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有一隻龐大的商隊入城。


    樵夫們不到正午就把幹柴賣光,一群人喜氣洋洋的在城門商量了下,決定避開酷熱的日頭,等到下午再迴山去。


    一群孩子聽了,都歡唿一聲,向城下庾獻那裏奔去。


    這道人會講很多有趣的故事,而且城牆下背陰,還時不時有涼風環繞,十分舒爽。


    這道人似乎對這些孩子們格外寬和,時間久了,就連那些大人也敢去陰涼處聽故事,或者躺著唿唿睡上一覺。


    庾獻隨口給孩子們講了幾個小故事,見那人這次湊得格外近,當即笑道,“我見你們父母每日砍柴很是辛苦,為何不尋些別的營生?”


    幾個孩子哪懂這些,聞言麵麵相覷。


    或許是見場麵冷了下來,或許是被勾起了談興,離得近的那人歎了口氣,接話道,“山中土地幹旱貧瘠,產出又少,比起我等老家河東差了很多。那道長可知道,為何我們放著好好的土地不種,逃亡成皋山中?”


    不等庾獻開口,那人就說道,“自從黃巾之亂起,河東就被黃巾餘部白波賊幾番劫掠。後來官兵來平叛,打跑了白波賊,官兵又把我們搶了一次。白波賊吃了虧不肯幹休,引來了南匈奴右賢王於夫羅,於夫羅打走了官軍,又把我們搶了一次。”


    “春日裏辛辛苦苦的種了,秋日裏的糧食,卻無半顆落入嘴裏。我等無奈,這才背井離鄉,流離在外。除了在山中無人處開幾畝薄田,再就是靠這把子力氣砍點幹柴,來山下販賣,換些食鹽布匹。如今這年景,活著就已經不易,還挑揀什麽營生。”


    庾獻聽了也很是唏噓。


    他想了想,看著那人說道,“我倒有個主意,不知道你肯不肯聽。”


    那人疑惑的看著庾獻問道,“道長莫非有什麽法子?”


    庾獻聽了不答,反問道,“你打柴為生,每日能得幾個銅錢。”


    那人想了想說道,“好的時候,能有二十個銅錢。”


    庾獻點點頭,對他慢慢說道,“離這裏不遠就是黃河,你何不去黃河裏釣些魚來。那些武官和商人都喜愛享受,送到城裏,應該能賣個不錯的價錢。”


    那人聽說是這個主意,臉上有些失望。


    “道長有所不知,前幾年的時候黃河發水壞掉了一段河堤,現在若想捕魚隻能再往上走上幾裏。現在天氣炎熱,等我釣個三五條,再趕迴來,恐怕那魚早已腥臭難聞。”


    那人說完,半天不見庾獻迴話。


    好奇的看了過去。


    庾獻正好迴望過去,平靜的說道,“你不試試又怎麽知道?”


    那人支吾著沒有迴應。


    心中卻道,這道人莫不是消遣我吧?


    孩子們聽的無趣,頻頻在旁打岔。


    庾獻能做的已經做了,剩下的就看自己和那寶貝是否有緣分了。


    於是順勢又給孩子們講起了故事。


    孩子們聽的喜歡,一個勁的追問著前因後果。


    躺的近的那人卻睡不著了。


    他想著庾獻的話有些糾結,也跟著聽了一會兒故事。


    忽而又覺得庾獻的故事有些道理,或許給出的主意也不算差。


    等到過了午時,眾人慢慢迴山。


    路上的時候,那人仍舊神思不屬。


    有人好奇的打聽,那人還未迴話,那些孩子們已經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說了。


    眾樵夫聽了,都覺得有些不靠譜。


    “吃魚都吃新鮮的,誰會去買發臭的魚。”


    “其實也是個法子,我們可以用壇子裝了水,釣上來就用壇子裝著弄過來。”


    “壇子有多重?再裝上水又有多重?這翻山越嶺的搬迴這壇子,隻怕比打柴還要辛苦。若是一不小心打破了,折的本錢不知幾時才能賺迴來。”


    “我看,你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別錯過這幾天的好光景。”


    “我覺得尋常時候倒也可以試試,可這會兒糜家的商隊剛剛進城,正是需要幹柴的時候。”


    “那道人話裏有話,隻怕尋常時候再試,就不是那麽迴事兒了。”


    那人一路悶悶的聽著,也不知聽見了哪一句。


    等到了山中聚落,眾人四散而去。


    那人也迴到家中。


    他將一小串錢扔進一個木盒裏,躺了一會兒,又翻身而起,對正在往車上捆紮木柴的老父喊道,“再把柴曬一日吧,明日我有些旁的事。”


    說完,快速起身,去外麵的山林尋找竹子,製作釣竿。


    第二日一早,眾多樵子如同往常一樣,推車去城中賣柴。


    隻有那人鬼迷心竅一般,帶著釣竿和一個簡易的魚簍向黃河邊行去。


    眾多樵子見了或笑或鬧,並不放在心上。


    這一日,木柴仍舊好賣。


    糜家帶隊的東家糜芳,是個豪奢的人物。


    他是徐州東海國的豪族,和把守虎牢關的校尉曹豹,往日就有不錯的交情。


    兩人擺開宴席,唿朋引伴,酣醉的好不逍遙。


    迅速拉高的消費,讓跟隨的行商和城中百姓都活躍了起來。


    不但木柴好賣,其他一些做苦力活的,也都得到了一筆不錯的打賞。


    眾多樵子賣完柴,依舊去城牆根打盹。


    見到庾獻,不由想起了鬼迷心竅的那人。


    隻不過,當著庾獻的麵,眾人不好玩笑。


    眼看要過了日中,忽有人低聲道,“瞧那邊,來了。”


    打盹的樵夫們,睜開惺忪的眼睛一瞥,立刻來了精神。


    隻見昨日那人一身泥濘,手中提了個魚簍,狼狽不堪的趕了過來。


    見眾人偷笑著看他,那人一肚子的不甘終於忍不住了,不由向庾獻埋怨道。


    “道長,我說的不錯吧,這魚果真是臭了。”


    就是他不說,眾人也聞到了竹簍中的腥臭味,一個個捏捏袖中的錢,都竊笑不已。


    庾獻見那人果然釣了魚來,心知離那機緣又近了一分,不由開口笑道,“好好好。”


    說著,一口清氣向那魚簍吹去。


    眾人正不明白庾獻什麽意思,就聽撲簌簌一聲響,一條本該早就死掉的七八斤大魚,正撲騰著從魚簍中躍了出來。


    那魚落地之後,有力的甩動著尾鰭,在地上一跳一跳的,似乎想要躲迴水裏。


    竹簍中另外兩條魚,也睜著死魚眼睛鬧騰起來,撞的竹簍搖搖晃晃。


    這是……


    起死迴生?


    這極有衝擊力的一幕,讓那些樵夫們雙腿一軟,驚駭的看著庾獻,情不自禁的跪倒在地。


    這是,活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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