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髒並不僅僅隻會在左邊。


    有一部分人,在人體胚胎發育過程當中因為基因位點產生突變,會導致心髒的主體在右側胸腔。


    而這類症狀,也被稱為右移心。


    五彩蘿便是這類人。


    從一開始,因為雙魚玉佩的鏡像效果,導致陳牧等人以為五彩蘿才是青蘿的複製品。


    可現在洪知凡卻告訴他們,他女兒自出生時心髒便在右。


    如此說來,青蘿才是複製品!


    大廳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呆呆的望著洪知凡,內心駭浪翻滾。


    當以為既定的事實突然化為虛幻,沒有幾個人能在真相麵前保持絕對的淡然。


    “難怪小蘿會懷孕,難怪隻有小蘿受外界刺激時,青蘿會輕易感受到……”


    陳牧喃喃低語,望著呆若木偶、獨孤淒涼的青蘿,心頭歎息一聲,上前將少女摟在懷裏。


    少女的身體很涼,真的很涼。


    就像是死人的溫度。


    陳牧知道,這丫頭平日裏雖嘴上說著不在乎什麽父親母親,大大咧咧嬉嬉鬧鬧,但內心還是很在乎的。


    有時候談及她的身世,她也會時不時出神。


    她幻想過與父親見麵時的場景。


    她幻想過從父親口中迴憶自己的母親。


    她幻想過與陳牧成親時,父親就在上座,身穿紅嫁衣的她為他奉茶、行跪拜禮。


    她幻想過很多很多。


    然而此刻,她的所有幻想被真相毫不留情的擊碎,澆上了血淋淋的嘲弄,澆了個透心涼。


    原來……她根本沒有親人啊。


    青蘿想哭。


    可眼淚卻怎麽都流不出來,甚至連哽咽的聲音都難以發出,隻能呆呆站著。


    直到陳牧抱起她,來到隔壁的屋內,她才哭了出來。


    少女雪白的小手緊緊揪住陳牧的衣襟,失聲斷氣地抽泣著,全身像篩糠一樣抖動。


    陳牧從未見過青蘿這般悲傷難過的樣子。


    曾經的青蘿幾乎每時每刻都洋溢著燦爛的笑顏,像個永遠不會傷心的喜鵲。


    現在……她就像是被全世界拋棄的可憐貓兒。


    不怪她如此傷心。


    一個人若始終沒有希望,那麽他並不會有太多情緒注入。


    可一旦有了希望,且這希望越來越重,那麽當失望來臨的時候,是最讓人難受的。


    “沒事的,還有我們呢。”


    男人輕輕拍打著少女的粉背,溫柔安慰著。“我會永遠陪著你。”


    ……


    殘缺的下弦月孤單單地嵌在天邊,拋撒在院內的月光像升起了飄渺的淡淡青煙。


    青蘿沉沉睡下後,陳牧與白纖羽來到廳外散心。


    不遠處,五彩蘿坐在藤蔓編織的秋千上輕輕晃蕩著,懷裏捧著一碟蜜餞,吃的津津有味。


    少女依舊和往常一樣,看起來並未受任何影響。


    似乎在她的世界裏隻有一個‘吃’字。


    “當初我還未成為新任朱雀使時,義父便將青蘿安排在了我身邊,服侍我……”


    白纖羽抿著姣美的唇勾,澄澈如鏡湖的眼眸朦朧著淡淡傷感,柔聲說道。“那時候我以為,她是義父派來監視我的,剛開始一度對她很冷漠。


    可是這丫頭天性活潑,無論處境多麽寂寥獨孤,總能用樂觀的心態度過每一日。


    久而久之我意識到,她其實就是義父找來給我做伴兒的。


    我們名義上是主仆關係,可隨著時日長久,感情與姐妹沒什麽區別,我始終把她當妹妹看待。


    曾經我想過為她找尋家人,但始終無果。現在有了線索,我真的很為她高興。


    不曾想……竟是空歡喜一場。”


    白纖羽將螓首靠在男人的肩頭,目中淚花隱閃。


    她不是一個隨意表露自己情緒的女人,可麵對好姐妹,卻終忍不住悲傷浮於麵。


    陳牧摩挲著女人圓潤的肩頭,輕聲道:“沒關係,就當是一場夢,至少還有我們在。不過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想辦法,解決雙魚玉佩的副作用。


    如今青蘿是複製品,那麽她的危險性是最大的。我會想辦法混入皇宮,盡快查尋到雙魚玉佩的秘密。”


    “嗯,無論如何你自己要小心一些。”


    白纖羽點了點腦袋,姣美的臉頰布滿了憂慮。“不知是出於女人的直覺或是什麽,這次雙魚國之行總有些不安。”


    陳牧笑道:“不安是對的,畢竟我這人無論走到哪兒,都有壞事發生。”


    “還有桃花運?”


    女人似笑非笑,被醋水浸泡過的調侃與警告從黑白分明的鳳眸裏溢出。


    此次陳牧前往雙魚國辦事,她執意跟來。


    最主要的目的是什麽?


    無非就是不希望男人再勾搭上別的女人,想要在身邊監視。


    白纖羽的忍耐真的快要到極限了。


    縱然三妻四妾的傳統觀念灌入了她的思想,可也耐不住男人三番五次往家裏領姐妹。


    她覺得一味的大度終會毀了這家,必須表現得‘妒婦’一些,讓夫君收收心。


    聽出女人話語裏的嘲諷,陳牧神情頓僵。


    他豎起三指:“相信我,這次我隻辦事,不泡妞。無論是王後或是白雪兒公主,亦或是再美麗的女人,我都不會正眼瞧一下,我隻泡你。”


    白纖羽隻是笑笑,沒做迴應。


    男人的保證就像是一張沒有蓋章的聖旨,看著很有誠心,卻不靠譜。


    深知無法在這個話題上博取信任的陳牧隻好轉移話題。


    “按照目前可知的線索,當年複製了青蘿的人是大威寺的天龍法師。隻是我不明白,他是怎麽得到雙魚玉佩的?”


    “說明他來過雙魚國。”


    不願讓夫君難堪的白纖羽順勢避開了話題,接口道。


    “那雙魚玉佩後來又去了哪兒?”陳牧望著秋千上的五彩蘿淡淡說道。“此外他將複製的青蘿送到洪家,而洪知凡真正的女兒卻被紅竹兒帶走。


    依紅竹兒之前的說法,她以為小蘿是複製品,在沒有生命體征後本打算將其給扔了,但又送到了曼迦葉的手裏,最終奇跡般的複活……


    可以說,如果不是紅竹兒一時心軟,小蘿恐怕不會活到今天。


    天龍法師的目的究竟是什麽?他為何把複製品交給洪知凡?”


    陳牧緩緩摩挲著下巴,自問自答:“難道單純隻是幫洪知凡的女兒祛除身上的妖性?還是他根本無法祛除小蘿身上的妖性,隻能重新複製一個進行改造?”


    白纖羽靜靜思索,可惜沒有頭緒。


    她對天龍法師了解不深。


    身為大炎佛界盛名遐邇的聖佛之一,盡管寺院香火不旺,但其地位讓很多佛修之士為之尊崇。


    當年太後在奪權時為了獲得佛界支持,特意與天龍法師交好。


    這才有了紅塵和尚糾纏她的因果。


    相比於討人厭的紅塵,她對天龍法師的感官還是很不錯的。


    近些年來提出的‘上善為妖’的觀點雖然遭到不少人的抨擊,但也受到一些名士的讚同。


    總之,他稱得上是一位得道高僧。


    可如今卻牽扯到了青蘿複製一事,不免讓人質疑他的品德。


    由此也說明,任何看似光明慈目的麵容之下,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黑暗一麵。


    “不是有交易嗎?”白纖羽出聲道。


    陳牧眉頭擰緊:“有交易是沒錯,但這種事情總感覺藏著陰謀。洪知凡說,當年天龍法師將一個小女孩交給他撫養,這小女孩是誰也讓人難以推斷。”


    白纖羽道:“從時間線上來推斷,如果那小女孩當時真的隻有兩歲,那現在也差不多是十九到二十歲左右。”


    “就怕並不是兩歲。”陳牧嘴角的譏意勾起。


    “怎麽說?”


    白纖羽眯起了眼。


    陳牧道:“當時很多人都以為洪家收養的是一個癡呆男孩,就連平陽王府和蘇夫人都被騙過去了。可見,這是天龍法師故意提出的條件。


    他就是想製造一個煙霧彈,讓外人以為太子就在洪家,這樣一來,洪家也被置於了危險之地。


    洪知凡被忽悠了,蘇夫人被騙了,其他人都被騙了……


    洪家的滅門慘案說到底,天龍法師得負一定的責任。不過終歸是交易,任何風險洪知凡都得擔著。


    天龍法師說的任何話都不可信。他說那小女孩是兩歲,難道就真的是兩歲嗎?


    那小女孩癡傻如木偶,與太子出生時的症狀一模一樣,很難讓人不懷疑……天龍法師知道太子的真正下落。


    並且當年太子被偷出宮,絕對有他參與!”


    聽著丈夫大膽的分析與推測,白纖羽蹙眉:“既然那小女孩是太子的替代品,為何天龍法師不找個男孩,非得找個女孩呢?更何況當時天龍法師擁有雙魚玉佩,他完全可以複製一個太子出來。”


    這個一針見血的問題確實令人費解。


    但陳牧有著自己的判斷。


    他說道:“當年天龍法師即便參與了偷太子,但因為靈紫兒的母親,導致計劃出現意外,太子也因此徹底失蹤。所以他有雙魚玉佩,也複製不了。


    至於為什麽不找個男孩當替代品,我覺得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那個女孩的身份不一般。


    或許她有什麽特殊的體質,可以蒙混別人。


    當然,這一切隻有天龍法師自己心裏清楚。甚至於當年他有沒有與天君勾結,同樣值得懷疑。”


    白纖羽內心極不平靜,冷聲道:“這老和尚隱藏的確實夠深,連太後都被他騙過去了。要不,我把情報給太後送過去,讓她下旨捉拿天龍大師?”


    “沒必要。”


    陳牧搖頭。“天龍法師在佛界的地位不低,冒然捉拿勢必會引起異議。再者,目前太後對於尋找太子興趣其實並不大。找到後反而會影響自己的布局。


    我們先別打草驚蛇,一步一步暗中調查,肯定會有所收獲的。狐狸藏的再好,也終會露出狐狸尾巴。”


    “嗯,看來也隻好如此了。”


    白纖羽點頭。


    在陳牧與白纖羽談話間,洪知凡來到了秋千旁。


    他靜靜的望著秋千上的少女,目光中柔色點點浮動,宛若在欣賞一幅注滿感情的畫。


    五彩蘿迎著月色沒有理會他,裙下纖細的小腿輕輕晃著。


    父女二人在夜幕下的身影恍惚如夢。


    明明距離挨著很近,卻仿佛相隔很遠很遠。


    “當年我與你娘親成親後,其實我並不想要孩子。一是人與妖生下的孩子很難存活太久。二是,我很討厭孩子。


    但你娘親執意要生下你,哪怕很危險。


    因為她相信自己,可以保護你……”


    洪知凡聲音輕的像羽毛,載浮著被悲傷染色過的迴憶,幽幽迴蕩在夜色裏。


    “在你出生後,你娘親便想象著你未來的樣子,她做了很多衣服,有你一歲時穿的,有五歲時穿的……


    她想一生都守護著你,看著你出嫁,看著你生子,等著讓你親手將她埋入棺木裏。”


    說到這裏,這位很少顯現自己情緒的男人眼眶裏有了水霧,鼻尖也微微有些泛紅,唇角卻噙著暖暖的笑意。


    他伸出粗糙的手掌想要觸碰少女的發絲,但最終沒落下。


    深唿吸了好幾次,洪知凡將溢出的難過情緒收迴去,抬頭望著淒迷的月色,悵然道:“若她能活著看到現在的你,一定很欣慰。”


    五彩蘿懷裏的蜜餞已經吃完了。


    但她沒有離開,纖白的雙手握住兩側繩子,足尖在地上輕輕一點,使得秋千晃動的幅度變大。


    風兒撩起漆黑如墨的發絲,如素描的山水,美得不真實。


    沒有人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


    也沒有人知道她是否會接受這位突然出現的父親,是否會想念從未謀麵的母親。


    五彩蘿不是傻子。


    否則也不會當初在困在時間空間世界裏的時候,很輕易分辨出身邊的少司命是真是假。


    之所以看著傻,是因為她不在乎。


    她喜歡簡簡單單的活著。


    吃了睡,睡了吃,黏著姐姐瞎逛……這就是她認為生活的意義,很簡單,很享受。


    即便麵對父親,她依然表現的很平靜。


    洪知凡默默看著,直到陳牧走來後,他點頭示意了一下便轉身離開,迴到了自己屋內。


    陳牧本意是想跟他聊兩句,見此隻好作罷。


    “小丫頭,不打算陪陪你姐去嗎?”


    陳牧抓住秋千繩索,很不客氣的擠在五彩蘿身邊坐下。


    少女的體香比之青蘿要濃鬱一些,興許是平時愛吃甜食的緣故,聞起來像是融化在糖膏裏的茉莉花醬。


    有過床榻房事的陳牧很清楚,這丫頭的皮膚同樣很甜。


    可惜他也僅僅嚐過一次。


    麵對男人的親近,曾經頗為排斥他的五彩蘿此刻卻罕見的沒有任何反應。


    她低著小腦袋,嘴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線,將難過的情緒寫在了臉上,蔥白的小手揪著垂下的發梢,用指甲輕輕掐著,一下,又一下……


    這丫頭終究還是很在乎青蘿的。


    陳牧輕輕握住她雪膩的柔荑,柔聲道:


    “這不是你的錯,你無需自責什麽。有些時候命運就是這麽奇怪,喜歡擺弄我們。


    不過從令一個角度來說,青蘿不是你的複製品,她從來都是以自己的方式活著,繪色著自己的未來。


    昨天,今天,明天……她把每一天都活著很有色彩。


    你以為你搶走了她的父親?你以為你搶走了她的人生?其實並沒有,你明白嗎?”


    陳牧轉身扶著少女的肩膀,迫使對方直視著自己。


    他不知道這番安慰能否讓對方敞開心結,但至少不能讓兩個丫頭都變得傷鬱難過。


    身體的感應是存在的。


    那麽情緒的感應也應該是可以感染的。


    或許讓五彩蘿開心一些,青蘿悲傷的情緒也會減少很多。


    麵對男人的寬慰及充滿柔意的目光,五彩蘿卻撇起粉唇,甩開對方的手起身離開。


    少女纖細曼妙的背影漸漸融於夜色。


    陳牧無奈一笑。


    這丫頭真讓人頭疼啊。


    ……


    五彩蘿來到了廚房。


    少女望著已經熄冷的爐灶,一籌莫展。


    她塞了些柴火,費了好半天勁才將旁側的一個小爐點燃。


    熏得黑乎乎的小臉在火紅的爐光下映出了一抹開心的笑容,遂又找來米袋和鍋碗。


    她想要熬粥。


    沒有任何廚藝的她熬出的第一鍋粥,自然成了一團漿糊,黏在鍋底黑了一片。


    但小丫頭並沒有氣妥,繼續熬。


    一鍋接著一鍋……


    直到淩晨四點時,一鍋白花花的米粥終於在少女堅持不懈的努力下熬成,散發著香味。


    五彩蘿開心極了,將米粥倒進了瓷碗裏。


    她忍著燙意,小心翼翼的捧著粥碗來到了青蘿的房間前。


    屋內青蘿還在沉睡著。


    少女臉上淚痕未幹,蜷縮在被子裏,仿佛受傷的小兔子。


    即便在睡夢裏,哭泣依舊沒能停止。


    屋門並未內鎖。


    五彩蘿下意識想要推開,但不知為何,指尖按在了冰涼的門板上卻沒有使出一絲氣力。


    她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沒有推動。


    少女將碗粥放在旁邊地上,自己則背靠著門框坐在地上,怔怔望著天上零散變淡的星光發呆。


    這一刻,屋內屋外的少女都顯得格外的孤單。


    雙魚國的都城似乎很喜歡雪。


    今日也不例外。


    飄零的雪花如期而至,將悲涼與純淨的色彩渲染於每一處角落,融化疊落。


    過兒好一會兒,五彩忽然想起什麽,忙將碗粥捧在懷裏。


    她拉開自己的衣襟,細心的護住,將碗的一麵緊緊貼住自己溫熱的心口,試圖暖和漸涼的粥。


    潔白柔軟的絮片墜落在少女的身上,也滲到了皮膚上。


    涼涼的,冰冰的。


    少女睫毛上的雪已經融化為露珠,墜在末梢,像無法哽咽的淚珠兒。


    時間如夢,於朦朧中無聲流逝。


    星光悄悄隱去,月色被藏青色的天幕驅離,隻剩下白茫茫的天地告訴人們新的一天來臨。


    倚坐在門旁的五彩蘿還是如泥偶般坐著。


    懷裏的粥已經徹底冷了。


    她的身上覆著一層薄薄的雪衣,配上精致的小臉蛋跟精靈兒似得,讓人疼惜。


    吱呀——


    門扉輕輕打開。


    雙目殘餘潤紅的青蘿看到了坐在門口孤零零的女孩兒,愣在了原地:“小蘿?”


    五彩蘿沒有抬頭看她,隻是將懷裏的粥小心端起來。


    此時的她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害怕被討厭的小女孩,試圖用最幼稚的行為祈求諒解。


    “你這是……”


    青蘿看著麵前已經粘稠了的冷粥,心口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


    無數話語堵在喉嚨,隻剩下哽咽。


    她蹲下身子,輕輕撥開少女被冰雪凍住的發絲,望著凍得有些通紅的臉蛋,泣聲而笑:“真蠢。”


    青蘿接過冷粥,用非常不淑女的形象大口大口的喝完。


    甚至餘下的一層粘粥用手指刮著送入唇瓣。


    “我妹妹的廚藝真好,看來我們姐妹天生就是廚神。”


    青蘿一邊開著玩笑,將渾身極涼的五彩蘿抱在懷裏,帶著哭腔的聲音藏有無盡的柔情。


    “我答應你,我會照顧你一輩子,每天給你做好吃的,養得你白白胖胖的……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不許拋下姐姐,好嗎?”


    五彩蘿沒有說話,隻是伸出了一截嫩白的小拇指。


    青蘿也伸出小拇指,輕輕勾住。


    兩人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昨夜無形而立的隔閡此時早已消散,更為親密。


    對側走廊陰影下,洪知凡默默看著這一幕。


    一聲歎息伴隨著唿出的白氣緩緩消散。


    ——


    用過早膳後,洪知凡主動帶陳牧來到院外僻靜處進行談話。


    “你打算什麽時候跟小蘿成親?”


    沒想到洪知凡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詢問女兒的婚嫁,陳牧愣了幾秒才開口道:“這次雙魚國事情結束後,便會成親,屆時希望嶽父大人能……”


    “孩子的名字叫什麽?”洪知凡打斷他的話。


    “啥?”


    陳牧一時沒反應過來。


    隨即,他恍然苦笑道:“你是問小蘿腹中的孩子吧,來的路上我們倒是想了一些,但還沒確定。”


    洪知凡注視著遠處清掃道路積雪的仆人,一雙瞳孔蘊著陳牧看不透的情緒。


    良久,他淡淡說道:“我要出去一趟。”


    “要很久?”


    “嗯。”


    陳牧皺了皺眉,內心不解。


    洪知凡來雙魚國的目的,便是尋找自己的女兒。可如今女兒找到了,卻還要外出辦事。


    還有什麽比女兒團聚更重要的事情?


    但既然嶽父大人有了決定,他也不好說什麽,輕聲道:“我會照顧好小蘿的。”


    猶豫了一下,陳牧又說道:“其實小蘿那丫頭還是很在意你的,隻是不善表達情緒,等時間久了,她會接受你。等你辦完事,就多陪陪她。”


    洪知凡微微一笑:“你是個好女婿。”


    得到嶽父大人的誇獎,陳牧頗有些不好意思,很不客氣的點頭道:“說的沒錯,而且我也會是個好丈夫。”


    “也會是個好父親。”洪知凡補充道。


    陳牧一怔,看著男人眼裏浮動的黯然之色,張了張嘴,終沒有說勸慰的話語。


    他理解洪知凡的心情。


    本身他便是一個不善表達自己感情的男人,麵對同樣性格寡默的女兒,很難進行正常的溝通。


    這對父女倆中間仿佛橫著一道堅固的牆壁。


    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打破。


    如果女兒是青蘿,以那丫頭活潑的性子不存在這些問題,可惜不是。


    “你還有什麽問題想問我嗎?”洪知凡換了話題。


    陳牧想了想,開口詢問:“當年天龍法師帶來的那個小女孩,還有其他易於辨認的症狀嗎?她看起來,真的隻有兩歲嗎?”


    洪知凡道:“她的右手臂內側有一點小胎記,小指指甲大小。至於她是否真的是兩歲,這個我無法準確迴答,但以我的判斷,或許是四歲左右。”


    四歲……


    陳牧暗暗推算。


    如果是四歲,那麽現在的年齡差不多在二十一二左右,這倒是與太子出生的時間對得上。


    可為什麽當時天龍法師要故意說謊為兩歲呢?


    這麽明顯的錯誤,若真是為了誤導那些追尋太子的人的視線,豈不白費力氣。


    陳牧之前好不容易整理的思路此時又亂了一些。


    但直覺告訴他,天龍法師的目的絕對是為太子找一個替代品。


    “能不能把當時的情況仔細告訴我?”


    陳牧問道。


    洪知凡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當時我和夫人正在苦尋可以解決小蘿天譴的辦法,是天龍法師主動找來,告訴我有辦法祛除小蘿身上的妖性,讓其迴歸正常人。


    以天龍法師的地位,我自然是相信他的,做了約定後,便將小蘿交給了他。


    大概三天後,天龍法師將女兒交還給我。


    他說,他是利用寒血珠祛除了我女兒身上的妖性,此後不會再有天譴降臨。


    同時他也帶來了一個小女孩,並提出了約定條件。


    條件很簡單,讓我散播消息出去,說洪家收養了一個兩歲的小男孩……”


    陳牧認真聽著,心中疑霧愈濃。


    沒想到是天龍法師主動找到的洪知凡。


    他為什麽偏偏選定了洪家?


    記得蘇巧兒的母親說過,當時她妹妹為了生子,兩姐妹特意前往仙鶴山偷取靈草。


    而那時看守靈草的便是天龍法師。


    雙方就此結下梁子。


    難道天龍法師主動來洪家的目的之一,也是為了報複?


    陳牧思索了許久,抬眼看著洪知凡繼續問道:“那個小女孩真的癡傻如木偶?”


    “嗯。”


    洪知凡點了點頭。“能睡,能吃,卻不能說話,完全像個被牽線的木偶。”


    “天龍法師走後,就沒再迴來過?”


    “沒有?”


    “這個老禿驢。”陳牧罵了一聲。


    但緊接著,陳牧神情怪異:“當時洪老將軍就沒調查過?這麽詭異的事情,總該起疑心吧。”


    “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有所隱瞞?”


    洪知凡看穿了對方的心思。


    陳牧幹笑兩聲,正色道:“我自然不會懷疑嶽父大人,隻是聯係到很多事情,總覺得哪裏不對。你們表現的……呃……太愚蠢了。”


    愚蠢……


    這個詞用的很恰當。


    洪家可不是普通的地主商戶,洪老將軍行事謹慎,對於一個來路不明的小女孩不可能做到無視。


    洪知凡道:“我父親並沒有過問過這件事,此外我洪家也確實藏有一些秘密,是關於太子的。”


    “哦?”


    陳牧心中突的一跳,意識到自己可能又要得到關於太子的秘密。


    “你對紅竹兒怎麽看?”


    “很漂亮,雖然看著心腸狠毒,但也很看重感情。”


    “她是父親收養的義女,其實說白了不過是一個工具罷了,為未來太子犧牲的一枚棋子。”


    “怎麽講?”


    陳牧雙目迸出精芒,灼灼盯著對方。


    現在就連紅竹兒都與太子扯上關係了,看來這洪府當年也並非傳聞中那麽老實啊。


    “其實我了解的很少,這件事我父親有意隱瞞所有人。”


    洪知凡看到仆人將遠處涼亭打掃幹淨,便帶著陳牧走過去說道。“因為太子自出生便是無魂殘心之體,為了保全太子,必須進行補心。


    而小竹是唯一與太子心髒匹配的人,這也是為什麽她會得殘心毒的原因,一切都是我父親造成的。”


    陳牧極是震驚:“這麽說來,當年太子被偷一案,洪老將軍也有參與?”


    “我不知道。”


    洪知凡輕輕搖頭。“我隻明白父親曾見過太子,否則小竹也不會得殘心毒。”


    得到的新訊息無疑攪亂了陳牧的思維。


    這一刻他忽然有了一種極其強烈的直覺。


    似乎狸貓太子案就是一張由無數暗明勢力編織而成的陰謀網,每個人都在其中扮演著重要角色。


    陰陽宗天君、天龍法師、洪將軍、天命穀、雙魚國……


    他們都被一條極隱蔽的線給牽連。


    可問題是,這背後是否還有一個主謀?假如真的有,那這個主謀的能力也未免太恐怖了。


    陳牧不寒而栗。


    隱隱間,他感覺似有一雙眼睛在暗中陰森森的盯著他。


    “還有其他問題嗎?”


    洪知凡問道。


    陳牧壓下波動的情緒,剛要搖頭,又想起什麽:“最近雙魚國有沒有什麽大事發生?他們的王後與京城的一樁命案扯上了關係,你有沒有聽到什麽風聲?”


    “王後?”


    洪知凡麵露詫異。“什麽案子?”


    陳牧將京城南乾國太子遇害一案大致說了一遍,道:“雖然兇手不是王後,但她出現在大炎京城,這舉動太過狂妄了,會影響兩國關係。”


    “不太可能,據我的了解,王後雖然性情傲然,但這種冒然到異國追殺的事情不會做的。”


    洪知凡對此表示質疑。


    陳牧道:“關乎到雙魚玉佩,她冒險也並非不可理解。”


    見洪知凡沉默,陳牧又道:“嶽父大人,我想進皇宮一趟,你有沒有辦法讓我混進去。”


    洪知凡側頭看著皇宮的方向,過了好久才淡淡開口:“我帶你去見一個人,或許她可以幫你。”


    “收留我們的幕後老板?”陳牧心下一動。


    昨日陳牧特意打探過,收留他們住在這座小院的幕後老板姓墨,是一個女人。


    經營著王都最大的青樓——鴛鴦閣。


    能在皇城眼皮子底下開青樓,還敢收留不明人士,其背後的能量不容小覷。


    “嗯,我曾救過她的幹娘,所以她才願意幫我。”


    洪知凡道出了緣由。


    盡管男人說的輕描淡寫,可陳牧卻似乎嗅到了一絲小八卦。


    不過對方畢竟是嶽父大人,不該詢問的乖乖閉嘴則是。


    ……


    正午時分,在洪知凡的帶領下陳牧來到了一座精致的小別院。


    接待他們的是昨日那位柯管家。


    在聽到對方要見自家老板時,柯管家有些為難:“不好意思洪先生,主子身子不適正在休息,要不明日再來吧。”


    “好。”


    洪知凡不好強求,便帶著陳牧離去。


    可誰知還沒走多遠,柯管家又氣喘籲籲的追了上來,神情有幾分尷尬:“洪先生,主子願意見你們。”


    就這樣,二人又折迴了小院。


    來到客廳,陳牧見到了鴛鴦閣的幕後老板。


    沒想到竟是一個女人。


    女人身穿淡紫色長裙,裙身點綴著名貴飾紋,勾勒出修穠合度的姣好身材,渾身代表著富麗與華貴。


    皓腕、脖頸與耳垂皆戴有昂貴飾品。


    乍一看,仿若富家千金小姐,但又帶著幾分不諧調的素雅。


    女人戴著深色麵紗,隻露出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隱隱散發著勾魂攝魄的波光。


    雖看不到臉蛋,但也足以窺想出是一位美女。


    “墨老板。”


    洪知凡拱手問候,指著身邊的陳牧。“這是我的女婿陳牧,冒昧前來拜訪是為了感謝您,願意收留他們。此外,還有事情尋求幫忙。”


    陳牧俊朗非凡的臉上揚起溫和笑意,抱拳道:“想必我的身份墨老板已經查清楚了,這裏也就不多做自我介紹,墨老板冒著風險願意收留我們,此番恩情陳某不會忘記,日後若有相求,陳牧能做到的絕不推辭。”


    隻是男人話音落下許久,也不見女人出聲。


    陳牧詫異抬眼望去。


    卻看到對方隻是盯著他,也不說話,銳利的鳳眸好似在進行審視一件物品。


    眼神也越來越冷。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想刀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你叫陳牧?”


    盯看了良久,女人漠冷的聲線才緩緩響起,就像是一把帶有利齒的刀,聽者讓人極不舒服。


    陳牧心情很是鬱悶。


    似乎自己並沒有得罪過這女人吧,還是說對方天生麵對客人就是這麽一副姨媽態度。


    陳牧依舊微笑示人:“正是在下。”


    “考慮過改名嗎?”


    “呃……”


    男人頭頂冒出無數黑線。


    這女人有病吧,剛見麵就讓別人改名,腦子進水了?


    就連旁邊的洪知凡也一頭霧水。


    以前這位墨老板雖然態度也是不好,但沒這麽奇怪啊。


    陳牧壓著不滿,淡淡道:“墨老板說笑了,姓名乃是父母所給,豈能說改就改。”


    “那真是可惜了,這麽好的皮囊,卻起個如此犯賤的名字。”


    “……”


    陳牧火氣竄上來了。


    什麽意思?


    咱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一見麵就故意羞辱人,真以為自己是美女就有侮辱人的特權?


    ‘陳牧’這名字招你惹你了?


    陳牧目光轉冷,剛要迴懟,洪知凡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衝著陳牧搖了搖頭,扭頭望著女人問道:“不知墨老板為何對我女婿懷有如此大的敵意?”


    “說吧,你們想要讓我幫忙什麽事?”


    女人卻不願意再糾扯這個問題,示意侍女端來茶水。


    陳牧俊臉發青,看在洪知凡的麵子上才抑住怒意,開口說道:“我想混進皇宮,不知墨老板有辦法嗎?”


    “嗬……”


    女人發出一聲嗤笑。“你們還真把我當成活菩薩了啊。”


    陳牧皺眉不悅:“若是墨老板無法相助,我自己再想其他法子,就不打擾您了,告辭。”


    就在陳牧轉身之際,女人聲音飄來:“前夜王上的病情加重了,王後正在尋找名醫。”


    陳牧腳步頓住,轉身望著女人。


    盡管無法看清對方的表情,但那張麵紗下的唇角想必是微微勾起的,抹著嘲弄。


    “所以?”


    “所以我可以安排你以名醫的身份進宮。”


    女人語聲幽幽。“至於你能不能勝任名醫這個角色,就看你自己的能力了,如果勝任不了,就別想活著出皇宮。”


    名醫?


    陳牧若有所思。


    現在擺在他麵前的是兩條路。


    要麽聽從許舵主的安排,冒充太監混入宮中。


    要麽依照墨老板的建議,冒充名醫混進去。


    從本心來講,陳牧自然不想冒充什麽傻叉太監給自己找鬱悶,況且名醫能盡快接觸到國王。


    但相比之下冒充名醫的風險是最大的。


    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內心思考半響,陳牧最終有了抉擇,望著上座端坐如儀的女人說道:“好,就勞煩墨老板安排一下。”


    “你會醫術?”女人纖眉挑起。


    陳牧搖頭:“不會。”


    “有病。”


    女人撇撇嘴。


    陳牧習慣了對方的嘲諷,淡淡道:“進宮後的風險我自己承擔,墨老板無需擔心,我也不會牽累於您。”


    女人嗬嗬笑了起來:“放心吧,等你死後我會幫忙收屍的。”


    她微微抬起嫩白如羊脂的手臂,喚來門口的柯管家淡淡道:“明日安排這位不怕死的陳公子進宮,順便提前訂做一副棺材,用最好的木料。”


    “是。”


    柯管家看了眼陳牧,躬身應道。


    ……


    從環境奢華的小院出來,陳牧吐了口濁氣,鬱悶道:“這女人肯定來大姨媽了,要麽就是天生缺愛,導致心理有病。”


    洪知凡笑了笑說道:“至少她願意幫忙。”


    “你對她了解多少?”


    “了解不深。”


    洪知凡想了一會兒,笑容漸斂。“她是我一位故人收養的女兒,大概是在十多年前收養的。當時她收養了很多孩子,這丫頭並不是很起眼。


    現在這丫頭接替那位故人成為了鴛鴦閣的老板,倒是讓我很意外。能在那麽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看來這丫頭還是很有心計的。”


    “那她為什麽會無緣無故討厭我?或者說,她討厭我的名字?”


    “這我無法迴答。”


    “很難迴答嗎?”陳牧冷笑。“肯定被一個叫‘陳牧’的渣男給傷過,所以才牽連於我。”


    “也許。”


    洪知凡認同對方推斷。


    兩人迴到家中,青蘿正在和白纖羽她們下棋。


    小丫頭情緒比昨天明顯好了不少,青春動人的小臉紅潤有光澤,時而挽起甜美笑容。


    看到洪知凡後,青蘿神情略有些不自然。


    但隨即,她主動起身來到洪知凡麵前,低聲道:“昨天不好意思,我以為我才是你的女兒,還那樣說你,結果鬧了笑話……”


    少女白淨臉蛋上湧起幾分淺淺的自嘲,明淨眼眸裏點染著碎傷。


    她穿著陳牧為她打造的那件百褶連衣裙。


    可愛的像個公主。


    斜落的劉海兒將她眼裏的黯然無聲遮住。


    少女深唿吸了一下,唇角笑意揚起,恢複了昔日的古靈精怪,揮起粉嫩小拳頭:“但我不會對你道歉,因為我覺得,我說的都很有道理。”


    “對,很有道理。”


    洪知凡溫和看著她,表示認同。


    青蘿挽起秀發於耳後,貝齒咬了咬下唇瓣,迴頭看著五彩蘿說道:“無論如何,我都是小蘿的姐姐,這輩子我會一直照顧她。”


    “謝謝。”


    洪知凡露出了笑容,由衷感謝。


    他從懷裏拿出一個精致小木盒,注視了很久才緩緩打開。


    裏麵是一對極美麗的耳墜。


    洪知凡將裝有耳墜的小木盒遞給青蘿:“這是小蘿娘親曾經最喜歡的飾物,送給你。”


    “我?不應該是給小蘿嗎?”青蘿繃大了靈眸,十分不解。


    “你很合適。”


    洪知凡沒有給對方婉拒的機會,放入少女手中便轉身迴了屋。


    青蘿一頭霧水。


    陳牧走來主動幫少女戴上,雙手握著女孩兒柔潤的肩頭,柔聲說道:“傻丫頭,這不是他送給你的,而是小蘿母親送給你的,你明白嗎?”


    青蘿似乎明白了什麽,眼眶漸染霧紅。


    洪知凡不認她作女兒,但不代表他的妻子不會。


    洪知凡知道如果妻子還活著,以她的性格,是一定會把青蘿也當成自己的女兒來看待。


    所以他代表妻子送了這對耳墜。


    “謝謝你……”


    少女輕撫著明明冰涼卻散發著暖意的耳墜,心底默默流下了眼淚,也綻放出了幸福的笑容。


    “……娘親。”


    ……


    夜深入靜,陳牧正準備與娘子休息,不曾想一位不速之客突然出現,打擾了他的春宵時刻。


    “不好意思啊白妹子,我找他有事。”


    曼迦葉風風火火的將陳牧揪出小院,冷著臉沉聲道。“跟我去一個地方。”


    “我還以為你以後不會再來見我了呢。”


    陳牧忍不住開玩笑道。


    之前兩人感情出現了‘冷凍’,導致男人以為這女人短時間內不會主動找他。


    結果這才隔了一天就出現了。


    果然哥的魅力太大了。


    “走不走?”


    曼迦葉卻無暇與他玩笑,瑩藍的嫵魅眸子透著複雜之色,眉宇間似有疲態凝結。


    陳牧困惑:“去哪兒?”


    “跟我走就是了。”


    曼迦葉不由分說的抓著陳牧手臂,一路拽著對方來到了一座獨立僻靜的院落前。


    “這是你買的?”


    陳牧一邊打量著院子,一邊刻意與女人挨近距離。


    盡管隔著衣衫,依舊能感觸到女人身上的溫度,以及散發出的淡淡幽甜異香。


    曼迦葉心事重重,絲毫不在意被男人揩油,帶他進入房間。


    房間內,紅竹兒靜坐在椅子上望著香燭發怔。


    女人麵容有些蒼白,與平日裏嬌媚狠辣的形象完全不同,病容容的跟林黛玉似的。


    看到陳牧到來,紅竹兒蒼白的嬌靨嫣然而笑,頓如香花綻放,藏於骨子裏的媚態重新溢出,亦如生病的彤豔玫瑰,說不出的誘人。


    “受傷了?”


    女人這副模樣,不禁讓陳牧以為是對方與洪知凡打鬥受傷,才顯得如此憔悴。


    紅竹兒恍若不聞,盈盈目光看著曼迦葉。


    曼迦葉始終冷著一副豔麗麵容,被對方注視後,氣的跺了跺玉足,遂狠狠剜了陳牧一眼,在男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離開了小屋,甩手關上屋門。


    “我又得罪她了?”陳牧攤手無語。


    紅竹兒微微一笑,很自然的伸了個懶腰,腴潤的小腰勾著驚人弧度,聲音嬌媚動聽:“洪知凡怎麽選擇了?”


    “小蘿才是他的女兒,青蘿是複製的。”


    陳牧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


    聽完男人講述後的紅竹兒久久沉默不言,盡管神情平靜,但心中必然也是掀起了一片駭浪。


    “無論怎樣,當年算是你救了她女兒。”陳牧感慨萬分。


    女人冷諷:“那我真是在犯賤。”


    陳牧笑著說道:“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是會救那個丫頭。”


    “你又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紅竹兒不想在這件事上進行討論,冷哼一聲,淡淡道:“我找你來,是有別的事情。”


    “什麽?”


    “我相信你一次,同意你說的那個方法。”


    “啥?”


    陳牧沒聽明白,茫然看著麵前雪膚粉膩、蜂腰曼妙的冶豔女人。“你在說什麽?”


    紅竹兒神情閃過悲色,輕捂著自己的胸口。


    鑽心的絞痛仿佛還隱隱存在。


    “但我也有個條件。”


    她垂下眼睫,纖細的玉指死死攥著,宛若幾根盈潤的小小玉筍,語聲卻蘊著滔天恨意,一字一頓道。“若有機會,幫我殺了太子!”


    說完,女人毅然決然的拉開自己的裙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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