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大陣還在運轉。


    偌大的陣台上鋪就著一層層眩目光滑,被飄落的雪霜一映,似有點點金砂。


    瘋女人還在瘋著。


    可在場所有人的焦點,卻已定格在了她的身上。


    若不是陳牧的一句話,沒有人會注意到這位二十多年的女人,人們已經習慣性的忽視她。


    二十三年前,曲護法因為一個男人離開了天命穀。


    一年後她懷著七個月的身孕迴來了。


    原因是男人拋棄了她,而她也中了一種難解的毒。


    雖然獨孤神遊和韓東江救下了她,可她腹中孩子卻沒了,成為了韓東江的犧牲品。


    女人瘋了。


    這一瘋便是二十二年。


    人們從剛開始的同情與關注到漸漸的遺忘,開始無視。


    唯一關心的,便是她什麽時候會死去。


    可沒有一個人想到,在她那瘋癲的外表下,竟然隱藏著一個毒婦的靈魂——韓夫人!


    一個在人們印象中溫柔善良的女人。


    就連韓東江也沒想到。


    因為當她把韓夫人當成棋子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會輕視對手,從而埋下禍患。


    “你是秋沁?”


    韓東江難以掩飾的驚愕目光死死盯著那個瘋女人。


    似乎難以接受自己的失敗竟然是因為這個瘋女人,自始至終都被對方戲耍。


    果然,她從來不懂女人的心思。


    “二十二年前,你為了趕走獨孤神遊,利用韓夫人去陷害對方……”


    陳牧對韓東江淡淡說道。“可那時,韓夫人便早就看透了你的心思,而且她也發現,你一直喜歡當女人,愛的隻是自己。


    尤其當你暗中將曲護法腹中的胎兒換走後,韓夫人肯定發現了你的秘密。那個時候她對你的愛意,便不複存在。因為她是一個比你更愛自己的人。


    其實說殘酷一點,她從來就沒有愛過你,她隻是喜歡你,就像那些寵物和玩具一樣,隻想著霸占。


    當她意識到你有更大陰謀時,她的計劃也隨之出現。


    女人一旦不再滿足於眼前的事務後,她的野心是極為可怕的,尤其是對於韓夫人這種占有欲極強的女人。


    她要的不僅僅是榮華富貴、不僅僅是天寶地材、也不僅僅是你韓東江……


    她想要的是整個天下!


    為此,她甚至不惜用嫁魂之術將自己的魂魄嫁接到曲護法身上,裝瘋賣傻二十年!”


    男人的話語令所有人不寒而栗。


    如果沒有之前指證妍兒姑娘,那麽此時無人會相信陳牧的這些無稽之言。


    畢竟這太過匪夷所思了。


    陳牧嘲弄的眼神盯著瘋女人曲護法,見對方還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樣,冷笑道:


    “沒關係,你繼續裝。”


    韓東江此刻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


    迴想起昔日種種,她的臉上浮現出濃濃的自嘲,到頭來自己終究不過是個小醜而已。


    可韓東江還是有些疑惑:“她真的一直在演戲?”


    她不是沒觀察過曲護法,但對方的瘋癲模樣讓她找不出一點破綻。


    尤其對方瘋了二十多年,這是何等的毅力。


    “當然不可能了。”


    陳牧收迴目光,笑著說道。“貴派的嫁魂之術與其他的換魂之術不一樣,它是可以與其他魂魄共存於一具身體的。


    所以,這具身體裏有兩個人。一個是瘋女人曲護法,而另一個便是韓夫人。


    隻不過韓夫人一直占據著主導權。


    如果我推測不錯,當初韓夫人知道了她被你暗中藏起來,於是便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曲護法。


    利用曲護法對女兒的愛,讓她心甘情願完成嫁魂之術,並且交出了身體的主導權。


    可是曲護法沒想到,韓夫人故意將她的一部分殘魄毀掉,導致曲護法隻能以殘魂形勢寄存在體內。


    與此同時,韓夫人又用秘術刺激曲護法,導致對方精神錯亂。


    這樣一來,瘋女人依舊是瘋女人,韓夫人也依舊是韓夫人,你們又怎麽能分辨出破綻?


    雖然曲護法瘋了,但是的她本能思維一直是尋找女兒。


    這也是為什麽,我們在見到她時,她總是詢問自己的女兒在哪兒。她不是在詢問我們,而是在詢問身體內的另一個人——韓夫人。”


    陳牧的解釋讓眾人恍然大悟。


    此刻,他們也終於見識到了韓夫人精明的算計與惡毒的心腸。


    她總是能利用人性的弱點來將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這二十年來,韓夫人一直在布局,她先是暗中在天命大陣中動了手腳,將陣眼挪移到另一處地方,然後重新規劃嫁魂的陣法路徑。


    也就是說,一旦韓東江利用天命大陣來嫁魂天命女,那麽最終被嫁魂的其實是她。


    她的魂魄會自動嫁接到我娘子身上,用對付曲護法的方法對付我娘子,占據主導權。


    終有一天,會因為天命女的身份,而取代我娘子成為皇後。


    再效仿如今的太後,獨掌朝綱,將全天下占為己有!”


    嘶——


    人群中不少人聽著脊背發涼。


    天命大陣本就不好動手腳,更別說挪移陣眼,神不知鬼不覺的重新規劃陣法路徑。


    這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


    但二十年遠遠足夠。


    “當然,她所做的不止於此。比如神龜島上的陷阱布局。”


    陳牧道。“我一直以為,韓夫人是擁有了‘乾坤之船’的鑰匙,才得以進入神龜島,進行陷阱布置。


    但我始終想不通她是用什麽方法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把那麽大的船搬過去,然後又搬迴來。


    而且我更是想不通,她為什麽要把鑰匙藏在那棵桃花樹下……


    但後來我仔細推敲了一遍所有的線索,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我把每一件事都想的太過複雜了。


    其實有些事情很簡單,隻是想太多,變得很複雜而已。”


    陳牧摸了摸鼻子,似笑非笑的盯著已經被孤立起來的瘋女人,淡淡道:


    “那枚能開啟密道找到‘乾坤之船’的玉牌,壓根就不是你放在桃樹下,而是獨孤神遊放的!”


    此刻原本瘋瘋癲癲的女人,變得沉默起來。


    她的周圍空無一人。


    幹瘦如柴木的她就像是一剪虛影,在風與雪中緩緩的搖曳,隨時消寂於夜中。


    “你說……哥哥曾經把那枚玉佩放在了桃花樹下?”


    女人的聲音變了。


    不再是曲護法以前的聲音,而是一種低沉,低沉中帶著一股磁媚。


    這熟悉的聲音,讓韓東江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自己徹底輸了。


    那個曾經看著傻傻天真的丫頭,卻把她當成了醜角,肆意放在手心玩弄著。


    算出了天命,卻算不出自己成為了棋子。


    這也許是天命者的悲哀。


    “不裝了?”


    陳牧唇角勾起譏笑,正要迴應,卻看到獨孤神遊的身影出現在了人群中,於是說道:“讓他告訴你吧。”


    “沒錯,當年我離開天命穀時,將玉牌放在了那棵桃樹下。”


    獨孤神遊目光複雜的看著女人,有失望、有不解、有難過……


    曾經兄妹二人的迴憶就像是包裹著糖皮的刀子,此時赤果果的展現出來,紮的心髒滿是鮮血。


    “我明白那天晚上是有人在陷害我,但我沒想過是你。因為你是我妹妹。”


    獨孤神遊語氣傷感悲痛。“而我更未想過我們兄妹二人再次見麵時,會在這裏。秋沁啊,你到底想要什麽?”


    “到底想要什麽?”


    韓夫人喃喃輕語,漸漸的,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癲狂起來。“哥,你覺得人失去自己喜歡的東西,會開心嗎?


    我隻是不想讓自己傷心而已,我隻是想要把曾經失去的一點一點的拿迴來。


    然後,隻要我喜歡的,我都會去搶!”


    獨孤神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的妹妹是如此的陌生,陌生的讓他害怕。


    陳牧繼續說道:“獨孤掌門原本就打算讓你和韓東江隱居在神龜島,但可惜他布置好一切後還沒來得及告訴你,便發生了那件慘事。


    獨孤神遊在離島之前,將你們唯一的紀念之物放在桃花樹下,算是塵封了一個迴憶。


    所以你壓根就不知道開啟‘乾坤之船’的玉牌就在你院內的桃花樹下。


    那麽你又是如何登上神龜島的呢?


    其實很簡單。


    你曾經與獨孤掌門坐船登上過那座島,所以神龜島並不會趕你下去。


    神龜島每九個月會浮出水麵一次,你便是在這個時間段登島布置陷阱,你有二十多年的時間去計劃,隻需要等七八次神龜島出現便足夠了。


    聽起來這種方法很笨,可也是你唯一能做到的!”


    似乎是陳牧帶有嘲諷的語氣讓韓夫人起了惱怒的情緒,也或許是得知自己錯失了用乾坤之船登島的機會,她那幹枯的爪子微微屈起……


    然後緊緊握在一起,似有骨骼發出的‘哢哢’之聲。


    那雙陰暗深幽的眸子也隨之緩緩抬起來,直勾勾的注視著陳牧,似乎在看一個死人。


    “陳牧,你知道你真的很令人討厭嗎?當初我就不敢將韓東江秘密的線索給你。”


    韓夫人獰聲道。


    當初陳牧單獨見她時,對方無意間給了他一枚石頭。


    正是靠著那塊石頭,陳牧才找到了韓東江的秘密之地。


    聽到女人的話,陳牧笑道:“你當時確實不應該給我線索,這讓我更加確定你不是曲護法。


    你應該繼續裝瘋,而不是被我詐出來,隻能說你心太急了。你想利用我除掉韓東江,讓你更加順利的完成嫁魂儀式,奈何把自己給暴露了。”


    韓夫人緩緩挺直了身軀,腳上的鐵鏈嘩嘩作響,幹枯的發絲隨風飄動。


    “沒關係,你拆穿了我的偽裝又如何?”


    韓夫人望著還在不停運轉的陣法,張開了雙臂。


    “我的計劃馬上就要完成了,我的魂魄會融入到你娘子的體內,然後徹底成為天命女。


    陳牧,你終究不過是個聰明點的棋子而已。


    你阻止不了這一切的。”


    隨著女人話音落下,陣台陡然發射出無數細絲般的光芒,這些光芒宛若長了眼睛似的紮在了韓夫人的體內。


    女人兩個深眼窩中,燃燒著兩點綠色的火焰。


    與此同時,更有一團熾熱的光球籠罩在她的周身,電光縈繞。


    地麵出現了七顆明亮星辰,交替縱橫。


    看到這一幕,眾人頓時一驚,明白對方是要正式開始嫁魂之術,神女和幾位長老立即衝了過去,欲要阻止對方。


    可剛衝到三丈距離時,就被雷電交織的光球給擋住。


    “七星鬥罡陣!”


    望著地麵交織的陣法,眾長老麵露驚訝。


    想要破除此陣法倒也不難,但需要耗費一些時間,等到那時候恐怕對方早已嫁魂成功。


    “厲害,厲害,後手挺多的。”


    陳牧拍著手掌,看起來完全沒有一點擔心的樣子。


    被光線纏繞的韓夫人冷笑:“陳牧,等嫁魂之術結束,我便徹底取代你娘子,你和她的孽緣就此結束。不過你身邊有那麽多女人,不差她一個。”


    “不好意思,我家娘子獨一無二,而且我會救到她的。”


    陳牧聳了聳肩。


    韓夫人自然不信,被電光映照的枯瘦臉頰宛若惡鬼,格外猙獰:“那你知道她被我藏在哪兒嗎?”


    “自然是在天命穀內。”


    陳牧說道。“畢竟不能離天命大陣太遠,而且還不能被韓東江發現,所以隻能有一個地方。”


    韓夫人微微眯起眼睛,有了不詳的預感。


    韓東江也饒有興趣的看著陳牧。


    如果白纖羽真的在天命穀內,她肯定會搜查到的,無論藏在哪兒都不可能忽視。


    除非……


    韓東江腦中光芒一掠,猛然想到了一處地方,臉上的表情隨即變的怪異起來。


    如果說天命穀內有一處地方她會忽視,那隻有——


    “你的墓地!”


    陳牧目光灼灼的盯著勃然變色的韓夫人,揚聲說道。“一個被人遺忘,被人討厭,沒有墓碑,也無人去掃墓的墓地,無疑是最安全的!”


    “厲害。”


    與心中的所想驗證後,韓東江看向陳牧的眸子更為佩服。


    她想起之前陳牧突然要求去看韓夫人的墓。


    也許從那時候,陳牧就已經起疑了。


    韓夫人的墓地離天命大陣最近,而她又極其討厭這個女人,從來不去關注那片已經成為荒地的墳墓,根本不可能去檢測。


    所以,自始至終白纖羽就被關在墓地內。


    這也是為什麽,在通過鬼新娘的附身後,白纖羽告訴陳牧四周一片漆黑,根本不知身處何地的原因。


    因為她就被困在棺材裏!


    韓夫人陰惻惻的盯著陳牧,內心的不安擴散到身體每一處部位,唿吸急促。


    陳牧竟然推測出了她娘子被藏在墓地。


    那白纖羽會不會被提前救?


    不可能!


    她一直利用陣法的靈印與墓地那邊的陣法保持聯係,隻要白纖羽那裏有任何異常,她就會引爆墓地陣法,大不了雙方同歸於盡。


    到目前為止,她並沒有察覺到有任何異常。


    所以白纖羽應該還在棺木內。


    就在韓夫人自我安慰時,卻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


    對方被神女一派的一位長老帶來。


    韓夫人臉色驟然大變,渾身如墜冰窖,從頭冷到腳底。


    “夫君!”


    女人飽含著激動、興奮的聲音傳來。


    白纖羽一襲如雪長裙。


    盡管略顯風塵疲憊,看起來消瘦了一些,可於風雪夜色下依舊美的如人間仙女。


    女人明淨的絕美臉頰上沾著晶瑩的淚珠兒。


    朱唇染起的笑容格外迷人。


    來了!


    陳牧轉身望著無比熟悉的美麗倩影,張開雙臂,笑容燦爛:“娘子,為夫說過會救你,就一定不會食言,是不是很感動?”


    女人裙腳翻飛,如蝴蝶般撲向了男人。


    陳牧正要享受一下久違的溫香暖玉,白纖羽卻在他麵前停下腳步,開口問道:“夫君,寧玥玥是誰?前女友是什麽?你以前的情人?”


    “呃……”


    陳牧張著雙臂站在原地,腦袋有點懵。


    娘子怎麽知道?


    他恍然意識到了什麽,扭頭掃了一眼周圍,果然看到陰暗處有鬼新娘的身影。


    也就是說,娘子剛才通過鬼新娘的感知,聽到了所有的對話。


    陳牧臉色發黑。


    麻蛋的,直接說某人就行了,扯什麽前女友啊。


    不過也說明,對方並不是登島之後才能讓娘子感知,其他地方也可以?


    這鬼新娘與娘子到底什麽關係?


    “陳!牧!”


    怨毒飽含著無上憤怒的聲音從韓夫人口中迸出。


    此時的她如瘋如魔。


    從見到白纖羽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自己所有的計劃都被這個男人給破壞了。


    “娘子,你先到一旁休息,我晚上跟你好好解釋。”


    陳牧硬著頭皮連哄帶騙把白纖羽推到莫寒霜身邊,暗暗鬆了口氣,看向韓夫人。


    “看你這樣子,是打算咬我嗎?”


    陳牧笑道。


    另一側的韓東江卻笑了起來,素手輕撫著自己的臉頰,一派幸災樂禍:“秋沁啊,我算是明白了,有些時候天命是無法改變的,你強求不得!”


    “你閉嘴!”


    韓夫人麵部扭曲,揮手撤掉了嫁魂陣法,噬人般的目光瞪著陳牧。


    “陳牧,我承認你很聰明,但是你別忘了你現在在什麽地方!你以為,這二十二年我就隻做了這些事嗎?


    這是你們逼我的,今天……我讓你們所有人給我陪葬!”


    韓夫人左手鬥指,右手劍指,結出了一道詭異的手印,一團漣漪的光漸漸擴散。


    一瞬間,天空中飄落的雪霜陡然靜止。


    整片天幕被一片紅色的布緩緩掩蓋,翻滾的紅浪好似洶湧波濤,壓迫著眾人心髒。


    “這是什麽?”陳牧眼皮狂跳。


    雖然他預想到韓夫人應該還有底牌,但沒想過要這麽恐怖啊,畢竟對方的修為不算頂級,尤其現在處於曲護法的身體內。


    就連神女幾人也是蹙眉疑惑。


    赫然,天幕中的紅布緩緩裂開,被一雙無比巨大的手扯開,露出了一張猙獰可怖的臉。


    這張臉大的幾乎籠罩住了整座島。


    “這是幻境嗎?”


    陳牧屏住了唿吸,內心無比震撼。“老婆,趕緊過來看上帝。”


    ——


    作者的話:麻蛋,甘肅這邊又是出現疫情,排隊大半天做核酸,結果還是沒做上,人太多。劇情也沒能結束。這章大概五千多字,希望明天能結束,em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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