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迴往六扇門的途中,陳牧遇到了一個討厭的人。


    一個非常討厭的人。


    那個和尚。


    那個……曾經說他娘子是妖的惡心和尚。


    說實話,陳牧討厭的人並不是很多,比如那個黎千戶、玄武、西廠死太監等等。


    但最討厭的無疑是眼前的這個僧人。


    原因很簡單,對方詆毀他娘子。


    就憑這一點,哪怕這和尚以後表現的如何友善,如何普度眾人,如何深明大義,也不可能有一絲改觀。


    “陳施主……”


    法號名為‘紅塵’的和尚依舊是那身袈裟,魁梧昂藏,站在麵前仿佛一堵牆似的,很有壓迫感。


    一看就修煉不俗。


    當然,陳牧之前見過對方與蛇妖大戰,修為確實牛逼滴很,但似乎隻會一個大招——


    大威天龍。


    除此之外,這和尚好像沒啥別的招數。


    “真巧啊大師,咱們又見麵了。”陳牧笑容燦爛。


    “說明貧僧與施主有緣。”


    僧人微微一笑。


    陳牧上前勾住他的肩膀,有些疑惑的問道:“大師啊,上次你說我家娘子是妖,可到現在我家娘子都沒變身,為什麽?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


    “阿彌陀佛,是貧僧搞錯了,特來跟施主道歉。”


    僧人竟然主動認錯。


    然而下一秒他便說道:“但貴夫人確實有問題,貧僧的本事想必施主也見到了,絕非江湖騙子。”


    “本事?我沒看到啊。”


    陳牧睜眼說瞎話,隨即好奇道,“請問大師,我家娘子有什麽問題。”


    “她——”


    “等一下。”


    陳牧忽然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大師,咱們找個偏僻點的地方,免得被人聽到。”


    “也好。”


    僧人含笑點頭。


    在陳牧的帶領下,兩人來到了一處頗為偏僻的空曠之地,四周是一些稀疏的樹木。


    扶疏的枝葉隨風搖曳,颯然有聲。


    “來,現在可以說了。”


    陳牧臉上笑容依然親切,但眼裏早已沒有了笑意。


    看了眼陳牧背在身後的鯊齒刀,紅塵和尚眉目間平平淡淡的不見喜怒,輕聲說道:


    “施主願意相信貧僧嗎?”


    “那要看你說的話有沒說服力了,我可不是傻子,我的本事你也見識到了,對吧。”


    陳牧用挑釁的目光看著對方。


    和尚當然知道陳牧不是傻子,而且很聰明,無論是在辦案時,還是麵對女人時,都像是獵人。


    但獵人有一個最大的弱點……那就是多疑。


    紅塵和尚想了想,問道:“之前貧僧說貴夫人是妖時,施主為何不相信……貧僧的意思是,施主的心完全沒有任何動搖。”


    當時他暗中用了蠱惑術,卻失敗了。


    這讓他倍感疑惑。


    陳牧咧嘴一笑,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你知道人和妖最大的區別是什麽嗎?”


    “望施主解惑。”


    紅塵僧人像是一個學生,虔誠聆聽。


    於是陳牧說了一句廢話:“因為人就是人,妖就是妖,哪怕是人妖,它也是妖。”


    這的確是一句廢話。


    但紅塵和尚卻蹙起了眉頭,陷入了沉思,就好像真的變成了一個得到師尊解惑的學生。


    陳牧看著他,也不說話。


    此時的晨光頗為耀眼,整片天空看去像是一塊擰過的、潮濕的淡藍畫布。


    萬物生機盎然,一切都是那麽的安詳。


    飽滿的光輝映照在僧人的潔淨的袈裟上,好似堵上了一層金邊,宛若佛陀轉世。


    一時間,陳牧看失了神。


    而就在這一刻,僧人陡然開口,音浪的餘震仿佛都在喉間腹裏滾動:“貴夫人殺過人!”


    陳牧一愣,轉而笑道:“我也殺過。”


    “她殺過不少人。”


    僧人目如鋒鏑。


    “我也殺過不少。”陳牧一臉認真道。“而且還是我的子子孫孫,每次差不多要死十億。”


    紅塵和尚沉默片刻,開口道:“施主,貧僧不開玩笑。”


    “你覺得我像是在開玩笑?”


    陳牧笑容裏帶著一絲不屑的冷蔑,將刀取下來握在手裏。“你說你有本事,那就讓我試試你究竟有多大大本事。”


    空氣安靜了下來。


    唯有貼地的草根間,傳出一陣陣蟋蟀的鳴叫聲。


    風兒乍起。


    紅塵和尚袈裟緩緩拂動,就像是漣漪的水波,帶著一種靜逸中的動態美感。


    “施主信了。”


    感受到陳牧身上波動的情緒,僧人忽然笑了起來。


    笑意從唇角緩緩裂開到耳根,有一種陰謀得逞的笑,發自內心的得意笑容。


    陳牧臉色陰沉下來。


    他明白自己無形之間著了這和尚的道,握著刀柄的手緩緩繃緊,刀尖微鳴,暗示著絮亂的心境。


    這一幕愈發讓和尚得意起來。


    他確信了一件事——


    陳牧在裝糊塗,一直以來他都在裝糊塗。


    不過想想也是,這麽聰明的一個人,又怎會以一種純舔狗加傻子的形象出現在自家娘子麵前。


    陳牧是獵人。


    獵人永遠不會讓自己成為獵物,除非他的道行太低,顯然陳牧並不是這樣的人。


    決定乘勝壓迫的和尚再次開口:“你娘子,就是一座地獄。”


    然而這一次,他犯了致命錯誤。


    隻見陳牧嘴角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語氣溫和且決然:“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一語雙關。


    紅塵和尚臉上的笑意陡然停滯。


    神情震驚。


    濕潤明亮的眸子逐漸被一層陰霾所占據,袈裟上浮出虯勁的肌肉線條,益發凸顯他的高大結實。


    他牢牢盯著陳牧,像是在仰望一尊佛像,又像是在看隔世的仇人。


    嫉妒、迷茫、憤怒、不解……


    種種情緒交織在和尚的心裏,慢慢的竟種下了一顆心魔的種子。


    察覺到這一點的紅塵和尚悚然一驚,後背竟已出冷汗,他連忙雙手合什,默念心經。


    許久,他身上的陰霾之氣淡去,眼神恢複了幹淨澄澈。


    “貧僧不該得意的。”


    紅塵和尚歎了口氣,“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施主這句話,怕要在佛界掀起一陣巨浪啊。”


    他後悔啊。


    本來可以穩穩壓住陳牧,給對方心裏種下一顆疑心果,從而使對方慢慢與自家娘子產生間隙。


    眼看就要成功了,卻因為自己一時得意,犯了大錯。


    妖,可以迷惑人心。


    佛,也可以迷惑人心。


    其實從見到陳牧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施展蠱惑術。


    可惜最終因為陳牧的一句驚世駭俗之語,所有鋪墊全部毀去,反而給自己種下了心魔。


    他小看了陳牧。


    看到和尚服軟,陳牧暗暗鬆了口氣。


    剛才內心裏產生了一些對娘子不滿的想法,幸好身為穿越者的他臨時還了對方一擊。


    這和尚太特麽雞賊了,直接攻擊對方的心境。


    如此卑劣行徑讓陳牧對這和尚愈發厭惡,淡淡道:“我想見識一下你的本事。”


    陳牧抬起鯊齒刀。


    紅塵和尚苦笑:“之前貧僧與蛇妖爭鬥的時候,施主不是已經見識過了嗎?”


    “我想親自體驗一下你有多厲害。”


    “施主,你會後悔的。”紅塵和尚語氣平和,“你已經占了上風,無須給自己找不痛快。”


    “和尚你怕了?”陳牧哈哈大笑了起來。


    紅塵和尚盯著陳牧,片刻後淡淡道:“施主想如何見識。”


    “很簡單,你站著不動,讓我劈一刀,我看看你能否抗住這一刀。”陳牧很無恥的說道。


    然而和尚卻答應了:“好。”


    這是兩人的第二次交鋒。


    陳牧想要繼續打壓對方,和尚想要挽迴一點麵子,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嗤啦……


    刀尖在濕潤的地麵緩緩拉出一道鋒利的傷痕。


    陳牧一步一步往後退。


    剛好四十米停住。


    望著巋然如山的僧人,陳牧揚聲喊道:“禿驢,你可千萬不能動,你一動就代表輸了。”


    紅塵和尚沉默不言,雙手合什,緩緩閉上眼睛。


    他對陳牧的實力了如指掌。


    對方沒有任何修為。


    所以看到陳牧退到四十米之外,他雖然疑惑,但並沒有太多想法,甚至認為陳牧會用暗器。


    “還閉上眼睛,裝你大爺的比。”


    陳牧啐了口唾沫,雙手握緊刀柄,右手臂殘餘的神秘力量一點一點的灌入刀身……


    唰!


    刀鋒劈出!


    宛如天降瀑布般,銀河直落九日而下!


    長長的匹練一點一點延伸而出,剛好四十餘米,猶如一道長龍唿嘯而至。


    和尚驀然睜開眼眸。


    他盯著頭頂落下的刀芒,神情愕然,又有些不解。


    就在刀芒劈在頭皮的刹那,他歎息一聲,腳步輕輕挪動,刀芒擦著他的肩膀輕輕落下。


    地麵轟然割裂出一道長痕。


    陳牧麵色蒼白,輕喘了口氣,望著躲開的和尚嘲諷道:“大師,你這就沒意思了。”


    “貧僧又上你的當了。”


    紅塵和尚望著地上的刀痕,表情苦澀。


    他看著提刀走來的陳牧,目光複雜:“你對貧僧動了殺心。”


    “有嗎?”


    陳牧一副很無辜的樣子。


    “說明你在乎她。”


    “我本來就在乎。”陳牧聳肩。


    這臭和尚,到現在還想攻擊他的心境。


    他將鯊齒刀放在對方的脖頸上,語氣冰冷:“出家人不打誑語,老實告訴我,剛才那一刀你能不能扛得住。”


    “貧僧扛不住。”紅塵和尚神情黯然。


    媽的,老奸賊!


    陳牧暗罵一聲,知道對方看穿了他的想法,悻悻將刀收起來:“等著,總有一天老子真正打的讓你躲!”


    本來想測量一下兩人的差距,結果這和尚不給機會。


    當然,陳牧還有其他目的。


    剛才雖然在心理層麵上占了上風,但和尚終究對他造成了影響,索性想借著一刀釋放出負麵情緒。


    然而這和尚關鍵時刻認慫,導致這團情緒憋在心裏發不出來。


    “雖然貧僧輸了,但至少知道了施主在裝糊塗。”


    和尚笑道。


    陳牧以一副毫不在意的口吻說道:“裝糊塗?老子壓根就不在乎她是誰。”


    紅塵僧人笑容再次僵在臉上。


    ‘裝糊塗’與‘不在乎’完全是兩個心理層麵。


    他又輸了。


    陳牧忽然饒有興致的盯著和尚,問道:“你為什麽這麽熱衷於挑撥我和娘子的關係?”


    “施主明知故問。”和尚眼簾低垂。


    陳牧嘿嘿笑道:“要我親口說出來嗎?”


    紅塵和尚抬起眼睛,有些詫異的望著陳牧,嘴角一抹弧度勾起:“那麽請施主說出來。”


    說出來,就代表陳牧還是在意和尚之前的話。


    顯然在和尚看來,此刻的陳牧有些得意忘形了,就像之前的他一樣。


    “那我就說了……”


    陳牧一步踏前,直視著僧人晶亮的虎目,一字一頓道:“大師,我是你這輩子得不到的男人,放棄吧。”


    紅塵和尚表情愣住了。


    唇角抽搐。


    他很自然的後退了一步,笑道:“施主倒是很幽默。”


    “幽默嗎?”


    陳牧唇角泛起冷笑:“陰魂不散的跟著我,還故意挑撥我與娘子的關係,不就是饞我的身子嗎?”


    紅塵和尚:“……”


    “哈哈,開個玩笑。”


    看到和尚吃癟的表情,陳牧心中的鬱氣終於消散了不少,忍不住大笑起來。


    重重拍著和尚的肩膀:“大師,你就是個弟弟。”


    說完,陳牧轉身大步離去。


    望著陳牧逐漸遠去的身影,紅塵和尚重重吐了口氣,苦笑著搖頭:“這次,真正遇到對手了。”


    ……


    街道上,陳牧唇角漾著笑意,扛著鯊齒大刀,邁著勝利者的螃蟹‘八字步’悠哉走著。


    路人行人看到他,都下意識躲避。


    “媽的,打不過啊。”


    迴想起對方輕飄飄躲過他那四十米大刀的一幕,陳牧心情又鬱悶起來。


    對方如果不躲,他至少有底。


    可那和尚關鍵時刻看穿了他的心思,竟然不要臉的躲了,導致陳牧盤算失盡。


    這是一種心理上的壓迫。


    以後麵對那和尚,在氣勢上陳牧總要怯上一頭,除非真正打得對方東躲西藏。


    “沒關係,爺現在已經算是小高手,會慢慢起來的。”


    陳牧吐了口濁氣。


    雖然自我安慰,但心口還是有點悶。


    終究那和尚還是影響了他。


    快到六扇門時,陳牧一咬牙,直接朝著家裏奔去。


    不到兩盞茶的工夫,陳牧便氣喘籲籲的來到家中,正在擦拭衣櫃的青蘿看到陳牧這番模樣,以為出了什麽事,連忙過來扶住他:“姐夫,怎麽了?”


    “你姐呢。”


    陳牧喘著粗氣問道。


    “在後院修剪花——”


    少女還未說完,陳牧便推開她朝著後院跑去。


    很快,他便在花圃中看到了一襲白裙的娘子正拿著剪刀,細心的剪裁花葉。


    恬靜如仙女。


    看到陳牧出現,她麵露疑惑。


    “夫——”


    還未出聲詢問,陳牧驀地將她推倒在草地上,生怕傷到夫君的她連忙將手中的剪刀扔掉。


    “讓我親你一口。”


    盯著娘子茫然困惑的漂亮美眸,男人說道。


    “???”


    女人有些傻眼。


    緊接著對方便很霸道的吻住了她的櫻唇……


    白纖羽眼中湧現出一抹羞怒。


    身為朱雀使的她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強迫,哪怕對方是她的夫君,下意識的,便要一掌推過去。


    這時陳牧忽然抬頭說道:“哪怕你真的是地獄,以後也隻能老子一個人入!”


    說完,陳牧再次低頭。


    女人揮起的手臂僵住,慢慢的,如蛇一般環在了男人的脖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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