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辟武乃是東州城的最高行政長官。


    在東州城的這十幾年裏早已成為一方土皇帝的存在,在朝中也有不少官員給予庇護。


    他為人低調穩重,行政手段也是頗高。


    當初匪患混亂的東州城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條,並且其繁華程度僅次於京城,即便有時朝中會有一些彈劾他的折子存在,但大多都是石沉大海,濺不起半點水花。


    這無疑是一個能力極強的官員,卻也擁有其他官員的通病。


    比如受賄、徇私枉法等等。


    但隻要不是太過火,上麵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有時候官貪一點才能讓人放心,也更省心。


    杜辟武還有一個優點是,從不跟冥衛和西廠起衝突。


    每年都會定期給這兩大朝中勢力送去精貴的禮物,但不會與之進行更深的結交,會保持一定距離。


    我不巴結你,但你們也別來找我的茬。


    他是一個聰明人,所以此刻當麵指責白纖羽就顯得很奇怪了。


    尤其明眼人都知道,他對這位夫人並沒多少感情。


    此時卻因為屍體的丟失而突然對白纖羽發難,很明顯背後藏著更深層次的含義。


    “杜大人要如何交代?”


    白纖羽眼神冷淡,內心也詫異於對方的行為。


    杜辟武拂袖怒聲道:“本官本已經算好了時日於三天後安葬夫人,並且請來高僧為本官夫人誦經渡送,可如今我夫人的屍體卻消失不見,這葬禮如何進行!總不能拿幾件衣服放在棺木裏吧,這成何體統!”


    “那就把安葬之日延後。”


    性格本就孤傲的白纖羽才懶得理會對方的憤怒,隨口冷冷道。


    杜辟武氣急而笑:“朱雀大人恐怕不知道,此次下官請來誦經超度的乃是大威寺的紅塵法師,若錯過這次,下次又如何能請來……”


    此言一出,白纖羽萬古寒冰般的眸子投了過來。


    “你說誰?”


    “大威寺的紅塵法師。”杜辟武說道。


    白纖羽眯起好看的鳳眸,沉默片刻後冷諷道:“請什麽不好,非得請一頭驢,真是惡心!你夫人的屍體我會想辦法找到的!”


    說完,便離開了停屍房。


    待所有冥衛都離開後,原本憤怒的杜辟武臉上神情漸漸平靜下來。


    他雙手支撐在棺木上,望著空蕩蕩的棺材也不說話,就這麽看著,空幽的眸子似乎失去了焦距,變得格外空漠。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發出了“嗤”的一聲冷笑。


    搖頭嘀咕了一句,便走出了停屍房。


    隨著房門關閉,屋內最後一絲光線被隔斷,陷入了暗沉死寂之中,唯有陰森森的氣息流轉著。


    而這時,另一副棺材內的無頭屍體,忽然動了一下。


    那是於醜醜的屍體。


    ——


    喧鬧繁華的大街上,褪去偽裝換上新麵具的陳牧,望著眼前熟悉的和尚,陷入了沉思。


    他本來是打算找朱雀使和陸天穹商議最近案情的。


    誰知道在半路碰到了熟人。


    眼前的紅塵和尚依舊跟以前一樣,體格魁梧,站在麵前就像是一座蓄滿了驚人氣勢的火山。


    如果說陳牧最討厭的人裏有誰,那麽這和尚絕對占有一席地位。


    無比討厭的那種。


    上次這和尚被他用一番言語破了佛心,導致對方出現了心魔,此後便再也沒出現過。


    原以為這和尚會下線,沒曾想又冒了出來。


    “陳施主。”


    紅塵和尚雙手合十,眼眸寧和,笑容仿佛是見到了多年的老朋友那般親切。“我們又見麵了。”


    陳牧指著臉上的新偽裝麵具:“這你都能認出來?”


    “人生來便隻有一種形態,獨一無二的,無論如何偽裝,他的靈魂、他的眼睛、他的氣味都標識著身份。”


    紅塵笑著說道。


    經曆了上次心魔事件的他,此時似乎變得更灑脫了一些。


    尤其是那雙蘊著智慧的雙眸宛若流轉著的星辰,似乎間這片天地全都裝了進去,一視而透。


    周圍匆忙而過的行人們下意識避讓,卻並不感到違和。


    “裝逼確實有一手。”


    陳牧摟住和尚的肩膀,淡淡道。“好好的寺院不待著,怎麽又跑來這裏了,肚子裏又裝了什麽壞水。”


    紅塵和尚道:“是來超度一位逝者。”


    “厲害啊,能請得動你這種級別的大佬,對方身份不低吧。”陳牧嘲諷道。


    紅塵和尚也不否認:“是不低,而且……他給的也多。”


    陳牧眉梢微微挑起,眼瞳裏異色閃過。


    天氣有些炎熱,兩旁的小吃肉菜小攤上招惹了不少蒼蠅,在大街上嗡嗡的飛舞著,奇怪的是在離陳牧和紅塵二人距離兩米遠時,卻沒有一個飛蟲蒼蠅靠近。


    這並非是陳牧的緣故,而是和尚身上散發著一股奇異的聖潔氣息。


    仿佛周身鍍上了一層白芒佛光。


    “行,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好好去超度吧,別讓人家白掏錢了。”


    陳牧重重拍了拍對方的後背。


    “你很焦躁。”


    和尚突然說道。


    陳牧掏了掏耳朵,然後‘啪’的一聲在和尚光頭拍了一巴掌,一字一頓道:“以後別出現在老子麵前,看到你真的是太惡心了,行嗎?”


    被扇了一巴掌的紅塵和尚並未生氣。


    他微笑道:“陳施主在焦躁什麽?是怕我又談論起你家娘子,或者……施主害怕了。”


    陳牧臉色冷了下來。


    濕潤漆黑的眼中驟然生騰出一股灼傷人的火焰。


    “現在的和尚都怎麽了?一個個的戒不掉美色嗎?既然戒不掉,那要不我送你去西廠,總會戒掉的。”


    和尚雙手合十:“萬般皆法,萬人皆佛,貧僧追求的依舊是佛法。”


    陳牧冷笑:“博文愛道,道必難會;守誌奉道,其道甚大。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修你大爺的佛!”


    聽著陳牧之言,紅塵和尚眸裏綻放出複雜之色。


    他輕歎了口氣說道:“施主果然有佛心慧根,可惜卻甘願於紅塵中墮落,乃是佛門一大損失啊。”


    好家夥,開始勸老子出家當和尚了。


    陳牧看了眼周圍喧鬧的人群,淡淡道:“找個沒人的地方,我們打一架如何?上次我打不過你,這次試試?”


    “打贏了我又能如何?”


    紅塵和尚笑道。“若是能讓施主出氣,貧僧願意挨打。”


    陳牧沉默了。


    數秒後,他一拳朝著和尚的鼻梁打去。


    砰!


    拳頭結結實實打在了和尚的臉上。


    和尚沒有發出慘叫聲,也沒有血液飆濺出來,而陳牧感覺自己就像是打在一團棉花上。


    有一瞬間,他都錯覺認為對方的臉就是一團棉花,


    “施主出氣了嗎?”


    紅塵笑著問道,語氣中還帶著幾分關切。


    陳牧緩緩收迴拳頭,眯眼打量著:“實力又精進了?上次雖然沒跟你打過,但好像也沒這麽強?”


    “多虧了陳施主送給貧僧的心魔,小僧才得以磨煉。”


    紅塵和尚由衷感謝。


    陳牧死死盯著對方並不討厭,卻又十分討厭的臉頰,淡淡道:“類似於金鍾罩的防護功法吧。”


    紅塵和尚笑著也不迴答。


    “算了,不跟你浪費時間了,確實打不過。”


    陳牧無力擺了擺手。


    然而就在他轉身的刹那,忽然又一拳砸向對方的麵門,蘊含犀利勁氣的拳頭依舊仿佛陷入了棉花。


    但在揮拳的同時,陳牧暗中踏出了一腳。


    結結實實踩在了對方的腳趾上。


    紅塵和尚搖了搖頭,輕歎道:“陳施主若真這般討厭小僧,不妨做一個小僧的木偶,天天毆打便是。”


    “好主意,我會考慮的。”


    陳牧很認真的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這次是真的離開。


    注視著陳牧身影消失在人潮中,紅塵和尚臉上的表情才變得微微扭曲起來,呲了呲牙,脫掉僧鞋,低頭望著被踩腫的腳趾頭,喃喃道:“小孩子才踩腳趾。”


    ——


    來到‘香苑’青樓,跟上次一樣,陳牧在老鴇的帶領下進入秘密接頭的包廂。


    “陳大人,要不先給您叫兩個姑娘?”


    老鴇貼心的問道。


    陳牧擺手:“不了,給我一杯茶足夠。”


    有了上次的經驗,陳牧可不敢再亂叫姑娘了,況且他現在也沒啥精力在別的姑娘身上發泄。


    給巧兒也送了不少餘糧,那丫頭喂得飽飽的。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一襲黑袍的朱雀使出現在了房間,看著陳牧獨自一人喝茶,麵具下的唇角微微翹起。


    混蛋夫君,總算老實了一迴。


    “下官見過朱雀使。”陳牧起身行禮。


    “免了。”


    朱雀使坐在桌旁,故意調侃道。“今兒個陳大人為何這般老實,是瞧不上這裏的姑娘了嗎?”


    陳牧語氣真摯:“朱雀大人還是對下官有誤解,下官對煙花女人並無半分興趣,上次也是逢場作戲而已。況且……下官心中也隻有一人,對其他女人提不起興趣。”


    聽到這話,朱雀使芳心甜絲絲的。


    今天的夫君不氣人。


    她淡淡道:“既然你心目中隻有你娘子一人,以後就少拈花惹草。”


    “朱雀大人說的是,不過……”


    陳牧頓了頓,忽然抬頭用溫柔的目光看著她。“下官所說的衷情之人並非是我家娘子,而是——”


    陳牧沒有繼續說下去,臉上反倒是露出了一副黯然模樣。


    “罷了,不提也罷。”


    無奈苦澀的表情在陳牧俊朗的臉上凝聚出了淡淡的憂傷,仿佛可以預見到這男人內心的苦悶。


    咯嘣蹦!


    女人衣袖裏的拳頭又捏緊了。


    你就不能對這王八蛋夫君帶有一點期望!


    老娘怎麽瞎了眼看上這。


    迴去後立馬休了!


    朱雀使忍不住冷冷道:“你對本官有想法?”


    陳牧誠惶誠恐:“朱雀大人莫要多想,在下官心裏,朱雀大人猶如那九天玄女冰清玉潔,這世間任何一男子都沒資格擁有。下官……也隻能在夢裏有些念想。”


    陳牧的言語越來越大膽放肆了,一步步試探對方的底線。


    對付這種女人,直接攻過去。


    磨磨唧唧反而成不了大事,讓對方看輕厭惡。


    朱雀使眼神一動,猶豫了一下問道:“陳牧,我給你一個選擇,既然你妻子在你心裏沒什麽份量,那不如休了她,我便考慮接納你,如何?”


    “這個……請恕下官難以答應。”


    陳牧苦笑。


    朱雀使鬆了口氣、


    陳牧道:“我那娘子實在太喜歡我了,如果我真的休了,必然會一哭二鬧三上吊,上次我就隨便說了句要休了她,您猜怎麽著,她苦苦哀求了我一天一夜,還跪在搓衣板上……”


    聽著陳牧煞有其事的說著,白纖羽微張著小嘴。


    老娘什麽時候這麽卑微過!


    有一瞬間,她還真想把麵具摘下來,讓這夫君當場羞愧至死,但還是忍住了。


    編!


    接著編!


    現在編的越離譜,到時候越尷尬是你,老娘看你什麽表情。


    “不休,那本官便不會考慮你。”


    白纖羽故意逼迫。


    陳牧舔著臉笑著說道:“其實……多一個夫人也沒什麽,大家閑了還可以玩玩遊戲什麽的,家裏也熱鬧。”


    無恥到了極致!


    白纖羽氣急冷笑:“本官若是沒記錯,除了你家娘子外,你在外麵還有好幾個情人吧,到時候你吃得消嗎?總不能今天與這個洞房,明天與那個行房吧。”


    陳牧咳嗽了一聲,吐出了一句話:“夫人們可以輪流坐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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