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市盲校。

    天空,一半湛藍,一半灰暗,樹梢晃動著,雜亂無序,剛停在枝頭的鳥兒還沒等站穩,又急急的飛走了。

    下午課後的教室裏,靠窗邊的座位上,盲姑娘景瑩抱著吉他,左手也沒按弦,右手的手指亂亂地撥動著琴弦,發出零零散散的聲響。

    好大一陣子過去了,景瑩這才有了彈琴的興趣,她低下頭,輕輕地撥動著細細的尼龍弦,琴聲淒淒瀝瀝,斷斷續續,鬱悶傷感。

    彈完,她落淚了,淚裏包含著無限的憂傷。

    她傷感極了,此時,隻有一把吉他陪伴在她身旁,除此之外,一無所有。她心中擁有的隻有黑暗、失落、無助、孤獨,她沒有一個親人,她也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隻知道她的童年就是在孤兒院和盲校,要說親人,那些老師和同學們都是她的親人。

    明鵬,算是她最親的親人了,可現在,這個最親的親人又被辛珂鳳這樣一個明眼人搶走了,她覺得還不如那個聾啞姑娘聰如玉。看不見,是她最大的悲痛,她寧願聽不見、寧願遍體鱗傷,隻要能看見紅紅綠綠的世界就好。

    她甚至想著去死,結束這個悲慘的命運,去一個極樂世界,遊覽空中花園,逛逛空中城堡,會會知心愛人,看看如雲婚紗,還有好多好多不曾見過的新奇。

    她忽然覺得自己像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獨自走在冷漠的大街上,可又覺得小女孩比自己的命運要好,她能看到呀,看到紛飛的大雪,看到高高的樓房,看到手中一根根火紅的火柴棒,看到一個個溫暖的火光,可自己呢,什麽也看不見。

    知了不厭其煩的一遍遍叫著,叫得讓人心煩。窗外,異常的火熱,一股股熱浪湧進窗內,課桌快要被熱風熏燙了。太陽似乎停在西邊不動一動,烘烤著大地,不肯落山。

    她冷極了,長長的頭發垂落下來,遮住了雙眼,微風從窗外吹進來,掀起了她的秀發,更覺得冷了,身子瑟縮著。

    傍晚時分。

    景瑩起身要走,可沒等站穩,頭一陣眩暈,跌倒在地上,她有低血糖病,暈過一陣後,又一陣清醒,她扶著課桌起來,慢慢地向門口挪去。

    教室外麵,鍾一琦正飯後散步,不經意間,瞅了瞅教室,虛掩著門,並沒有在意,就在這時,門吱的一聲開了,景瑩一手抱著吉他,一手扶住門框,顫顫巍巍地挪動著身子。鍾一琦見狀,立即跑過去。

    “景瑩,你怎麽了?”鍾一琦扶住景瑩問道。

    “哦,是鍾老師啊,沒什麽,我有點頭暈。”景瑩按了按額頭說道。

    鍾一琦看了看景瑩的臉色,不覺下了一跳,煞白煞白的,“你是不是低血糖啊?快,我背著你迴去!”

    “不用了,你扶著我,我慢慢走。”景瑩連說話的力氣都似乎沒有了。

    拉著景瑩涼涼的手,聽著景瑩有氣無力的說話聲,鍾一琦心中一陣酸楚,景瑩啊景瑩,怎麽變成這樣了呢?

    又扶著景瑩走了幾步,鍾一琦隻覺得她的身子異常沉重,“景瑩,我還是背著你吧,看這樣你走路都困難,來,我背你!”

    鍾一琦將景瑩背著,一手扶住景瑩的胳膊,一手還拿著吉他,跌跌撞撞地迴到景瑩的宿舍。

    將景瑩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後,鍾一琦急忙從抽屜裏找出白糖,倒了一杯糖水,給景瑩喝下去。

    鍾一琦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不知不覺中,汗水早已濕透了襯衫,怦怦速跳的心,一直減緩不下來。

    “鍾老師,真的謝謝你呀。”景瑩慢慢坐起來,聽起來有了一些力氣。

    鍾一琦慌忙扶著景瑩,“好些了嗎?要不要再吃點東西?我到食堂給你買飯去。”

    景瑩嘴唇閉了閉,咽了咽口水,鍾一琦看著,想必是很餓了,“景瑩,餓了?等著,我這就買飯去!等著,一會兒我就來!”

    床上的景瑩,聽著急促的腳步聲,心裏充滿了感激。

    不到十分鍾,鍾一琦端著熱騰騰的米飯和炒雞塊來了。

    “真不好意思,還讓你買來這麽好的飯菜。”景瑩感動地說道。

    鍾一琦端著飯菜,一勺一勺的將可口的飯菜送到景瑩的嘴裏,他欣慰極了,慢慢的,景瑩又有了笑容,臉色也紅潤了許多。

    景瑩津津有味地吃著,一碗飯菜居然都吃上了,鍾一琦驚奇地望著,心中有說不出的高興。

    “景瑩,我可要問你,你得說實話呀!是不是因為明鵬而鬧情緒了,賭氣不吃飯?”鍾一琦壓低嗓門,略帶幾分嚴肅。

    景瑩將嘴撅得高高的,“唉,我真的沒有想到,明鵬與辛珂鳳那麽相愛!剛開始,明鵬對我很好,可後來迷上了辛珂鳳老師,我束手無策,我是盲人,咋能與辛珂鳳這樣的明眼人去競爭呢?我失望了,絕望了,我感到自己是那樣的渺小,覺得愛情之箭不會再射中我了,我很自卑,沒有了生活的信心,於是我心灰意冷,甚至萬念俱灰,我絕食,甚至想過去死,我誰也不恨,我隻恨我自己是一個盲人。”

    鍾一琦聽著,眉頭皺得緊緊的,這段時間以來有太多太多的“愛情故事”在他眼前演繹著:聰如玉與明鵬之間,明鵬與辛珂鳳之間,景瑩與明鵬之間,還有鍾一琦和聰如玉之間。而在這些愛恨情仇之中,鍾一琦成了愛情理想的見證者、宣傳者,他徹徹底底地明白了什麽叫理想愛情。

    “景瑩,別難過,愛情是難以預料的事情,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自己所追求的愛,這種愛是發自內心的,不是強求的,否則,愛情將是酸苦的。你應該從迷茫的戀愛漩渦中解脫出來,就像聰如玉一樣,放棄對明鵬的迷戀,再去尋找真正屬於自己的那個愛情理想,很湊巧,聰如玉和我相識相愛了,彼此都感受到了那種渴望。你說說,誰能預料到聰如玉和我談起了戀愛?她也好,我也好,都始料不及!因此,景瑩你決不能因為失戀而失去生活的信心,失去對理想愛情的追求!”鍾一琦麵容沉重地闡述著自己的觀點。

    景瑩聽著,心中的煩惱開始在化解,是啊,總不能因為失戀而失誌,她頓覺自己太傻了,傻到極點了。

    “好好保重身體呀,景瑩,別再跟自己過不去了,好了,我該走了。”鍾一琦起身告別。

    “等等,鍾老師,我——”景瑩從床上下來。

    鍾一琦停住腳步。

    “鍾老師,真的不好意思,明鵬他說沒空教我練琴了,所以,想——”景瑩有些靦腆,低著頭輕輕地問。

    鍾一琦聽明白了,笑道:“有事就跟我說吧,是不是讓我來教你?那好,隻要有空,我就到教室裏去找你,行不?”

    景瑩靜靜地立在床邊,沒有多少感謝的話,隻是微笑著頻頻點頭。

    第二天下午課後。

    景瑩照例來到教室裏,還是在窗邊坐了下來。

    門,“吱”的一聲開了。

    景瑩將耳朵朝向門口,屏住唿吸,細聽是誰的腳步聲。

    鍾一琦背著吉他來了,還帶來了一樣禮物——“木吉他雕塑”。

    “是鍾老師,你來了!”景瑩從座位上起來,笑道。

    “哎!景瑩!”鍾一琦答應道。

    “景瑩,今天我給你帶了一樣禮物,猜猜是什麽?”鍾一琦笑道。

    景瑩嘴巴一張,歎道:“啊,給我的禮物,不會吧?你要送我禮物?”說完,搖搖頭。

    鍾一琦抓起景瑩的手,放在了那件吉他雕塑上,“摸摸看,是什麽?”

    景瑩小心翼翼地撫摸著,說道:“一把木吉他模型呀!”

    “鍾老師,你自己做的?”景瑩問。“對,昨天晚上從你那兒迴去後,就開始做了,我想送給你,當你觸摸它時,就會感到生活的樂趣和勇氣!”鍾一琦說著,將禮物送到景瑩的手中。

    “我將你的名字都刻在上麵了,你摸摸看,在這兒!這兒!”鍾一琦拿著景瑩的食指,摸了摸幾個凸點,景瑩拚了拚盲文,果真是自己的名字。

    景瑩摸著盲文,一遍又一遍,沉默不語。鍾一琦欣慰地看著那些盲文點點,卻全然不知景瑩的眼睛已經濕潤了,有幾顆感動而又溫馨的淚珠兒掛在了腮邊。

    鍾一琦拍拍景瑩的胳膊,“該練琴了,我先彈一段,你聽著。”

    景瑩抬起頭,用手背沾了沾淚珠兒,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見到景瑩的淚珠,鍾一琦就問道:“景瑩,你還在傷心?我剛才不是說過嗎?當你觸摸到這個泥塑時,你應該感到生活的樂趣和勇氣,而不是傷心流淚!”

    景瑩不住地擦拭著眼淚,似乎鍾一琦的話根本就沒聽進去。

    鍾一琦呢,看著止不住的淚流,似乎根本就不曉得景瑩此時的感受。

    清脆悅耳的琴聲在教室裏迴蕩,在景瑩的耳旁縈繞,像涓涓細流淌過心田。

    窗外,樹影婆娑,熱浪依然,室內,琴樂融融,琴瑟共鳴。

    甭提有多舒暢了,景瑩迴到宿舍裏,坐在床邊又彈起了剛才學過的樂曲,差點忘了吃飯。

    夜晚,景瑩輾轉反側,將鍾一琦送給她的禮物——吉他彩塑,放在枕邊。

    “鍾一琦為什麽要送禮物給我?關心我?不是,同情我?也不是,那是什麽呢?”景瑩不斷地在反問自己。

    “莫非愛上了我?”景瑩一遍遍地迴憶著鍾一琦背著自己走在路上的情景,一遍遍地迴味著喂自己吃飯的情景,一遍遍地迴想著送禮物給自己的情景。“莫非愛上了我?”景瑩每重複這句話的時候,一種無以言表的過電感就會從心口湧出。

    景瑩反複迴味,反複猜測,但又總覺得不對頭,明明是鍾一琦跟聰如玉談起了戀愛,怎麽可能又愛上自己呢?就算愛上自己也不對頭,鍾一琦與辛珂鳳是同學,他們之間就沒有愛情?就算辛珂鳳不跟鍾一琦談,那她在師範的時候就沒有意中人?

    景瑩徹夜未眠,一連串的疑問圍困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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