滲人刺耳的嘶吼聲穿透層層雨幕。


    幽暗的天幕裏,影影綽綽的一大群屍人完全將太後三人當成了目標,瘋湧撲來。


    “該死!”


    暗衛低聲罵了一句。


    她將驚恐的女人護在身後,冰冷的眼神越過漆黑的虛無,凝視著那些足有上百的屍人,隱有一道道劍意氣流環繞於周身。


    暗衛握著劍柄的纖細手臂輕輕抬起。


    轟——


    劍氣刺破層層空氣,仿佛將這片暴雨天地豁開了一道傷疤,以摧古拉朽之式轟向屍群。


    密集的雨滴四濺而散,抖落磅礴殺意。


    不過眨眼之間,那些恐怖的屍群被劍氣切割成無數碎塊,徹底清理。


    身後的年輕婦人目瞪口呆,以為遇到了神仙。


    雖然成功滅殺周圍的屍群,但暗衛心裏清楚,會有更多聽到動靜的屍群圍攏過來。


    她抓起年輕婦人的手臂,快步來到太後身邊。


    “太……大小姐,我們快走!”


    為了隱瞞太後真實身份,暗衛及時改口稱唿,神情凝重。“看這樣子,風華城現在已經徹底淪陷了,唯有前往軍營才安全。”


    “天命穀那邊……”


    “他會沒事的。”


    見到這時候了太後還在關心陳牧,暗衛很是無奈,不由加重了些語氣:“大小姐,您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如果您出了事,後果清楚嗎?”


    太後心下明白自己不能再任性了,深唿了口氣,眼神恢複了冷靜:“走吧。”


    然而意外卻總是來得毫無征兆。


    三人還未走多遠,原本有些灰蒙蒙的天幕竟泛起了暗紅色,似有紅霞藏於厚重的層雲之後。


    地麵上,烏紅的血液以肉眼可見速度開始揮發。


    明顯能看到一粒粒血液飄向了天空,仿佛這一刻整個世界被覆蓋上了夢幻的紅紗。


    “等等!”


    察覺到異常的暗衛下意識伸手阻止三人前行,


    “怎……怎麽了?”


    年輕婦人對女暗衛的敬畏明顯勝過了太後,顫聲詢問。


    懷裏的孩子被蓑衣緊緊包裹。


    滴答在蓑衣上的雨滴聲倒像是催眠曲。


    女暗衛抿著嘴唇沒有說話,冰琢般的清麗眸子掃視著四周。


    此時周圍並沒有屍人出沒,空蕩蕩死寂一片,與之前喧鬧的場景形成鮮明對比。


    就連雨水的聲音都隱隱變小了一些。


    “不對勁……”


    她舉起始終未啟鞘的佩劍,緩緩閉上眼睛。


    閉眼的刹那,時間似被黏滯。


    天空中降落的雨滴仿佛被一股無形力量拉扯,每一滴就如晶瑩的珍珠,點綴於天地間。


    冰涼的雨珠子開始以極慢的速率緩緩降落。


    直到其中一顆雨珠落在了暗衛彎翹而長的睫毛上,隨即眨眼抖落。


    嗡——


    赫然,一股無形的靈力波動由暗衛自身爆發湧出!


    雨水分迸開來,漣漪般四向蕩開。


    地麵混合著血的雨水直接被掀起,化為一波巨大的圓圈,以暗衛為中心急速蔓延。


    靈力感應覆蓋範圍將方圓三裏囊括其中。


    很快,暗衛便感應到天地間似乎醞釀著一股極邪惡的煞氣,漸漸滲入。


    “快走!”


    暗衛意識到情況不妙,急忙抓起太後和年輕婦人的胳膊朝著軍營方向疾奔。


    劈啪!


    天空中閃電再次呈現。


    一道道電光呈奇形怪狀的姿態向四麵八方伸展,將整個天幕切割得支離破碎。


    紅光順著裂口迸射而出,仿佛一道道紅色探照燈。


    與此同時,一隻無比巨大的手出現在了頭頂的雲層中,雙手朝外一扯,厚重的雲層頃刻被撕裂。


    一張可怖的巨大臉頰顯現在了天幕,不斷扭曲成形。


    夜妖!!


    看著這張巨臉,暗衛臉色陡變。


    身後年輕的婦人抬頭望見這恐怖的一幕差點沒嚇暈過去,連連驚慌後退,結果不小心被石頭絆住,踉蹌中差點倒地。


    好在太後一把扶住,才沒有摔倒,懷裏的嬰兒也被及時護住。


    嬰兒卻哭喊起來。


    哭聲在雨夜裏頗為清晰。


    盡管太後臉色蒼白,但心理素質極高的她並沒有顯露出慌張之色,扭過對婦人說道:


    “別讓孩子出聲!”


    麵色慘白的年輕婦人迴過神來,也顧不得太多,當麵解開衣衫,挺起胸脯……將嬰兒的哭聲止住。


    冷涼的雨水順著女人嫩柔的肌膚滑落……濺落在孩子可愛的臉頰上。


    這場景淒旎又神聖。


    看著正吸允食物的嬰兒,以及接近半露的女人,太後心弦莫名被撥動了一下。


    恍惚中,似有一股陌生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


    或許是嬰兒的哭喊聲,或許是太後身上的皇室氣息,也或許是暗衛散發出的強大威壓,終究還是吸引了天空中夜妖的注意。


    巨大的手掌從裂雲中探來,如遮天的五指山,籠罩而下。


    ——


    陳牧在雨夜裏狂奔。


    此時的他就像是一隻陷入瘋狂的獵豹,以極快的速度趕往風華城。


    他的內心不斷的祈禱。


    希望事情能出現一些轉機,希望鄧文生幡然悔悟。


    可當他進入城內,看到遊蕩的屍人、滿地的殘軀、燒毀的房屋……陳牧的心沉入了冰窟,隨之而來的便是熊熊怒火。


    鄧!文!生!


    陳牧緊緊握住拳頭,發出輕微的喀啦聲響。


    “夫君!”


    正在陳牧試圖尋找更多幸存者時,身後傳來了女人關切動聽的聲音。


    正是白纖羽。


    “你怎麽跟來了?”陳牧皺起眉頭。


    冷冽的風雨吹得女人白裙獵獵作響,被雨水打濕後,嬌軀愈發顯得玲瓏有致,


    她的眼神裏透著濃濃關切:“我放心不下你。”


    陳牧心中一暖,也沒再責備對方,望著地獄般的城池歎息道:“風華城成這樣,一半責任在於我,我不應該恪守太多規矩辦事。”


    “夫君,你已經盡力了,這不怪你。”


    看著男人自責的模樣,白纖羽心疼不已,沾著雨珠的嬌美雪靨又浮現出幾分怒氣:“這一切都是皇帝和鄧文生的錯。”


    “皇帝……”


    陳牧嗤的一聲冷笑。


    白纖羽美眸眺望著府衙方向:“也不知道皇帝現在怎麽樣了。”


    本想關心太後,可看著男人鐵青的臉,又沒敢開口。


    經過這次事件,她明白夫君對太後也很失望了,存有更大的怨念。


    “皇帝和太後肯定已經前往軍營了,畢竟那裏最安全。”


    陳牧嘲諷道。“如果說風華城誰最安全,那隻能是他們二位了。一個自私自利,一個冷血旁觀,雖無血脈,倒也配得上帝王家的母子。”


    白纖羽動了動粉唇,暗歎了口氣。


    “走,去軍營看看!”


    陳牧忽然抓起白纖羽被雨水侵冷的玉手。“我倒要瞧瞧,這二位現在心情如何。”


    “嗯。”


    女人濕透的濃發被冷風吹開,反握住男人的手。


    這一刻她心裏忽然有了重大決定。


    等事情結束迴到京城,她無論如何也要辭去朱雀使官職,與夫君遠離朝堂!


    她明白夫君很討厭當官。


    之所以現在混跡在朝堂,大部分原因就是為了她。


    所以,她不會再讓夫君做那些不開心的事情。


    ……


    因為之前對風華城已經熟悉,陳牧直接抄了近道前往軍營,路上又救了幾個幸存百姓。


    有神女帶天命穀的人在後麵布陣發放解藥,相信城內的局勢很快會穩定下來。


    來到軍營,陳牧果然看到了玄甲護衛。


    營地已經布置了長長的防線,上千士兵緊張駐守著,外麵還防止了油桶以及改良的車弩,凝重的氣氛彌漫在了整個軍營。


    陳牧與白纖羽表明身份,進入了營地。


    看到營地內被安置的百姓們,老弱病殘皆有,陳牧神情複雜:“不出意外,這些人都是鄧文生救的。”


    “如果不是韓夫人,或許……他不會走到這一步。”


    白纖羽幽幽道。


    陳牧冷笑:“是人是鬼,遲早會暴露出本來麵目。現在,他應該得到了他想要的。”


    進入大廳,最為矚目的便是小皇帝。


    盡管季瑉端坐鎮定,表露出一派皇帝的威儀,但還是能從他眼神裏看到惶然。


    旁邊幾個軍官與風華城的官員們激烈討論著什麽。


    有主張進城救人,有主張圍城剿殺,上演東州城的那一幕,也有人認為應該等陳牧帶來解藥……


    眾人吵的不可開交。


    直到陳牧與白纖羽進入後,大廳內瞬間安靜下來,不少人的臉上出現了喜色。


    小皇帝隻是眼皮微微一跳,並沒有太多餘的感情。


    “陳侯爺,您總算來了!”


    “陳侯爺,解藥配製的如何了?風華城快要完了,趕緊拿解藥救人啊。”


    “陳侯爺,你之前不是說百姓不會再異變嗎?為何屍人又出現了!”


    “……”


    官員們有期望的,有慶幸的,竟然還有指責的。


    認為這場禍亂是陳牧引起的。


    陳牧懶得理會這些人,目光巡視了一圈,並沒有看到那道身影,唇角勾起一道嘲諷。


    跟他想的一樣,那人已經不在了。


    不過陳牧還是問道:“鄧大人呢?”


    一名官員神情悲痛,將事情的經過講了出來,直唿鄧大人乃是大炎第一聖臣。


    其他一些官員們紛紛抹著眼淚,悲愴不已。


    陳牧沉默良久,目光看向了始終不發一語的小皇帝,上前淡淡問道:“陛下吃驚嗎?”


    他在質問。


    沒有半分恭敬的語氣。


    其他官員們看到這怪異的一幕,解釋一頭霧水,疑惑的看著陳牧與皇上。


    “你……是來笑話朕的?”


    季瑉眸子陰冷。


    哪知陳牧毫不畏懼的直視著他:“難道不可以嗎?”


    “放肆!”


    旁邊的榮公公氣的渾身發抖,指著陳牧尖聲怒道。“陳牧,你知道你再跟誰說話嗎?還不趕快跪下跟陛下謝罪!!”


    大廳內的其他人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勁,皆不敢說話,一個個站在旁邊看著。


    眾人震驚於陳牧竟然敢跟皇帝這麽對話。


    這家夥瘋了不成。


    “東州城共有五萬百姓,最後隻剩下了兩萬多人。”


    陳牧語氣緩慢,盡量讓自己吐出的每一個字鑽入皇帝的耳中。“我本來是可以救下這兩萬百姓的,可最後……全都變成了屍體。陛下,你覺得這是誰的錯?”


    季瑉死死盯著陳牧,就像是一條眼鏡蛇王,盯著挑釁它的小老鼠。


    他哼笑幾聲,口氣陰冷刻骨:“你的意思……是朕的錯?”


    “風華城四萬百姓,有三萬人幸存。”


    陳牧一字一頓道。“這三萬百姓是可以活的,可現在呢?還剩下多少?陛下,您覺得這是誰的錯?”


    大廳的氣氛僵冷,大廳內竟隱隱有著肅殺之感。


    察覺到不對的玄甲護衛來到了皇帝的身後,警惕盯著陳牧,手指按在刀鞘上。


    而白纖羽蓮足輕邁半步,與陳牧並肩。


    她細膩如玉的皓腕上纏著一條漆黑的鞭子,如一條隨時發起攻擊的毒蛇。


    靈韻美麗的杏眸摻著冷意。


    此時的她不再是大炎朝廷的朱雀使,隻是陳牧的妻子。


    一個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夫君的妻子!


    氣氛愈發僵持,似乎讓人喘不過氣來,不少官員額頭滲出了冷汗。


    皇帝鎮定自若,麵帶不屑。


    可他藏在袖子裏的拳頭卻發顫不停,無數的殺意湧上心頭,恨不得現在就拔刀殺了陳牧。


    身為皇帝,哪怕太後執政掌權,但從未有人敢如此不敬。


    似乎在陳牧的眼裏,他就是一個罪人!


    可笑!


    可悲!


    可恨!


    當然,季瑉也堅信陳牧不敢在這裏動手弑君,隻要他敢動手,那麽他和他身邊的所有女人,全都得死!


    即便逃了,這天下也無他容身之所!


    所以在皇帝矜傲的自尊心下,他擺出一副懶得與陳牧爭執的高冷表情。


    嘴裏隻吐出一個字:“滾!”


    這是高姿態的威信。


    更像是上位者展示自己寬宏胸懷而賜予的寬恕。


    旁邊的榮公公怒指著陳牧:“陳侯爺,你要明白你現在應該去做什麽,風華城的責任更在於你!陛下一路救了多少百姓,這些都是在給你收拾爛攤子,你還有臉敢來質問陛下……”


    榮公公喋喋不休的斥責陳牧。


    陳牧目光看向大廳外的那些百姓們,他們有的人恐懼哭泣,有的人麻木空洞,有的人哀思親人……


    雖然是人,可更像是一個個羔羊。


    隨意被背後的人們玩弄著。


    陳牧眼睛有些紅,這裏的紅不僅僅是悲傷,還包裹著一層無法熄滅的火焰。


    “陛下,鄧文生求死前有沒有對你說什麽?”


    陳牧問道。


    季瑉沒有吭聲,臉色陰沉如墨。


    “我相信並不是陛下蠢,而是你身邊總有些讒疾小人左右你的想法。若不清除這些垃圾,陛下還會犯下更多的愚蠢……”


    陳牧似笑非笑。


    這笑意看著有幾分滲人。


    榮公公麵龐憋紅:“陳牧,你真以為自己成為侯爺便可以藐視聖上嗎?你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聖上賜予的,你——”


    “唰!”


    銀燦燦刀芒劃過一線,刺亮如瀑!


    噗——


    榮公公的頭顱飛起,噴濺而出的鮮血直接澆了旁邊的皇帝滿身,臉上一片血染。


    冰冷鋒利的刀刃距離皇帝的臉頰僅有毫米之間。


    幾根發絲斷落。


    而毫無心理準備的季瑉這一瞬懵了。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溫熱的血液順著俊秀的臉頰滴滴而落,將他的思維全部剝奪。


    褲襠裏,似乎也有一攤溫熱。


    大廳內一片死寂。


    在場所有人全都張著嘴巴,陷入了呆滯。


    就連那玄甲護衛也被陳牧所散發出的磅礴煞氣給震住了,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生怕出手後,對方把皇帝給斬了。


    “榮公公為一己私欲,故意朝府衙隱瞞屍人之事,將其放任於府中。今日,就讓我陳牧為陛下清君側,免得陛下以後……再犯下蠢事!”


    陳牧收迴鯊齒巨刀,轉身走出大廳。


    一時竟無人敢攔!


    而這轉身,也代表著陳牧與皇帝的徹底決裂……更準確說是宣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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