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車唿嘯而至,封鎖了墜樓現場,也帶走了在場唯一的人,林語檣。


    整個人c大都因為這件慘事被震驚了。


    所有人都知道,死去的女生就是之前被強暴的女生韓芷。


    有女生義憤填膺地說韓芷之所以會自殺,就是因為學校還有外麵那些人嘴巴太惡毒,明明是受害者,卻將人家說成不懂得潔身自好,各路媒體的標題也充滿了誤導性,這些輿論才是害死韓芷的最大兇手!


    當然,也有人懷疑是在場的林語檣把她推下去的,飛雲山上的事情被傳得越發玄乎,也越發偏離事實真相。


    不過警方也不是吃素的,經過現場勘測,以及屍檢報告判定,韓芷死於自殺。後來找到的韓芷日記本,裏麵灰暗絕望的文字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事實上,韓芷在強暴事件發生之後,受到了各種惡意。


    同學們的排斥,社會上的輿論,周邊人的惡意揣測,父母的厭惡嫌棄……這一切,都成了韓芷身上的沉重壓力。


    她才會選擇用這麽慘烈的方式,結束自己的命運。


    韓芷的死亡給社會輿論無疑投入了一顆重磅炸彈,以這件事情為出發點展開了激烈的爭吵。


    而林語檣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她在警局做了一份筆錄之後,很快就被放出來了。


    她恍恍惚惚地被一對中年夫婦拉住,揪著她的頭發又哭又鬧。


    林語檣怔怔緩過神來,努力辨認了許久,才認出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正是韓芷的父母。


    這兩人她以前見過,可永遠都是一副討好巴結的樣子,以她林大小姐的脾氣當然不會看在眼裏。


    這樣撒潑打諢的模樣,她倒是第一次見。


    林語檣被扯得頭發生疼,避都避不開,韓芷母親在罵街耍混方麵可是多年的老手,嬌滴滴的林語檣哪裏是她的對手?


    林語檣感覺自己好像還被踹了兩腳,才終於被衝出來的警察給救下來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警局前麵鬧事嗎?”救下林語檣的那個女警憤怒嚴厲地嗬斥著。


    韓芷母親反倒自己最委屈的樣子哭鬧了起來:“我苦命的女兒哦!怎麽就交了這麽一個蛇蠍心腸的朋友還害了你!你才多大的年紀怎麽就去了啊!小芷啊小芷啊!”


    她坐在地上哭天搶地、流眼抹淚,絕望的樣子倒是真的容易惹得旁人生起同情心。


    可林語檣不會,她冷眼看著哭鬧的韓芷父母,隱約明白了他們的心思。


    在經曆過家人的背叛之後,林語檣不介意把其他人想得更壞一些!


    至於那幫了林語檣的女警,卻是一臉不屑。


    她全程關注了這次的案子,又怎麽會不知道,真正讓死者韓芷對這個世界心灰意冷的人,正是她的父母!


    “別裝了,你到底有什麽目的。”林語檣不耐煩地說著。


    她不想再繼續呆下去,這件事情鬧得很大,難保不準林東城知道消息之後趕過來把她抓迴去。


    到時候她就真的難以脫身了。


    韓芷母親眼睛一亮,她要的就是林語檣的這句話!


    她用雙腿“衝”到了林語檣麵前,死死拽住她的褲腿,惡狠狠地說:“賠錢!我們養了那麽多年花了那麽多錢的女兒,就是因為你才死的!你必須賠錢!我知道你家裏是林意集團很有錢!你別想蒙我!必須給300……哦不,500萬!不然我就曝光這件事情,讓你們家吃不了兜著走!”


    林語檣一臉漠然。


    而旁邊的女警卻氣笑了:“這位阿姨,你知道在警察麵前威脅一個無辜者,是什麽樣的罪名嗎?你女兒的死和她沒有任何關係,真正應該反省的是你自己才對!”


    “怎麽和她沒有關係了!如果不是她,我們小芷就不會死!必須賠錢!賠錢!”


    “對!賠錢”一直沒怎麽說話的韓芷父親也跟著嚷嚷。


    夫妻倆眼中的貪婪都快溢出來了。


    林語檣冷眼看著,不為所動。


    看,韓芷,這就是所謂的親人,為他們生氣,多麽不值。


    也不管那對被警察攔著,想錢想瘋了的夫妻,揚長而去,一片心也徹底成了堅冰。


    第二天一早,她便登上了前往英國的飛機。


    晚來一步的林東城氣得跳腳,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一時的疏忽,竟然讓林語檣就這麽拿著護照逃跑了!


    而國外不是他的勢力範圍,也不是他能夠那麽輕易找到的!


    “啪!”林東城狠狠一巴掌打在次子林語陽的臉上,狠狠喝罵了幾句,話語難聽不堪入耳。


    林語風和袁慈也是責怪地看著林語陽。


    林語陽同樣為這個家心冷,幾天之後,跟在林語檣後麵去了英國。


    有這麽一個家,還不如沒有!


    ……


    彼時,簡青聽到消息的時候,是在韓芷死後的第三天。


    這段時間她一心關注陸司墨的病情,也沒來得及手機上網什麽的,自然不知道鬧得沸沸揚揚的c大女生跳樓案。


    當她看到這個新聞的時候還有些恍惚。


    韓芷死了?那個笑起來秀秀氣氣的女孩兒死了?


    蔣玥還告訴簡青,林語檣也退學離開了,不知道去了什麽地方。


    雖然簡青也逐漸明白了飛雲山事情的經過,知道陸司墨是著了暗算,而始作俑者便是韓芷與林語檣。


    至於兩人之中誰的過錯最大,卻是難以分辨。所謂善惡,不是因為造就的錯誤有多大而決定的。


    不管兩人之前有怎樣的錯誤,如今落得這麽一個下場,簡青都很難冷下心來落井下石。


    隻能禱告韓芷在天之靈安息,希望林語檣能夠開始嶄新的生活。


    一切的過去,都隨之煙消雲散。


    而陸司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卻顯得意外的平靜,隻是他沒有在簡青麵前展露出自己的冷漠,而是選擇沉默。


    這兩天,兩人的交談有些少。


    簡青和陸司墨各自都很清楚,是因為在留學的事情上產生的分歧。


    陸司墨不解簡青為什麽會這麽抗拒,明明她什麽也不用做,就可以跟自己呆在一起的,為什麽現在迴表現出如此強烈的拒絕意願?


    而簡青更是生氣陸司墨的一意孤行,根本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就獨自決定要去留學,還不給她任何拒絕的餘地。


    雙方各有想法,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這天,簡青尋了個理由暫時離開了醫院。


    陸司墨沒有問她去哪兒。


    她也沒有告訴陸司墨,自己在醫院附近的一家中餐館中,見了他父親陸辛。


    能夠被陸辛選中的地方,環境和味道自然都是不會差的,陸辛看起來像是這裏的常客。


    不知道是內心思緒困擾,還是對陸辛已經有過熟悉,這一次簡青並沒有顯露出和之前一樣的慌亂無措。


    她垂著眼睛,眼睛下麵有些陰影,看上去略微疲憊,應當是這些天沒休息好。


    陸辛也沒有著急跟她說事,而是讓她品嚐一下這家菜的味道。


    簡青沒什麽胃口,更何況這桌子菜以素菜為主,口味基本上偏清淡,作為c市人的簡青自然是吃不慣的。


    她夾了幾筷子,便安靜地放了下來。


    也沒說什麽,就是安靜的坐著。


    陸辛喝了兩口湯,才慢條斯理地用餐巾沾了沾嘴唇:“簡青同學,我想司墨應該已經跟你說過他的想法了吧。”


    簡青訝然抬起頭:“是留學的事情嗎?”


    陸辛沉著點點頭:“沒錯,為此我們大吵了一架。”他一臉的輕描淡寫,“但我不得不說,司墨這孩子,有些太過天真,考慮也不甚周全。”


    簡青靜靜地等待著陸辛接下來的話。


    “我不會反對你們。”陸辛突然丟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簡青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已經認定陸家會成為自己和陸司墨之間最大的障礙,可陸司墨的父親居然說不會反對他們?這是在做夢嗎?


    “先不要高興得太早。”陸辛很快在她的興奮上澆了一盆冷水,“要做陸家的兒媳婦,也必須要做出一定的努力才是。出國留學這件事情很好,司墨他有足夠的能力拿到哈佛的offer,卻沒有考慮過簡青同學你的出路,未免欠妥當。”


    他示意了一下,像隱形人站在一側的陸辛秘書易溪,跟突然冒出來似的出現在桌邊,在簡青麵前放下一份文件。


    簡青翻看了一下,是一所名為瓦薩學院的學校簡介。


    在陸辛的示意下,易溪開始了簡單的介紹:“這所瓦薩學院是美國最有名的女校之一,不少名人女生曾經出身於此。瓦薩學院的課程很靈活,簡青同學入讀之後,我們這邊會針對性地給你安排一些課程,完成禮儀、鑒賞、時尚等多方麵的培養,目的在於增強女性的自身魅力,成為合格的陸家兒媳……”


    後麵的話,簡青沒聽進去,她隻感覺到自己的一顆心在逐漸下沉。


    她就知道,果然不會有那麽簡單的。


    她也不傻,也知道這些所謂的課程,也就是傳說中的新娘課程,為了培養出一名合格的新娘而準備著。


    易溪在介紹完了這所學校之後,還不算結束。


    “我們調查了簡青同學的家族關係,並且將會做出一些調整,和合理的包裝,簡青同學的父母會成為家學淵源的落魄書香世家的後代,而簡青同學的爺爺則會成為才不得誌的才子,清貧一生卻品性高潔……”


    陸家的安排,就是要合理地包裝簡家,把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家變成是書香世家,這樣才勉強不會落了陸家的麵子。


    簡青很不禮貌地打斷了易溪的話,毫不畏懼地看向陸辛:“陸先生,這就是您希望我可以做到的嗎?”


    陸辛一臉淡淡,也不在意簡青改了對自己的稱唿:“怎麽?做不到嗎?這還隻是開始而已。司墨是個聰明能幹的孩子,但是男人總是需要一個賢內助,我需要你成為一個完完全全的賢惠妻子。我知道你在寫作上有一定的成就,但現在不需要了,你隻需要把一顆心完全放在司墨身上即可。”


    簡青有些難以忍受:“所謂的賢惠妻子,就是要放棄自己的理想和追求,還否定自己的父母嗎?”


    陸辛再次反問:“不能接受嗎?簡青同學你如果打算和司墨在一起,連這麽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嗎?”


    “對,我沒有。”簡青直言不諱,雙目像是璀璨的星星,明媚耀眼,“我喜歡陸司墨,但我也喜歡我的工作,喜歡我的理想,也打算用盡全力達成它!我要在將來成為一名作家!”


    “不單單是這樣。我的爸媽,他們都不是很有文化的人,他們隻是這芸芸眾生最普通的一群,但他們愛我,把我當成是一切,我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就拋棄他們否定他們,還要讓他們為了我的幸福犧牲一切乃至是自我。如果成為陸司墨妻子的代價是這些,我做不到。”


    簡青說著,站起身來,微微欠身:“抱歉,我先離開了,您慢用。”


    她毫不猶豫地離去,步伐堅定有力,不見絲毫後悔。


    而仍然坐著未動的陸辛,嘴角卻扯出了一個淺淺弧度。


    易溪默默收起了簡青沒有帶走的資料,看著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陸辛,忍不住疑惑問道:“這些事情明明是可以循序漸進的,溫水煮青蛙,也許在這位簡同學都沒有注意時,一切的改變就已經發生了……為什麽要現在這麽清晰明白地把一切攤開?引起她最強烈的反擊?”


    “因為我一開始就沒想過要讓她同意。”陸辛眉梢盡是霜雪,“以她的身份,要成為司墨的妻子,必須付出代價,我不過是把一切攤開給她看了而已。陸司墨還隻是個孩子,想法簡單,他不知道,娶妻不隻是心儀就可以的。”


    他這話,像是告誡,又像是在諷刺。


    諷刺誰,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易溪迅速閉上嘴巴不言語了。


    他僭越了。


    但他也算是明白,原來老板的真正想法,本就隻是希望那個女孩兒知難而退而已。一番話,把她要付出的代價說得明明白白,也讓她看清楚了,橫跨在兩人之間的,不是一條小溪,而是深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這些就相當於兩人中間的一根刺,看著不顯眼,卻會讓兩人越走越遠。


    隻是,兩人會按照陸辛的心意走嗎?


    簡青在迴醫院的路上,沒有遲疑地用自己的錢,在手機上定了一張迴c市的機票,時間在今天晚上。


    她到了醫院,直接在樓下花園碰到了陸司墨。


    “你出來散步?”簡青努力朝著陸司墨擠出一個笑容。


    陸司墨擰著眉,察覺她的不對:“你去了哪裏?”


    “就是吃了頓午飯。”簡青暗惱自己的不經心,以陸司墨的敏銳,怎麽會看不出她現在的心思?


    隻是她沒打算跟陸司墨說出他父親找自己的事情。


    不等陸司墨追問,簡青就主動轉移了話題:“你明天就要出院了是吧?”


    “嗯。”


    “那我今天打算迴c市了,我……爸媽給我打了電話,讓我周末迴家去,我不敢跟他們說我現在在京城。”簡青隨便扯了個理由過來。


    迴了c市之後要迴家是真的,不是因為爸媽要求,而是她自己想要迴去。


    簡青在此時是如此迫切地想要看到爸媽。


    他們就是自己最強大的支柱,撐起了她的整個世界。隻有在他們麵前,她才可以肆無忌憚地哭得像個小孩。


    陸司墨聲音一沉:“為什麽?”


    簡青咧著嘴,笑卻像是在哭,“能有為什麽?想家了唄,多少我也在這裏呆了快一個星期了,現在你的病也好了,我也該迴去了……等你好了,再迴c市吧,我等你。”


    陸司墨聽了她最後一句話,才心情稍稍好些,反複確認她不是因為別的理由離開之前。


    陸司墨雖然不舍得她走,可又不能讓她不管父母隻和自己呆在一塊兒。


    “好吧,你等等,我後天就去找你。”


    “嗯。”簡青垂著眼,睫羽微顫,掩住了眼底心事重重。


    下午她就迴了自己住的酒店收拾了一下東西。


    其實她本就沒帶什麽東西過來,衣櫃那些東西,她也基本沒碰,睡衣和唯一穿過的一條裙子她都立馬洗好收拾起了,嶄新得跟沒穿過似的。


    跟陸司墨道別後,簡青坐著車去了機場,直飛c市。


    得知簡青離開消息的陸辛,也不知道是歎氣還是感慨地說了一句:“倔強的女孩兒。”


    他忽然接到了白荷的電話。


    “你想要迴c市?”陸辛沉吟了片刻,“你不是已經十多年沒迴去了?這次怎麽突然改變了想法?”


    也不知道白荷找了個什麽理由。


    陸辛不大在意地同意了,不痛不癢地囑咐了一句“路上小心”。


    白荷掛了電話,心事重重地看著手上的一張素描。


    線條清俊簡單,寥寥幾筆卻勾勒出栩栩如生的一家,宛若沉浸在幸福之中。


    “迴不去了,都迴不去了。”她喃喃著,撕碎了手上最後一張素描。


    這是她的決心,要和過去斬斷所有的決心。


    她白荷,若是沒有徹頭徹尾的覺悟,就不會走到今天了。


    誰也不能奪走她的一切!誰也不能!


    包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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