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杵著作甚?指望我給你盛飯?”老太爺邊說邊將菜擱在廳裏的桌上,解了襜衣。


    四菜一湯,葷素皆有。


    許是聞著了香味兒,人未到聲先至,太子迫不及待地來到跟前,“好香啊!”


    他眼中閃出饞意,卻未動手,隻看著老太爺。


    “淨手用飯!”後者說道。


    聲音落下,太子立馬乖乖去淨手,隨後坐在桌子前。


    謝丕迴過神,也去淨了手。


    看著一桌子的菜,太子笑的合不攏嘴,宮裏雖說也有菜有湯,可因他爹勤儉節約,一月裏吃的最多的就是綠油油的青菜。


    到了這裏,不但有魚有肉,還有燉蛋以及鬆茸湯。


    這果然是個好地方啊!


    吃的頭也不抬地太子心中想道。


    老太爺將最後一碗飯扒拉扒拉給太子,看著他已經用了三碗飯,心裏嘖了聲。


    人不大,還挺能吃!


    聖上莫不是因為這個,才將他扔到自己這兒的吧?


    碗擱下,太子滿足地摸了摸肚子,“這是孤吃過最好吃的飯了。”


    老太爺瞥了眼吃的幹淨光溜的碗盤,起身,意味深長地留下話,“今晚都早些睡。”


    說完,也不待兩人迴答,背著雙手離去。


    太子奇怪,“謝先生,崔老先生為何讓我們早些睡?”


    謝丕睨了他一眼,“老師說的話聽著就是。”


    這時,外頭有人通稟,謝家送來了衣物,他也不再管他,出了偏堂。


    對於府裏多出一位貴人的事,除了零星幾個人外,其他都不知曉,一切如常。


    隔日,卯時正,天兒也才微微亮起,老太爺便出現在了謝丕的房門外頭。


    “嗯哼!一刻鍾後到前院裏站好!”


    屋裏頭,謝丕瞬間清醒,他沒有多問,自個兒穿好了衣裳,洗漱完出了門。


    來到前院時,老太爺已經候著了,他穿著藏青色的袍子,腰間用麻布繩係著,隻掛了一個香囊。


    看起來便捷又爽利。


    謝丕有股不好的預感,他垂眸看了眼自己大袖長袍。


    雖比起平日已精簡許多。


    “那小子呢?”老太爺詢問道。


    一旁的梁伯迴應,“老奴之前已經叫了,許是裏頭睡得沉,無人應聲。”


    老太爺看了看天色已經清晰起來,“哼!去拿銅尺來。”


    “是……”梁伯沒有疑問,轉身離去。


    臨走前,老太爺睨了眼謝丕,後者猶豫了下,便跟了上去。


    太子房門前,老太爺背著雙手,手裏正握著根三指來寬的銅鑄戒尺。


    謝丕想到什麽,在銅尺上多看了兩眼。


    隻見老太爺推著門,一個用力便打開了,裏頭睡在榻上的內侍被驚醒,老太爺看也沒看,“滾出去!”


    “這,崔老先生,您這是……”內侍忙地穿好衣裳,正想上前攔著,就見謝丕看向他。


    “再不出去,就沒人救得了你了。”謝丕淡淡道。


    內侍心中咯噔一下,瞧見了老太爺手裏頭的銅尺,眼中不知想著什麽,竟真的退了下去。


    老太爺來到床前,見太子襲衣半露,撅著屁股抱被睡得正香,登時一銅尺就對著那半邊屁股下去。


    啪地一聲。


    “啊……”太子被痛醒,半睜著迷糊的雙眼,“何人敢打孤的屁股……”


    隻見老太爺麵無表情,低頭看著他,“往後每日卯時正到院子裏站好,遲一刻就挨三下。”


    說完,也不管太子是如何懵懂震驚,徑自出了屋子。


    摸著火辣辣的屁股,太子總算是清醒了,“放肆,竟敢打孤屁股,孤要告訴父皇,讓父皇……”


    “殿下!”謝丕打斷他的話,“可知老太爺用來打你的銅尺是什麽來頭?”


    太子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哪裏還管這些,“孤不管是什麽,孤要治他的罪——”


    真是見鬼了!


    “那是先帝禦賜給老太爺的銅尺,上頭刻有上打昏君,下打饞臣,雖無鑾駕,如朕親臨!”


    太子就是再蠢,也知道這是個什麽意思。


    他驚愕又單純地看著謝丕,“這是何意?”


    謝丕勾唇,“意思是,老師打你,你就得受著,莫說你,就是聖上來了也不得阻攔。”


    說完,他心情頗好地拂了拂袖子,優雅離去。


    徒留呆呆坐著的太子。


    到了院子裏,老太爺看著謝丕,打量道:“平日可有鍛身過?”


    “迴先生,練過些時日。”


    “那今兒個就先紮馬步吧!”


    “……是。”謝丕沒有多問,一撩袍子紮在腰間,老老實實地蹲著馬步。


    另一頭,內侍伺候著太子更衣梳洗,他的動作要比平日裏快上許多,隱隱還有些顫抖。


    太子看的是真煩。


    “你抖個什麽,孤都不怕,你怕甚。”他惱怒地推開他,自己扣上腰帶,“你現下就迴宮稟報父皇,孤不待了,孤要迴去!”


    “是,奴才這就去。”內侍忙地應下,眼中微暗。


    他以為這迴隻要能告上崔家一狀,在太子麵前就能更進一步,可他沒想到自己會連東苑大門都出不了。


    守門的還是兩個跟他們一道兒來的錦衣衛。


    他拿捏著腔調,“你們可要想清楚了,裏頭是太子殿下,聖上唯一的皇子,若出了什麽事兒,你們擔得起嗎?”


    兩個錦衣衛麵無表情,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其中一人抬手,繡春刀便出鞘一半,霎時,一縷鬢發飄落下來。


    內侍身形猛地僵住,雙腿止不住顫了顫。


    刀身在剛出來的太陽下,泛著冷冽的光芒,就照在他慘白的臉上。


    “聖上有令,沒有崔老先生之命,你和殿下都不準離開東苑半步!”出刀的錦衣衛說道。


    太子是不會怎麽樣,他們也不敢怎麽樣,可他這小內侍就不好說了。


    兩人眼中明明白白都透著這股意思,直把這內侍氣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他轉身,走了一段路後,又迴頭看了眼那兩人。


    瞧不起誰呢!


    都給他等著,總有一日,他得了權勢,定要這群人跪下來當狗使。


    迴到院裏,太子正抱著頭跳來跳去,見到他,雙眼一亮,使了個神色。


    內侍暗暗搖頭,隱晦地看了躺在竹椅上假寐的老太爺一眼,又指了指天上。


    太子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


    “偷偷摸摸,賊眉鼠眼。”


    兩人一驚,就見老太爺已經睜開了眼,正盯著內侍,“你既閑得慌,就去挑糞潑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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