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帶著拳譜,離了院子,剛走出幾步,便看到衝和老道和林菀冬掌門正走過來。


    眼見沈秋在,老道長上前問了聲好,林菀冬也是麵露笑意。


    沈秋昨日一戰,堪稱力挽狂瀾,這今日城中已傳出“河洛大俠”的名頭,正是風頭正勝,聽那些江湖人吹噓,沈秋已大有壓過同輩高手的征兆。


    說不得過些時日,就是地榜第一了。


    這江湖榜第一第二,除了武藝之外,名頭也是相當重要的。


    “沈秋昨日一戰,已是名滿天下,他日若來了瀟湘劍門,定要來拜訪一番。”


    林菀冬帶著麵紗,她用那特有的蘿莉音,輕聲說:


    “再過些時日,我徒兒慧音也想必會突破瓶頸,你兩人年紀相仿,又有交集,便該親近一番。


    若能讓河洛幫和劍門交好,那自是再好不過了。


    我瀟湘劍門也是沒落的久,門派中長老之位空懸已久,若有沈秋這樣的賢才來襄助一二,也是一番美事呢。”


    這話,說得衝和老道和沈秋都是臉色古怪。


    哪有這麽直白的拉攏人的?


    聽林掌門這意思,不但樂見沈秋和林慧音繼續發展,若是沈秋願意,甚至還要給他一個長老名分。


    難不成,是在借機告訴沈秋,想要和林慧音繼續發展,不如加入瀟湘劍門?


    唉...


    沈秋心中也是一陣無奈。


    他與林菀冬不算陌生了。


    這林掌門能弄出親傳弟子一死一傷的事,證明她真不是個有心計的人。


    劍法高超,一身投入門派大事,又是正派前輩,得人尊重,但偏偏,這不懂人心的毛病,看上去卻沒有些長進。


    她這一番話,沒有惡意。


    但卻說得有些歧義了,真是高門大派的掌門做慣了,有些不接地氣,人情世故都不太懂。


    瀟湘劍門沒落至此,門派中沒有天榜鎮守,想要拉些高手填充門派,這無可厚非。


    但問題是,她隻是個地榜。


    沈秋也是啊。


    兩者除了江湖聲威,地位之外,並無再多差別。


    她自己都說了,洛陽一事後,沈秋必名滿天下,當為一代大俠。


    但她這話裏,又把沈秋當成什麽了?


    要沈秋入劍門,再和林慧音繼續發展...這是要沈秋,當上門贅婿的意思嗎?


    “林掌門,沈大俠這幾日必定忙碌,咱們還是別擾他清靜了。”


    眼見林菀冬還要開口,衝和老道急忙阻了阻。


    他拉著林菀冬往院子去見任豪,還抽空轉身對沈秋抱了抱拳,意思是,剛才那些話,沈秋別往心裏去。


    這老道,果然是個精通人情世故的。


    因為黃無慘和林菀冬的關係,他還不得不幫襯一把。


    沈秋則擺了擺手,示意沒事。


    他心腸還沒小到這個程度,再說,林菀冬提起這茬,卻是讓沈秋想到了另一件事。


    瑤琴那邊...


    想到瑤琴被張楚挾持時,生死之下,對於自己的信任,還有憂無命對他說的那些。已經不需要再有什麽猶豫了,沈秋長出了一口氣,又摸了摸跳動的心。


    剛剛經曆過生死離別,便讓人學會要珍惜眼前人。


    該給人家一個答複了。


    待迴到雷府中,沈秋便看到小鐵一人,正站在雷詩音的院子外,有些踟躕。


    好像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去。


    “杵在這幹什麽?”


    沈秋悄無聲息的走到小鐵身旁,那年輕人此時心煩意亂,竟沒發現沈秋靠近,直到被沈秋喚了一句,這才猛地迴過頭。


    看到沈秋古怪的眼神,他又有些焦急,揮著手解釋到:


    “大哥,我不是...”


    “行了,不必多說,我都懂。”


    沈秋擺了擺手,說:


    “你和詩音之間的婚事,來的確實太急,但之前你也該有些心理準備。雷爺沒去時,就一直在推這事呢,以詩音的家世背景,身材長相,也不算辱沒了你。


    若仇寨主在世,想必也不會拒絕。”


    “但就是感覺怪啊,大哥。”


    小鐵苦著臉說:


    “以往和她相處,就如朋友一般,但現在這事一出,我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詩音這會傷心難過,青青,玄魚陪著她,我也想去看看。


    但就是感覺怪得很。”


    “送個禮物,表表心意,不就行了?”


    沈秋左右看了看,見雷詩音那隻走地雞,正趴在源自花卉裏找蟲子吃,便對小鐵說:


    “你怎麽訓破浪的,就幫詩音訓訓那隻去疾獸。她那隻鳳頭鷹快被養廢了,你若能讓它重新飛上天去,詩音心裏也是歡喜的。


    還有,你也別心裏有疙瘩。


    這男歡女愛之事,乃是人倫之理,人人都要經曆一遭的。


    把詩音許配給你,不隻是長輩的意思,也是看在你兩人確實郎才女貌,你娶了詩音,總比隨便娶個不認識的女子好吧?”


    沈秋抿了抿嘴,伸手在小鐵肩膀上拍了拍,他說:


    “還有一事,這詩音乃是聖火教聖女,你兩人結親的消息傳出,那些聖火教瘋子,肯定不會放過你的,你怕了嗎?”


    “不怕!”


    小鐵哼了一聲,抱著雙臂說:


    “昨夜拚死一戰,龍虎戰氣已再得突破,滄海劍訣也有了幾分明悟,最多半年,我便可再得突破。


    他們若敢來騷擾,必不讓他們好過!”


    “好!”


    沈秋滿意的點了點頭,說:


    “很有精神!


    這就很好,我弟就是要用這種不畏強敵,越戰越勇的心性。不過,張嵐呢?還有山鬼,怎麽都不見了蹤影?”


    “山鬼哥,被花青哥叫去練劍了。”


    小鐵迴答說:


    “至於張嵐,我也沒見他,他自昨夜後,就不見蹤影了。”


    沈秋點了點頭,他大概能猜到,張嵐去了哪。


    “沈秋。”


    就在兩人交談中,帶著幾個落月琴台掌櫃走過來的瑤琴,突然喚了一句。


    “你隨我來,給江湖人死傷者犒勞之事,我得問問章程。”


    “好的。”


    沈秋對小鐵點了點頭,跟著瑤琴走向正廳,在他身後,小鐵去了院子,不多時,就抓著那隻胖嘟嘟的走地雞出了花園。


    破浪獸也從天空落下,站在小鐵寬大的肩膀上。


    它看著主人提著肥嘟嘟,不斷撲騰的去疾獸,似乎也知道,有好玩的事了。


    洛陽之事剛剛落幕,要善後的事情太多太雜,河洛幫中事務,尤其是銀錢之事,便得由瑤琴來處理一二。


    當日瑤琴與雷爺認親,這蘇州落月商號,也算是入了河洛幫體係之中,而以落月商號的體量,在加入進來之後,立刻就成了河洛幫中的大骨之一。


    雷爺甚至給了瑤琴一個“長老”的名號。


    當然,隻是為了表示尊崇和親近,瑤琴不是江湖人,自然不會幹涉河洛幫內務,隻是在商業方麵操持一番。


    而瑤琴昨日遭受了劫掠,今日從臉色來看,卻沒有絲毫的後怕或者畏懼。


    在一群女子之中,她算是最淡定的一個,很有大將之風。


    就是眼睛腫腫的。


    大概是昨夜送別雷爺浪僧,夜裏也是心中淒涼,便又哭了一番。


    她和沈秋討論給城中江湖傷者死者的犒賞和儀程之事,足足說了一個時辰,在各項事務都基本有了章程之後,她便起身要告辭。


    事情很多。


    雷詩音那邊能信任的人手又很少,尤其是這大宗銀錢之事,需得瑤琴親力親為。


    “瑤琴,等等。”


    隻是她剛起身,就被沈秋喚住。


    帶著麵紗的瑤琴詫異的迴頭,就看到吊著胳膊的沈秋站起身來,他說:


    “陪我出去走走吧。”


    “嗯,好。”


    她表情微微變化了一下,這是沈秋第一次主動的邀請她走一走。


    她應了一聲,上前來,攙扶著沈秋,又旁邊椅子上拿起輕紗的外套,套在沈秋肩膀上。落月商號的幾名掌櫃很有眼色的加快腳步離開。


    如今這洛陽城兵荒馬亂的,兩人也沒有走出太遠,就在雷府附近的街上行走。


    四周都是信得過的河洛幫拳師,人人肩膀上都纏著白布,以示哀思。


    “幸虧有你,才讓這善後之事的銀錢調動沒出問題。”


    沈秋漫步向前,他對身邊瑤琴說:


    “我方才聽你說,你打算用落月商號的一部分銀錢,先頂上空缺,免得江湖人們鬧起來再生亂,這事,方便嗎?”


    “沒什麽不方便的。”


    瑤琴扶著沈秋,盡管沈秋並不需要她攙扶。


    哪怕斷了隻手,在這洛陽城裏,能威脅到沈秋的,也不過兩隻手都數得過來。


    她握著一把美人扇,輕聲說:


    “落月商坊,又不是河洛幫這種商會,所有商號,都是我蘇家產業。從自己家裏拿些銀錢,沒人會說的。隻是迴去蘇州,又要聽蘇管事嘮叨一陣了。


    不說這個了。


    今日,你怎麽突然想起,要與我走一走?”


    瑤琴說:


    “你應該知道,我平日不喜在外走動,總是覺得吵鬧憂煩。”


    “我隻是有些話想問你。”


    沈秋停在街道邊,看著眼前倒塌了一小半的院牆,這是昨晚戰亂留下的痕跡,一夜淒涼,卻也沒影響到院子裏開放的花。


    盛夏時分,有幾朵花沿著破碎的牆壁,探到了大街上。


    他輕嗅著幽靜的花香,對身邊瑤琴問到:


    “昨夜,你自己站出來,護著青青她們離開,你又不是江湖人,本該是青青保護你的,你當時,當真心中無懼嗎?”


    “瞧你這話說的。”


    瑤琴擺著扇子,她也停在沈秋身旁,看著眼前那些花,她說:


    “怎麽會不怕呢?


    隻是,青青,詩音都要叫我一聲姐姐,玄魚雖是外路人,但也總不能把個丫頭推出去擋災。


    芥子大師當時傷的那麽重,那無命少年又非要帶走一名聖女,我想到姨父和浪僧大師,舍了命才換的我等安全,若是真被他帶走詩音,這一番苦心可就白費了。


    當時腦子一熱,也就站出來了。”


    瑤琴輕笑了一聲,她擺著扇子,說:


    “再說了,就算真被抓迴西域去,除了苦囚之外,也不會有生命危險。


    我母親對我說過,雖然在聖火山中沒得自由,但一眾吃穿用度,享用等物,都是一等一的。還能受教眾拜服,每日工作,也隻是調養侍奉聖火罷了。


    我總不能真看著,那無命少年,用那魔刀,把一車人都殺光吧?”


    這話說得得體,細細想來,也沒什麽問題。


    但沈秋看了一眼瑤琴,他說:


    “你說謊。


    青青可都告訴我了,你對她說,你相信我會迴來救你的,所以你不怕。瑤琴,你當真,就這麽信任我嗎?”


    “這...”


    瑤琴聽到這話,臉頰紅了紅。


    青青那丫頭,果真是藏不住一點事情!


    但一想到之前兩人遮遮掩掩的進展,又想到昨晚沈秋趕來救援時的場景,她心中一熱,便出聲問道:


    “你之前說,你會護著我的。沈秋,若是昨晚,我真的被抓迴聖火山去,你會去救我嗎?”


    這個問題,讓沈秋瞪大了眼睛。


    他語氣詫異的說:


    “你還真是敢想,那可是聖火山,聖火教的總壇,從它建立到現在近千年裏,能闖進去,還能大搖大擺的自己走出來的,也隻有張莫邪一人。


    你當真覺得,我有張莫邪那麽厲害嗎?”


    “也是哦。”


    瑤琴也發覺,自己似乎問了個蠢問題。


    以前自己不懂江湖。


    但這洛陽一夜後,她算是對那個殘酷的世界有了個更深的認識。


    這可不是努努力,拚拚命,就能做到的事情。


    自己太難為沈秋了。


    想到這裏,她也笑了一聲,心中緊張散去,便轉過身,想要離開此處。


    但剛走出一步,她的手,就被從後方握住。


    瑤琴迴頭,風吹起臉上輕紗,她看著沈秋用右手握住她的手腕,披在沈秋肩膀上的輕紗長衫,在風中搖曳著,就如黑色的披風一樣。


    沈秋的雙眼,看著她的眼睛。


    他認真的說:


    “我會的。”


    “嗯?”


    瑤琴發出一聲疑惑的鼻音。


    “我是說,若是你被抓迴聖火山去,我會去救你的。”


    沈秋說:


    “可能會晚幾年。”


    “我得讓我能在陽桃麵前支撐幾招,然後,我會去救你的。”


    “我答應過你,我會護住你的,你又這麽信任我,我怎能讓你失望?不過還好,昨夜去的及時,免了你我,一番磨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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