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自己所愛之人付出了那麽多,到今天才幡然悔悟,他不過是一顆棋子而已。


    而執棋的人,在死了這麽久以後,依然可以操縱他的心。依然可以讓他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她的嘴角突然有了一抹笑容。“我想,攻城的時候,來的人,必然不會是洛沉了。”她說得自信,周圍的人卻都是一臉的不相信。


    “他是將軍,他不來誰來?”非言問她。


    “不管誰來,反正都不會是洛沉。隻要不是洛沉,我們就會多一分的勝算。”她起身,“我先去準備一下,你們時刻觀察著城門外的情況,一旦梓錦國的人過來,就立刻通知我!”


    慕爍不明所以,她這種自信並不像是空穴來風,似乎是真的篤定了洛沉根本就不會出現。他隻能點頭,“我會去準備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慕梨瀟點過頭,起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她脫下身上的盔甲,正準備洗臉,就看到皇甫晟走了進來,雙手不由得一顫,手心的水都灑了出去。


    “其實你根本就沒有打算要活著迴來吧?”他的語氣裏滿滿都是悲傷,聽得慕梨瀟心裏一痛。


    “誰說我沒有打算要活著迴來了?”她的手還在不聽使喚地顫抖著。她在戰場上的時候,雙手都沒有過這樣的顫抖,可是麵對皇甫晟,卻是前所未有的心虛。


    “你自己說的。”皇甫晟一步步走到了她身邊,“你哦說你要戰到最後一刻,不就是想要拚個魚死網破?你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迴來!”


    皇甫晟並不是在生氣,說到最後的時候,他的聲音都已經哽咽到不行。他是在擔心,擔心她的安危,擔心自己再也沒有辦法見到她了。


    “既然你根本就沒有辦法迴來,又為什麽要讓慕爍那麽跟我說?”皇甫晟走到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太過用力,都有些生疼。


    但是慕梨瀟沒有反抗,她隻是看著皇甫晟的眼睛,看著他眼中的淚光,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麽噎住了一樣,疼得發緊,一個字都沒有辦法說出來。


    “我隻是……不想讓你擔心。”躊躇了半晌,她還是說了出來。那並非是一個承諾,隻是一個安慰而已。


    “你分明知道,朕最擔心的就是你,這天下在朕的眼中,從來都沒有你重要!”皇甫晟幾乎是嘶吼著說出了這句話,他把慕梨瀟攬入懷中,緊緊抱住,恨不得能夠將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好讓她永遠都不能在離開他一步。


    “我知道。”慕梨瀟靠在他的胸口,已經是淚流滿麵。她知道自己那麽做有多麽自私,覺得她是為了皇甫晟著想,覺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對的,卻偏偏忽略了皇甫晟的感受。


    皇甫晟捧著慕梨瀟的臉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答應我,再也不要離開我。無論發生什麽情況,都不要離開我。”


    慕梨瀟猶豫著,並沒有立刻答應下來。因為她知道自己並沒有辦法做到。這可是戰爭,在關鍵的時候,她還是會離開他的。因為這已經不再隻是她和皇甫晟之間的問題了。


    這關乎到金月國未來的命運。她所愛的人所在乎的人,都在金月國。隻有保住金月國的江山,她才能夠保住她在乎的那些人,不讓他們顛沛流離。


    她想皇甫晟也清楚這一點,隻是不願意說出口而已。


    她正準備迴答,皇甫晟的吻卻突然落在了她的唇上。她掙紮了一下,最終還是陷入了那柔情蜜意之中。


    皇甫晟竟然都不肯給她一個迴答的機會,想必也已經知道了她究竟會給出什麽樣的答案吧?


    其實他心裏又何嚐不是這樣?即便知道江山比慕梨瀟更加重要,他還是會拚盡自己的所有保住這江山的。他可是皇甫家的人,他不想江山到了他手上就這麽白白葬送掉。


    慕梨瀟都已經開始暈眩了,皇甫晟才放開她,“朕不需要你的答案。”


    她本來想反駁,但是看到皇甫晟臉上被蹭到的黃沙,隻是伸出了手,為他抹去了那些痕跡,然後轉身去洗幹淨自己的臉。


    而皇甫晟還在她身後自顧自說著,“從現在開始,你每時每刻都要在我的身邊,不準離開我的視線,你明白嗎?”


    “這是聖旨?”慕梨瀟拿起架子上的帕子,一麵擦著自己的臉,一麵漫不經心地問。


    “對,是聖旨,你要是敢違反的話……”慕梨瀟要是敢違反的話,皇甫晟也沒有辦法拿她怎麽樣。他歎了一口氣,“總之,不管怎麽樣,隨時都要讓我看到你。”


    “好。”慕梨瀟仍舊是漫不經心的樣子,皇甫晟又急了,走到她身邊去,“朕要你認真地迴答我!”


    他是真的生氣了,一會兒說“我”,一會兒說“朕”的,慕梨瀟再次看向他的眼睛,張了張嘴,但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你知道我沒有辦法保證。”她最終隻能這麽迴答。


    “什麽叫沒有辦法保證?”皇甫晟握住她的雙肩,“朕就是要聽到你的保證!”


    慕梨瀟這一生都不曾給過人這樣的保證。以往,她是頂級特工,知道自己每一次任務都有可能沒辦法活著迴去,所以身邊沒有任何一個人。那個時候的她也還不知道為什麽和她一起執行任務的人,每一次離開之前,都要和自己的愛人通很久的電話。


    而她也不再是那個無牽無掛的人了,她又何嚐不想答應皇甫晟,一直在他的身邊,每時每刻每分每秒都在他身邊。可惜,她知道自己做不到,既然做不到,就不能輕易給出承諾。


    其實,到了關鍵的時候,他身邊的那些暗衛,怎麽都會保護他的吧?她根本究竟不用去擔心他的安危。


    她輕輕一笑,像是妥協了一樣,“好了,我答應你。我絕對不會離開你的視線。行了吧?”


    皇甫晟這才平靜下來,“說到就要做到。”


    “我自然會做到。反正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守住碎葉城,不讓梓錦國的人攻進來。我除了這個地方,哪裏也去不了。”


    這倒是大實話。皇甫晟也總算是放下了一顆心。是啊,他究竟在擔心什麽呢?現在慕梨瀟又不會離開這個地方了。而且,如果他們接下來麵對的對手真的不是洛沉的話,定然要輕鬆很多的吧?


    而梓錦國那邊,如今卻是炸開了鍋。


    風雲軒就在晉安城,但是他知道,有洛沉出馬,他根本用不著真的上戰場,就會有好消息傳迴來的。


    可是他等到的卻不鞥呢算是什麽好消息。洛沉被人抬了迴來,一副不省人事的樣子,他麵上一驚,趕忙過去問原因。


    可是那些將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說將軍突然倒在了戰場上,他們還沒有能夠剿滅剩下的一百來人,就迴來了。


    逃脫了一百來個人?那豈不是說,慕梨瀟也逃走了?該死!他在心裏狠狠罵了一句,忙不迭地讓人去找大夫過來。


    大夫為洛沉號了脈,臉上一驚。風雲軒看到他驚訝的神情,心裏不免覺得緊張,“大夫,洛將軍是怎麽了?”


    大夫的眼珠滴溜溜轉著,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這脈象可是一點問題都沒有。按理來說,人應該是清醒的,可是洛沉卻是如同死了一般地沉睡在他麵前,要是他說洛沉沒事,風雲軒必然不會相信。


    但是如果他說洛沉有事的話,又不能真的說出個所以然來。


    “皇上問你話呢,你怎麽不迴答?”見這大夫不說話,風雲軒身邊的人怒了,忙拍了他一下,怕他是被洛沉的病症嚇得麻木了。


    “我……洛將軍的確是生病了。不過沒有什麽大礙……”他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就看到風雲軒臉上一怒——


    “都這樣了,你還說他沒事?你究竟是哪裏來的庸醫?”說完就想讓人把他扔出去。這大夫自然知道這一扔會是什麽後果,連忙說道,“皇上息怒,何不先讓草民試試?如果皇上不相信草民的話,大可以讓人去找別的大夫過來,問問他們的意思。”


    洛沉的事情,風雲軒自然是不敢怠慢的。立刻又讓人出去找了兩個大夫過來。而這兩個人得出的結論和第一個大夫一樣。


    這下他也是沒什麽轍了,隻能讓這幾個人寫方子,看看會不會有什麽不同。三個大夫在寫方子的時候,不斷用眼神交流著,因為都是本地人,彼此之間又有些熟悉,所以最後呈現在風雲軒手上的,是三個一模一樣的方子。


    風雲軒隻能派人下去熬藥,又讓這三個人到一邊的房間裏住著,聽他的差遣。三個大夫一迴到房間就竊竊私語開了。


    “這洛將軍可是一點毛病都沒有,脈象反而十分沉穩有力,可你說他為什麽就是醒不過來呢?”


    “我也不知道啊!我們開的可都是安神的藥,要是他吃了那藥睡得更死了怎麽辦?”


    “不會吧,既然脈象沒有問題,很快就會醒來的。”


    三個人戰戰兢兢地說著,都不知道被送迴自己房間的洛沉,已經睜開了眼睛。


    他的確是故意的。在戰場之上,在聽到慕梨瀟說出那句話之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大半個人生,其實不過是一個笑話。他依靠著對沫兒的承諾活到今天,到頭來才發現,那是對他人生最大的一個束縛。


    他曾經以為,讓風雲軒登上了皇位,他就可以休息了,可是沒想到風雲軒想要的並非隻有梓錦國的江山。所以他才想要處處牽製慕梨瀟,不讓她迴到金月國去,幫著風雲軒做這最後一件事。


    可是他的徹悟來得太晚太晚了。他已經陷得太深,想要把自己拔出來,談何容易?


    他倒是真的慶幸,自己這一生,走到這裏,遇上了慕梨瀟。隻是後悔他沒有能夠早點放她走。如今戰場上的優勢,都是梓錦國的了,他出不出手,其實都不那麽重要了。


    但他是真的累了。他想要休息了。


    如果風雲軒想要金月國的江山,就自己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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