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很順利。


    支架是從他的左手血管植入,用特殊的傳送係統將支架輸送到需要安放的部位,放置、撤出導管,結束手術。手術再怎麽順利,手上也是開了一個刀口,左手的傷口腫起來。醫生說傷口腫脹是正常情況,不可避免。看著都覺得疼。


    出手術室後的24小時內,不能牽動傷口。木老爹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幾乎全在床上解決了。除了木來照顧,就是謝卡西了。


    木來這些年一直在大山裏做著保護滇金絲猴的工作,常常是風裏來雨裏去,生活條件艱苦,什麽苦都吃過。照顧木老爹對於他來說完全不是什麽事,加上他和木老爹一直很親近,不管做什麽都理所當然。但是謝卡西居然也不嫌髒不嫌累,日日守在病床前,照顧木老爹。除此之外,他還要去依依那邊守著,生怕有什麽閃失。所以他幾乎沒怎麽休息過,人也瘦了一大圈。


    謝明珠都嚇了一跳償。


    她這才知道,哥哥對段依依的愛,已經深不可拔。


    愛屋及烏,居然有如此力量,能讓一個人變得如此徹底攖。


    蘇亦也很意外。他雖然不是每天都來醫院,但是謝卡西在醫院裏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向他匯報。所以在謝卡西不休不眠一個星期之後,他將謝母帶來了醫院。


    謝母見了兒子,上前就是一巴掌。


    謝卡西默默忍著,絲毫不生氣,“媽,你消消氣。”


    “你說你這是幹什麽啊,兒子!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生怕你吃什麽苦受什麽累,可你現在是在幹什麽?你再怎麽想幫忙別人,也得顧著點自己的身體啊兒子!你知不知道這四年來,你媽我每天擔驚受怕,就怕你身體再出點什麽事,你說你要是再出事,你讓我怎麽活啊?怎麽活?!”


    都說孩子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看見自己的兒子整整瘦了一大圈,邋裏邋遢在醫院裏伺候別人,謝母心碎如麻。這一巴掌打在謝卡西身上,卻也生生疼在她的心裏。可他又是那麽孝順,自己累成這樣,挨了打,還在安慰母親。


    謝母一邊掉眼淚,一邊拉著他就走,“什麽都別說了,跟媽媽迴家。”


    謝卡西不想走,但是眼下這情形,他隻能乖乖跟著走。迴家的路上,他分別給溫暖和木來發了信息,要他們照顧好依依和木老爹。他處理好家裏的事情,會盡快迴醫院。


    迴到家,謝母看著他喝下了三碗滋補湯,臉色才好轉起來。謝卡西看到母親放心,自己也鬆了口氣。本來是想洗個澡再躺著休息下,但是他一上樓倒在床上就懶得起來。謝母上樓的時候,他已經睡得一事不知。


    謝母叫來保姆,兩人合力將他的外衣脫下,又將他放平躺好,替他蓋好被子。


    保姆走後,謝母坐在床邊看著兒子憔悴不堪的麵容,兀自掉眼淚。自己的兒子自己心疼,她覺得她必須做點什麽了。


    這一覺,謝卡西躺了整整兩天兩夜。


    這期間,謝母把所有應酬推了,在家裏守著他。就算謝明珠想要上樓看眼哥哥,她都不準許。


    醒來後,謝卡西洗澡、刮胡子、換衣服,神清氣爽地下樓。


    但是謝母不準他再出門。


    “媽,我在家也沒事。”


    “沒事也給我好好在家待著。”


    “媽?”


    “我約了醫生,他們馬上就到。你必須做一次全麵的仔細的檢查。否則我不放心。”


    “我沒事,再說醫院裏離不開人,依依和木老爹都在病著,你讓我怎麽在家待得住?”


    “他們是你的誰?”謝母情緒激動,“我才是你媽!”


    謝卡西態度軟和下來,“媽,我就是想去醫院看看,晚上我就迴來。”


    “你別想再見到那個女人!”


    “為什麽?”


    “為什麽?”謝母臉色難看,“你看看你都成什麽樣子了,你還好意思問我為什麽?把我兒子弄成這樣的女人,我要是再讓你去見她,我就不是你媽!”


    “媽,我愛她。”


    謝卡西這一句話,驚到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他從來不知道,有一天他會坦然承認自己愛上了某個人。他第一次知道,愛上一個人,原來這麽幸福。


    但是他的家人並不支持,這讓他很痛心。


    “你再說一遍!”謝母扶著額,氣得發抖。


    “我從來沒有這麽愛過一個人。媽,我曾經以為我這輩子都不會愛上誰,我以為我會……孤獨終老。直到遇見了她,我才知道原來我的人生不是隻有一種可能。孤獨的行走了那麽多年,我從不相信這世界有真愛,直到我在麗江遇見了她,我的世界從此才豁然開朗。她是我想要與之偕老的人,遇到她,我終於知道我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麽。”


    “兒子,兒子!”謝母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臉,“你聽媽說,你那都是錯覺兒子,媽媽也曾年輕過,你別因為一時的錯覺就誤以為那就是愛。”


    “不,媽,她是我生命中美麗的意外,如此美麗的她來到了我的世界裏,喜歡與愛這倆種莫名的情緒占據了我的全部。我開始定了心,開始學會吃醋,開始學會依賴,慢慢的變成了當初自己眼裏的‘廢人’。尤其是看她躺在床上,我什麽都做不了,就覺得自己很沒用。但是媽,直到遇見她,我這一顆漂泊的心,終於有了停下來駛入港灣的想法。而她的世界呢,始終會有我一人牽手到老,那該有多美妙呢?你說是不是?”


    “兒子,就算你是真的愛她,可是你應該聽說過有個成語,叫情深不壽。”


    謝卡西抬頭看天,忽而歎了口氣,“對於我,不壽的到底是情還是命?但是沒關係,遇見了她,我生命中突然湧出了生生不息的溫暖,我覺得死而無憾了。”


    “兒子!”謝母這一聲兒子,透出了無盡的失望,也隱藏著無盡的擔憂,她突然拿出一把匕首,對著自己的脖子,“兒子,媽從來沒逼過你,可是今天媽媽要你做出選擇。”


    “媽!”謝卡西唿吸漏了一拍。


    “媽!”


    “哥!”


    一進門就看到這樣的陣勢,謝明珠嚇得手腳發抖,哇一下就哭了。


    謝母是下了狠心了,為了兒子,她決定豁出去,“兒子,你要是選擇媽,從現在起你就不準再去見那個女人,從此一刀兩斷,老死不相往來。”你要是選擇那個女人,媽媽今天就死在你麵前。”


    “媽,你別這樣。”謝卡西以為跟母親袒露自己真實的心意,會得到諒解,但是他沒想到母親的反應如此激烈,到了以命相逼的地步。他知道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放棄依依,可是作為人子,他不能不孝。


    “兒子,你選誰?”謝母心一橫,匕首已經嵌進雪白的肌膚裏,血紅頓時浸染了刀鋒。


    “媽!”謝卡西閉上眼,這一聲媽讓他無比痛心,卻也隻能妥協了。


    按照謝母的要求,謝卡西做了一次全麵的檢查。醫生說,暫時沒什麽大礙,但是要注意休息。他的身體經不起太多折騰。


    謝母脖子上的刀傷裹著白色的紗布,觸目驚心。自從以命逼迫兒子之後,她心情也很糟糕,整日躺在床上長歎短籲,鬱鬱寡歡。


    謝父遠在國外出差,家裏出了事,連夜趕了迴來。跟謝卡西進行了一次很深入的交流。那一夜,父子兩在書房聊到第二天天色漸明。不知道都聊了些什麽,但是氣氛沒有想象中那麽緊張。


    謝卡西不再提去醫院看依依的事,每天在家看書健身。隻是夜深人靜,心裏有一種難言的悲哀和傷痛蔓延開來,好像是有人攥緊他的心髒又放開,如此反複。


    謝明珠不敢再往外跑,每天乖乖待在家裏陪母親逗趣解悶。


    謝父依舊忙於工作應酬,好在每天都能迴家吃晚飯。


    謝宅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依依終於在第五天醒來。像做了一場長長的夢。夢裏光怪陸離。一場既有悲傷又有溫暖的夢。夢醒,一切為空,一切依舊。日子還是沿原來的軌跡在走,轟轟烈烈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木老爹在手術後一個星期出院。但是他的身體尚未康複,不能經受長途跋涉,暫時不能迴雨崩村。溫暖將他接到了她和依依租住的房子裏,木來留下來照顧。她搬迴雨林酒吧去住,白天去醫院照顧依依,晚上迴酒吧打理生意,收工之後抓緊時間休息兩三個小時,又起來煲湯,再送去醫院。


    日子一天天過去,流、亡在歲月裏。


    一晃就來到了十二月。


    等到到了平安夜這一天,依依終於可以出院了。


    她沒有迴家,而是去了教堂。


    平安夜的教堂裏,滿滿的都是人,當然還有十分可愛的小天使。依依抬頭,除了看到人頭就隻有高掛著的耶穌像,他被牢牢地釘在十字架上,高高地掛著,下麵的人都在傳誦著他的一切。整個教堂被彩燈裝飾得十分溫馨,一閃一閃,比星星還亮。


    雖然天有些冷,但正是依依喜歡的天氣。這樣的天氣可以讓思路更加清晰,還能看得到天上的星星點點。


    依依安靜地坐在人群裏,安靜地傾聽,安靜地禱告。她不是教徒,看不懂他們在做些什麽,但能感覺到他們的虔誠。這種虔誠的氛圍讓她的心也跟著靜下來。


    教堂外麵有棵許願樹。許願樹閃著點點星光,很夢幻。


    很多人把自己的願望寫在卡片上,然後將它送到樹枝頭的最高處懸掛。仿佛在它枝頭上的願望都會被聆聽,然後都將會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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