頭,她就是不跪。方悅惱了,一腳踹過去。依依本來就沒力氣,被她尖尖的鞋跟一踢直接摔在了祭台前。


    頭上磕出血,慘不忍睹。


    房間裏的人見方悅對依依是真的恨死了,個個來了勁兒想要動手討好她。但方悅不許。她要親手給兒子報仇,不許人碰依依,非要讓她跪在周森靈前懺悔。


    “當年你到底用了什麽勾魂術讓我兒子毅然決然跟我斷絕母子關係,跟你私奔去雨崩村?私奔就算了,你還不好好珍惜他,跟他大吵大鬧非要跑去非洲,留他一個人在國內。我兒子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你讓他傷心欲絕在雪山喪了命,讓他到死都迴不了家!”方悅越說越憤怒,抄起一旁的棒球棍,抵在依依後腦,逼她爬過去,“過去給我跪下!”


    方悅對她恨之入骨,恨不得把她一刀刀剁碎。從前是,如今亦然。偏偏依依在這時候什麽都不怕了,她撐著身子從地上抬起頭,分明知道棍子就在自己身後,還是不肯跪。


    她想迴頭看方悅,那人立刻揮下手裏的棒球棍,不許她亂動。依依後腦火辣辣的疼,血順著頭發往下流。


    閣樓裏漸漸都是血的腥氣。


    依依早就想過總有一天要麵對方悅。她對不起的人不多,周森是一個。


    她想,如果當年沒有愛得那麽偏激,如果她不同意跟他私奔,如果她沒去非洲,也許結局會不一樣,至少,不會像如今這樣糟。


    她一直相信因果報應。到今天,她知道她注定逃不掉。


    但人往往在麵對生死的時候才知道什麽是遺憾。而最讓她傷心的事,莫過於她現在才知道,她愛上了謝卡西。謝卡西也是真的愛她。


    從麗江相遇,到南城重逢,她每一次都在逃避他,也在刻意逃避自己的感情。她說不清為什麽她在沒能忘記周森的情況下又愛上了別人,她覺得這並不矛盾,但是她心懷愧疚,覺得背叛了周森。


    依依閉上眼想了很多很多,沒有一條出路。


    她雖然對周森愧疚,但是她不會在方悅跟前委曲求全。


    她說:“你沒了兒子,我拿命賠你。你打死我吧。”


    一屋子人被她的態度氣得不輕。


    方悅被氣瘋了,忽然覺得不能就這麽便宜她,跟手下的人說:“讓她這麽死太便宜她了,對不起我死去的兒子!”她摁著依依的頭正對著周森的遺照,吩咐:“拿刀來!”


    “跟我玩硬氣?你不跪就先挑斷你的腿,再不跪就砍手!什麽時候砍幹淨了再送你上路。我一點一點給我兒子報仇!”


    做見不得人的事總是需要些遮掩。有人拉了窗簾,房間裏突然變暗下來。


    依依倒在地上,視線模糊。漸漸隻能看見人影在晃動和刀尖在地上的影子。腦海裏混混沌沌,時而模糊時而清晰,整個人軟弱無力,所有顏色到最後匯聚成了白,死靜一般的白。


    她的腿被方悅摁住,動彈不得。她側過臉,用盡所有所有的力氣死死咬緊牙關,扒著地麵,心想熬過就好了。轉念又想,能暈過去更好。


    偏偏人的意識在刺激麵前會變得前所未有的清醒,方悅就在她麵前,殘忍又狂妄地笑,連口氣都帶著變態的興奮,她非要提醒她:“段依依,你還記不記得,過去我兒子多疼你,連大聲跟你說話都不曾有過,他對她多好啊,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你說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他那麽寵你愛你,你怎麽就忍心負氣之下一走了之,害他最後連命都不惜,跑去雪山找死?現在,你又使出你的狐媚功夫勾搭謝家兒子,你說,這世上還有比你更賤的女人嗎?我為我兒子不值!”


    她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毫無預兆一刀插進依依的腳腕上。她實在是忍不了那種疼,根本控製不住,一聲慘叫在閣樓間炸開來。


    方悅笑得更大聲了。她親眼看著依依的血一滴滴流出來,流到木質地板上,越聚越多她越興奮。她掐住依依的下巴不許她側著臉不看她,非要逼著她正視自己。


    刀在手,她用刀尖貼近依依的傷口又要再插一刀進去,惡狠狠地問她:“跪不跪?”


    依依疼得渾身發抖,意識一下子就混亂起來。一直冒冷汗,一直睜不開眼。她發了瘋一樣搖晃著身子和腦袋,使勁掙紮,想要以此減輕一些腳上傳來的劇痛。


    方悅抬手,一巴掌抽過去,“成心找死我就成全你!過來,給我摁住她!”


    “方總,她想找死,咱也不能真弄出人命來吧?”旁邊有人見方悅喪失了理智,趕緊上前勸說:“你要是想她死,有的是辦法,根本用不著自己動手,況且她死在這裏豈不是髒了你的地盤?”


    “廢什麽話!”方悅反手一巴掌甩過去,“不讓她死,你替她死?”


    “不,方總,我不是這個意思。”那人聲音發抖,連連退後。


    “摁住她!”方悅雙眼因為情緒太過激動,猩紅一片,就像吸血鬼。


    依依被人抓住手腳,死死摁在地上,臉頰擦在地板上,疼到麻木。她的眼前一會兒漆黑一會兒白花花,已經什麽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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