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


    一大清早,籠罩在一片冰雪之中的蘇府練武場裏,一個健碩的身影冒著寒風、頂著鵝毛般的大雪正揮灑著汗水。


    不知何時,練武場邊上多了一個身披鬥篷的俏裏倩影,隨著大雪落下,倩影身上已經披上了一層厚厚的雪花。


    蘇揚收槊納氣入體,再緩緩吐出濁氣,扭頭一看倩影,笑著問:“這大清早的你怎麽起這麽早?過來找我有事?”


    月輪公主沉默不語。


    蘇揚感覺不對勁,把長槊放在兵器加上,擦了一把汗走到她麵前問:“怎麽了?”


    月輪公主靜靜的看著蘇揚,仿佛要把他的樣子深深的刻在腦子裏,一輩子都不忘記。


    猶豫了良久,她最終還是說出了來意:“前天,吐蕃使團派人來見了我,我······考慮了很久,還是想迴去······”


    太突然了,蘇揚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住在這裏不習慣?還是有人······”


    他話還沒說完,月輪公主就搖頭:“都不是,我想家了,想我的孩子了,而且······吐蕃國需要我,我得迴去!”


    蘇揚皺眉:“你雖然是欽陵的遺孀,但吐蕃現在是讚婆當權,他不一定容得下你!你迴去很可能會有性命之憂,而且你的孩子也可能因此而丟命,如果你留下來,讚婆會有所顧忌,不敢對你的孩子怎麽樣!”


    月輪公主說:“你說的情況我都想過了,讚婆新掌權,還沒有來得及收攏吐蕃各方勢力,如果我現在不迴去,一旦等他收拾了局麵,我以後就沒有機會了,趁著欽陵才死了沒多久,我現在迴去還有很大的機會把他留下的一部分勢力收攏起來,他手下的七勇士也明確表態奉我為主,所以我此時迴吐蕃並非沒有自保之力!”


    蘇揚心情很複雜,也很矛盾,他猶豫了一下,忍不住問:“如果我不同意呢?如果我想讓你留下呢?”


    月輪公主聞言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一頭紮進了蘇揚的懷裏,兩人相擁在風雪中佇立了許久。


    “謝謝你!但是我還是決定迴吐蕃!”


    蘇揚聞言立即扶著她的雙肩,“為何?”


    “淳於娘子是一個要強的女人,我的骨子裏也是一個不服輸的,我們兩個肯定是水火不容的!我生來是公主,要我給你做小妾,我可不願意,我不想你夾在中間難做!還有,吐蕃有很多人等著我迴去,我不能讓他們失望,我得迴去領著他們抗爭,否則他們全部都會被清洗!”


    蘇揚久久無語。


    “真的決定了嗎?”


    “嗯!”


    蘇揚歎道:“好吧,何時走?”


    “明天一早,使團會在金光門等我一起走!”


    翌日清早,蘇揚和淳於仙仙以及一幹大臣在金光門外看著月齡公主乘坐的馬車漸漸遠去,馬車的後窗被一隻玉手打開,露出月輪公主的麵容。


    蘇揚揮著手,心裏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月輪公主看著蘇揚,眼睛一眨也不眨,直到雙方均稱為視線之中的一個小黑點。


    送行的官員之中有一人歎曰:“這月輪公主返迴吐蕃對於我大唐而言也不知是福是禍!”


    旁邊有官員問:“李太史,你這是何意?”


    這李太史就是太史令李諺,他是前太史令李淳風之子,他的兒子李仙宗也是才華橫溢,祖孫三代人都精通天文地理、曆法、道家、陰陽之學。


    李諺搖搖頭:“天機混沌,看不清、道不明啊!”說完搖搖頭走了。


    上元節前的一次朝會上,有大臣上書皇帝改元,李治考慮去年是多災多難的一年,希望今年有一個好氣象,於是同意了,經過大臣們上建議之後,李治當殿下詔改元調露,這一年於是改為調露元年。


    正月,已酉,禦駕遷東都。


    三月初一,卯時初,東都洛陽,裴府後院亮起了燈光。


    裴行儉在其夫人庫狄氏的服侍下穿了朝服、官靴,係上腰帶,戴上官帽,他從房間走出來時,兒子裴慶遠正等在門外。


    “阿耶,早上涼,兒命人為您準備了騾車!”


    裴行儉道:“我乃武將,你讓我坐騾車豈不是讓同僚們都笑話我?”


    庫狄氏在旁邊說:“你年紀不小了,還以為跟年輕時一樣啊?慶遠這麽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裴行儉沒有再爭辯,邁步就向前走,裴慶遠立即跟上去。


    “為父不在,這幾個月都發生了哪些事情?”


    裴慶遠立即說:“倒也沒啥大事,隻是太子與皇後的矛盾越來越大,朝中的局勢越發緊張了!另外,昨天傍晚我聽同僚說,安西那邊給朝廷送來的消息,阿史那都支和李遮匐反叛了,他們與吐蕃人結盟,還驅使附庸部落不時襲擾安西!”


    “還有一事,就是年前朝中有人彈劾蘇揚不守孝道,蘇將軍戰死之後,他也不丁憂。無奈之下,他隻得辭官,過完上元節就帶了一些家丁扶著蘇將軍靈柩返迴始平安葬,為蘇將軍守孝去了!”


    裴行儉聽了最後這件事情停下了腳步,花白的眉頭皺了起來,沉吟一下之後繼續向大門走去,邊走邊說:“如今朝中局勢兇險,他去給蘇將軍守孝也好!你的官職小,倒不用擔心什麽,倒是為父······”


    朝堂上。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隨著站在丹陛上的太監尖利的聲音傳開,鴻臚寺卿舉著芴板站了出來。


    “陛下,鴻臚寺收到奏報,在吐火羅的波斯王卑路斯於兩個半月前病逝了,朝廷是否要另行冊封新的波斯王,還得早做決定!”


    李治考慮了一下說:“此事先放一放,讓朕考慮考慮!”


    已從大理寺丞調任侍禦史的狄仁傑這時舉著芴板站出來說:“陛下,臣彈劾司農卿韋機不經奏報允許,擅自耗費大量財力物力和人力修築宿羽、高山、上陽等宮殿,此乃有意引導陛下奢靡!臣也明白韋機想取悅陛下,但如今是多事之秋,朝廷國庫空虛,處處都要用錢,在這個當口,韋機不但不為陛下分憂,還讓陛下惹來天下萬民非議,實乃有罪,請陛下嚴懲,以儆效尤!”


    群臣頓時議論紛紛。


    李治一想這兩年的確經濟不景氣,這個時候大興土木的確不妥,他權衡了一下朝中各方勢力,最終當即下旨:“免去韋機官職,迴家反省!”


    韋機苦著臉站出來,還得叩謝皇恩浩蕩。


    誰知狄仁傑又道:“陛下,臣還要彈劾左司郎中王本立,此人倚仗陛下和皇後寵幸,恃寵而驕,多行不法,還時常欺壓同僚,臣這裏有他不法之證據,請陛下過目!臣請依律處置!”


    奏本被太監送到了李治手裏,李治看完後遞給武媚娘。


    武媚娘看完狄仁傑的彈劾奏章,抬頭說:“王本立欺壓同僚之說太主觀了,至於狄卿說的多行不法之事,陛下和哀家早已知曉,他這麽做是哀家授意,此事不必再提了!”


    狄仁傑大聲道:“陛下、皇後,朝廷雖然缺少英才,卻也不缺少王本立之輩,陛下若是想著特赦於他,那又致王法於何地?陛下若一定要赦免他,還請免了臣的官職,把臣發配於邊遠之地,也好警示滿朝忠貞之輩!”


    滿朝文武大臣聽了狄仁傑的控訴,頓時一個個臉色肅然,心有戚戚。


    王本立是武媚娘的人,李治當然知道,他也不想因為這事而與武媚娘把關係搞僵,但狄仁傑這是擺明車馬要整肅朝廷風氣,他若不處置王本立,隻怕權威就會受到忠誠於他的大臣們的質疑。


    不過······


    權衡了一番之後,李治當即下旨免去王本立左司郎中的官職,把他貶去廓州做了一任縣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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