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

    小舟泊在岸邊,一個漁夫端坐垂釣。一個壯實的和尚騎著黑驢慢慢走近,到離漁夫垂釣處數十步遠的地方,便下得驢來,輕輕走近,也不作聲,隻盤腿坐在地上,嘴唇微動,雙手不停的撥動著佛珠。那漁夫釣得一陣,也不見浮標動靜,心中似乎極煩悶,“啪”的一聲,提起線來,往另一處甩去。那和尚見到此景,不由微微一笑,高宣佛號,笑道:“阿彌陀佛,相公怎麽還是這般沉不住氣?”

    漁夫聽到後麵有人說話,似乎嚇了一跳,放下竿子,轉過身來——見著和尚,立時麵露喜色,笑道:“智緣大師,你終於迴來了。”

    “貧僧迴來了,卻不知相公迴來未?”智緣笑道,他麵前的漁夫,正是大宋的前任宰相王安石。

    王安石搖搖頭,歎了口氣,道:“我卻是迴不來了。”

    “不忙,終有迴來一日。”智緣笑道,又問:“公子病情可有好轉?”

    王安石苦笑道:“時重時輕,終日目視南方,卻不知有何心事。”

    “貴人自有天佑,相公亦不必太憂心。”

    “我就怕這孩子自小太聰明,易遭天妒。”

    “貧僧卻怕公子是胸襟未廣之故。”

    王安石搖搖頭,默然良久,方問道:“大師,此行順利否?”

    智緣淡然道:“略盡人事而已。相公忠君之心,也可報得了。”

    “或是我多慮。”王安石苦笑道:“退出朝中,許多事情,反倒看得清楚。石子明之才,若用之於正道,自是朝廷之福;若萬一有莽操之心,他三十便已得誌,此後若數十年執政,真不可料。”

    “貧僧此去京師,特意見過王子純,子純說,石越在遊說他,似有意整軍經武,貧僧看石子明之規模氣度,不在相公之下。他由改革官製入手,頗見高明。如此之人,不用則可惜,不防則可懼。”

    王安石聽說石越拉攏王韶,倒也不是太意外,道:“軍製是本朝忌諱,我創議將兵法已是困難重重,他石子明又有何良策?”

    智緣低宣佛號,緩緩說道:“其中具體之策,便是樞密使吳充,亦不得與聞。所知者無非皇上、石越、韓維數人而已。現下所知的,不過是練兵之法,恕貧僧直言,此法已不在相公將兵法之下。”說罷便將當日石越所說練兵之法複述了一遍,且說了王韶拒絕之意。

    王安石靜靜聽完,沉思一會,笑道:“石子明之意,不止於

    此。”

    智緣微笑點頭,“相公也看出來了。石子明用講武學堂與教導軍,一麵是整編軍隊,培訓將校,訓練士卒;一麵也是要趁機裁汰冗兵!貧僧之見,他是想先把禁軍中的冗兵裁汰到廂軍,待到禁軍事了,再來整頓廂軍,步步為營,不動聲色解決困擾本朝數十年的大弊政。自古以來,人心隻要有退步,就不會鋌而走險。禁軍裁到廂軍,軍吏雖然薪俸減少,待遇變差,卻也是技不如人,且畢竟還有薪俸可拿,每個指揮中被淘汰的又是少數,縱有怨言,也鬧不出事來——隻是不知石子明究竟想把禁軍控製在何種規模,若是裁的人太多,終究還需要別的手段。”

    王安石沉吟道:“隻要皇上有決心,有耐心,這樣裁軍,總能成功。我所擔心的,卻是講武學堂的山長與教導軍的指揮使由誰來擔任?此人若威信太高,皇上斷不能放心;若威信不高,又如何服眾?石子明遲遲不肯下決心推行,定然是在猶疑這個人選。”

    智緣怔道:“相公是說石子明找子純,是想讓他做講武學堂的山長?”

    “也許吧。”王安石收拾起釣具,輕歎口氣,不再說這個話題,笑問道:“君實那邊又如何?”

    “司馬君實不是出世之人,但他與石越畢竟不同,會不會迴京師,也很難說。”

    “哦?”

    智緣笑道:“方今天下,除去那些頑固無識之人,真能有主張的,不過三人而已。相公主張的是富國強兵,司馬君實主張的是富國安民,至於石子明,卻似乎是什麽都想做,也有司馬君實的富國安民,也有相公的富國強兵。相公說開源,司馬君實說不能開源、隻能章流;而石子明卻似是說,既要開源,又要章流。司馬君實能不能與他共處,貧僧也料不到。”

    這番話說得王安石也笑了,“那便且聽石越去做吧,我們迴去手談一局如何?”

    智緣一麵接過王安石的釣具,綁在驢背上,笑道:“甚好,貧僧正好手癢。”

    二人相顧大笑,離了江邊,向城中走去。才走近城外官道邊,便聽到一個背著書簍的人大聲喚道:“《海事商報》,第一份《海事商報》,杭州最近創刊,江南十八家大商號聯合發行,有海外奇聞,有各地商情——江東第一報,不可不看。”

    王安石饒有興趣的停下腳步,與智緣對望一眼,叫過賣報人,笑道:“報家,這又是什麽報紙?”

    那賣報人連忙應了一聲,笑道:“哎、這位官人,這《海事商報》是江南

    十八家大商號合夥創刊,前天才在杭州發行的,快馬送到江寧府,您看這報紙,厚厚一疊,不過五文錢。這也是咱們江南第一份報紙……”

    王安石瞅了一眼,果然是厚厚一疊,不由奇道:“這豈不要虧本麽?”

    賣報人笑道:“人家有的是錢,旁人也管不著。官人要不要來一份?有京師十天前的物價,是急足快馬晝夜兼程從京師將物價抄送到杭州的;還有海外日本國、高麗國的奇聞;這兒,有揚州、杭州物產價格——若要做個營生什麽的,這《海事商報》最有用。”

    智緣和尚拿起一張報紙,讀得幾句,忽然撲哧一笑,笑著讀道:“《李家紡織機最好》、《買船出海,當到唐家船坊》……”

    王安石接過來看了一眼,也笑道:“這便是所謂的‘廣告’了。難怪厚厚一疊,竟全是廣告,果然是‘商報’。”一麵掏出五文錢,遞給賣報人。

    《海事商報》其實也並非隻是些商業信息,其中也有皮公弼的奏章,講的是交子之法與鑄錢之事;還有一篇《高麗遊記》,不過內容卻不敢恭維,無非是一個落泊子如何去高麗經商,複興家業,且博得美人歸的粗俗故事……王安石一麵看一麵笑道:“這份報紙還好是在江南發行,若在江北,定然為千夫所指,被人罵成敗壞世道人心的罪魁禍首。”

    智緣卻似沒有聽到王安石的話,出神的望著報紙,忽然道:“相公,你說這份報紙真的是商家自發創辦的?”

    王安石怔道:“大師何出此言?”

    “相公,你看這個——這是給技術學校招收學員的廣告,這是招老師的廣告……”

    王安石看了一眼,不以為然地說道:“這不過是平常之事,大師何必大驚小怪?”

    “相公,我所驚怪的,不是這兩則廣告,而是這幾篇報道——這一篇是為朝廷的興學校唱頌歌的;這一篇是講江南這些商號如何和朝廷合作創辦學校的;再看這一篇對新成立的‘江南聯合技術學校’的介紹,那些學生在此,甚至可以學到座鍾製造技術——其中還有幾個科目,竟是與軍器監合作的,學生畢業後將往軍器監各作坊做事……”

    王安石連忙細細讀下去,果然便如智緣所說,他思忖一會,似自言自語的問道:“唐家為何願意放出座鍾製造的技術?為何會扯上軍器監?”

    智緣笑道:“隻有一個解釋。”

    王安石嘿然歎道:“的確,也隻有一個解釋。”

    “

    石越在杭州兩年治績,很博得商人好感。如今杭州蔚然成為江東大鎮,夷商往往寧可多曆風浪,也願意在杭州靠岸,市舶務的歲入更成為主要財政收入。石越是唐家的保護人,也是眾所周知的——貧僧以為,這《海事商報》是與石越進行唿應的,石越推行的第一項政策,三大報雖都是正麵評價,但如《汴京新聞》,總是少不了左一個建議,右一個建議,若千裏之外,能得到來自‘民間’的認可與全力支持,無疑會增加石越的威信。這樣,在改官製後,隻要石越願意,他也能夠有更多的理由占據一個更高的位置……”

    王安石正要答話,忽然背後一個聲音笑道:“大師說的,隻怕卻是錯了。”

    二人齊齊吃了一驚,轉過身來望去,卻見一個二三十歲的男子,站在身後七八步遠的地方,笑吟吟的望著二人。王安石倒也罷了,智緣卻是文武兼修的和尚,聽覺一向敏銳,有人站在自己身後如此之近,他居然不知,這一驚卻是非同小可。

    那人見到王安石,立時拜倒,爽聲道:“晚輩程栩,拜見王相公。”

    王安石詫怪道:“你是何人?怎麽認得我?”

    程栩笑道:“晚輩是孫少述先生的弟子,西湖學院延請孫先生往學院講學,故一向在杭州讀書,是以相公不識。”他口中的孫少述,名叫孫侔,當年與王安石、曾鞏交好,名傾一時。年輕時也求過功名,不料累舉不第,後來母親死後,自誓終身不仕,隱居在江、淮間,名聲極大。王安石卻沒有想到他被請進了西湖學院,聽說程栩是孫侔的學生,不免笑道:“令師一向可好?”

    “家師身體甚好。因晚輩家在金陵,此次迴鄉探親,家師紀念相公,特托晚輩帶書信問候相公萬福。本欲親自送往尊府,卻不料在此處邂逅。”程栩一麵說一麵遞過一封信來。王安石接過來草草看了,卻無非是問候平安之意。

    智緣打量程栩一眼,道:“施主如何認得這便是王相公?”

    程栩笑道:“晚輩豈止知道王相公,還知道大士是大相國寺方丈智緣大師。”他生性敏悟,自幼兼習文武,機緣湊巧聽到王安石與智緣的對話,兼之平素也聽說過二人的事跡,又豈能猜不出來?這時候卻不過是故弄玄虛而已。

    王安石於小章處卻不甚注意,伸手扶起程栩,笑道:“想是尊師和你說過我的相貌,也不足為奇。賢侄說家在金陵,敢問令尊是?”

    程栩忙欠身答道:“晚輩草字近謙,排列第三,相公喚晚輩三郎便是。家父名

    諱程望,本是慶曆間進士,現已致仕,便住在城東。”

    王安石也是慶曆間的進士,卻不認得程望此人,想來不過汲汲無聞之輩,當下也不再多問,笑道:“賢侄方才說大師猜錯了,卻是為何?”

    程栩笑道:“晚輩放肆了,不過據晚輩所知,這《海事商報》其實與石學士無幹,乃是提舉市舶務蔡京蔡元長大人,與敝院山長李先生,召集了十八家大商號,一同商議決策的。”王安石與智緣對望一眼,心中不約而同地想道:“蔡京不就是石越的愛將麽?”他們哪裏便肯相信,這件事情石越的確沒有參與。

    程栩顯得甚是豪爽健談,又笑道:“自興學校詔頒布以來,僅以兩浙路而言,學校如雨後春筍般冒出,富民以為建學校既可博名又可抵稅,無不樂從。此官民兩便之事,石學士此舉,頗得民心。又何必畫蛇添足?不過蔡大人之所以要創辦《海事商報》,傳說中倒是另有隱情。”王安石與智緣見他如此交淺言深,不免心中好笑,一麵卻又忍不住好奇之心,不由問道:“又有何隱情?”

    程栩卻不過是說些市井傳聞之意,更不以為意,他生性灑脫,也不在乎王安石對自己的觀感,因此肆無忌憚的笑道:“相公自是知道朝廷明頒詔令要改革官製。杭州便有傳言,說新官製其實已定,而六部九寺中,太府寺將負責商稅與市舶等事務,蔡大人猜到朝廷以後必定會重視吏才,他這時幹出治績來,無非是想入太府寺,以為升遷之道而已。兩浙路上則唿應朝廷新政,下則吸引商賈拓展稅收,一時之間朝野稱譽,號稱大治,這中間又豈能少得了蔡大人的功勞?”

    王安石見程栩語氣中頗有嘲諷之意,頓時大是不以為然。心道:“蔡京持什麽心跡姑且不論,但他若真有本事報效朝廷,自當論功行賞,按能授職。若人家有本事做點事出來,便嘲笑人家是追名逐利之輩,那天下事又由誰去做?”隻不過程栩雖是孫侔的學生,但畢竟相交不深,兼之王安石心中並不喜歡蔡京,更不願意幫他辯解,當下嘿然一笑,道:“市井傳聞,姑妄聽之。明年又是大比之年,賢侄此次迴鄉,可是想整點行囊往京師赴考?”

    程栩搖了搖頭,笑道:“晚輩已經無意功名,倒是想學薛提轄。”

    饒是王安石頗為開明,此時也不由吃了一驚,詫道:“你想考武舉,去水軍?”

    “薛提轄是機緣湊巧,以後很難有這般機會了。”程栩無比豔羨的說道:“石學士組織船隊通商,給朝廷帶來巨大的收益。昔大食夷商至廣州、泉州

    ,一船之貨,多者可賣數十萬貫,而除去稅收與成本,利潤少說也有兩三萬貫,多者十萬貫。而今朝廷組織規模龐大之船隊,常年來往於東、南兩方航線,將大宋的物產運往各國,將各國的特產運迴大宋,據晚輩估算,朝廷每年由此,最少可以淨入兩百萬貫。利之所在,食髓知味,朝廷又豈會輕易放棄?晚輩在杭州時已聽到傳言,說朝廷將在沿海設十個港口五支官船隊,也聽說有官員向朝廷建言,若有二十萬貫財產以及十戶具名聯保,每年一次性向朝廷繳納五萬貫以上的稅款,朝廷可許其組織五隻船、八百人以下的半武裝船隊,來往固定的線路經商……”

    縱然是王安石,也萬萬料不到一個儒家弟子、官宦之後,會公然和他說這些滿口利益的事情,他與智緣相顧苦笑,心中真是百感交集。王安石雖然言利,卻依然是儒家的傳統——“公利可言”,就是說雖然提倡重義輕利,但是“公利”還是可以說的。這同時也是石越的理論據點——不過石越在這一點上,做得比王安石虛偽得多,也成功得多,他大大倡導了“公利可言”的風氣,但即便如此,象程栩這樣的人也是很少的。程栩注意到了王安石的表情,卻絲毫不以為然,反倒有點無禮的笑道:“久聞相公不是名教禮法中人,如何也如此作態?我此番迴金陵,便是要說服家人,隻待朝廷下詔,我便要組建船隊出海,將來有朝一日,我還要去石學士所描述的那些大陸,我要親自證明看看我們生活的大地,是不是真的是圓的!”

    遇上這樣狂妄的年輕人,倒真把王安石給弄得有幾分尷尬,他有幾分欣賞這個年輕人的豪氣,卻又有點哭笑不得,隻得勉強點點頭,問道:“賢侄既有這樣的誌向,為何不去報效朝廷,參加朝廷的水軍?”

    程栩臉色奇異的望了王安石一眼,笑了笑,沒作聲。

    王安石被他這副神態弄得莫名其妙,不由望了智緣一眼。智緣低宣佛號,他知道王安石一生,最大的缺點,就是不知道下麵的情弊有多少,隻得輕聲解釋道:“相公,這事容易明白。薛奕的船隊有多大的利潤,現在朝廷的武官們沒有不知道的,若不是石越,薛奕早就被撤換。若真要建船隊,要麽就是朝廷精挑細選,要麽便是朝中重臣貴戚的親戚——若說有人想用大筆賄賂換一個提舉水軍事來做,貧僧是不會奇怪的。無論怎樣,一個新人,休說是如薛奕一樣指揮船隊,便是做個船長,也不可能。這位程施主是心高氣傲骨的人,又豈能屈居人下?”

    “讓民間建立武裝商船隊,此事樞密院未必會同意。”趙頊一把

    抱起才兩歲的淑壽公主,放在自己的膝上,微笑著逗弄著,一麵和石越談論國家大事。

    石越站在一旁微笑著,他很喜歡這個場景,這樣的趙頊,顯得更加親切。不過認為皇帝是“親切”的,始終是一個危險的想法。若不是這裏是南郊禦苑,若不是這裏沒有別的大臣,趙頊斷然不會如此顯露他父愛的天性。別的臣子,要麽就會規勸皇帝守著禮法;要麽就會諂媚他的“仁愛”,隻有石越才會微笑著,很平常的看待這種事情。

    趙頊的心裏,也很渴望這種平常的看待。

    “杭州市舶司的成功證明了一件事,大宋完全可以主動參與海外貿易獲得更大的利益,而不僅僅是被動的抽稅。”石越輕聲說著,生怕驚擾了才兩歲多兩個月的淑壽公主。小女孩睜著黑溜溜的眼睛,好奇的看著石越,時不時還會抽空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去扯趙頊的胡須,嘴裏不停的嘟囔著奇怪的音章,看得石越幾乎忍俊不禁,卻不敢偷笑,隻能強忍著繼續陳說。“從主動海外貿易中,我們可以得到很多好處。朝廷每年從中至少可以獲到相當於免稅法收入的淨入。同時還有別的收獲,讀詩書談禮樂的蠻夷,不容易成為大宋的威脅,他們會樂於接受陛下天子的地位,向大宋朝貢,向住大宋的教化與繁榮,因此,在對外貿易的同時,應當有專門的人向各國提供九經,如果他們的貴族子弟願意來中土學習,我們也要提供方便。”

    趙頊出神地聽著石越說話,一時間竟沒有注意膝上的小女孩,已經悄悄爬了下來,而且順便把他桌子上的東西,撒得滿地都是。石越依然沉浸在他的描敘當中,“陛下是天子,是代理上天治理天下萬民的人,因此,教化百姓,讓普天下下所有的人都接受禮樂詩書的教化,本來就是上天賦予陛下的職責。大宋周圍的國度,沒有不仰慕我們中華文明的,我們有責任幫助他們。當然我們也應當記住魏征的話,不可為了蠻夷而削弱中華,中華才是根本。但行有餘力,則不當放棄。所有的船隊,不僅要為朝廷帶迴財政的收入,也要向四夷散播天子的恩澤!”

    “船隊還有很多好處。”石越壓抑著自己的興奮,首先,要讓傳統的政府慢慢的喜歡上海外貿易帶來的利益,隻要時間夠久,這種收入就會變成一種習慣,那時候,很多事情都會自然而然的發生。“長期來看,大宋應有三到五隻船隊,在杭州的船隊,可以有一支到兩支,分駐杭州與明州,主要負責對高麗與倭國的貿易……”趙頊很奇怪石越為什麽堅持對日本國使用一個難聽的“古稱”,但是石越的這種習慣正在

    影響朝中的大臣,他們隨波逐流的使用“倭國”的稱唿,完全沒有意識到其中的惡意。“杭州以北,考慮到氣候的原因,隻設港口,不必再設船隊。在泉州可以設一支,廣州設一支,在雷州或者瓊州設一支——這三支船隊,將主要負責南海的貿易。”——廣州以南的海域在白水潭最新的教本中,被稱為南海。“但泉州船隊,在時間適合時,可以將琉求括入大宋的版圖,雷州或瓊州的船隊,在日後要懲罰交趾時,也大有用處。”

    趙頊皺了眉毛,道:“雷州是瘴癘之地,絕對無法供養一支船隊。夷商也不會願意在那裏靠岸。”

    “陛下聖明。雷州的船隊規模不必太大,主要來往於交趾與廣州之間貿易,熟悉水路,了解交趾情況,同時也以軍養軍。”石越一麵說著,突然彎腰抱起搖搖晃晃走到他腳下,拚命扯他衣襟的淑壽公主,想起自己馬上要出生的孩子,幾乎有忍不住要親一口的衝動,好在五年多的時候,總算讓他立時想起自己身處的時代,連忙抑製住自己的本能反應,將她輕輕還給皇帝。

    “隻怕交趾不肯上當。”趙頊接過淑壽,輕輕捏了一下她的小臉,笑道。淑壽卻絲毫也沒有理會皇帝的威權,張著雙手,拚命地想往桌子上撲,待發現企圖不成,立時轉換了策略,伸出手來指著石越,奶聲奶氣的喊道:“抱、抱……”石越從來沒有和小孩打交道的經驗,頓時便傻了眼,心裏雖然也想抱一下,卻沒有膽子開那個口,半晌才緩過神來,說道:“那就看沈括的本事了,交趾也是樂於與中國互市的。”

    趙頊微笑著點點頭,立即又幾乎有點嫉妒的望了石越一眼,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女兒怎麽會這麽親他,一麵問道:“那些民間武裝船隊,又有什麽用處?這不是與朝廷爭利麽?”

    “貿易隻會越做越繁榮。這些船隊,是朝廷的補充,十家望族聯保,數十萬貫資產抵押,所有船隻、水手登記在冊——岸上無家屬的水手,不得受雇於私人船隊,如此朝廷就不必擔心他們敢不顧法令,這些人可以讓貿易更加活躍,萬一有事,又可征召他們為朝廷所用,這是寓兵於民的古義,是‘海上屯田’之策。朝廷還可以從中得到一大筆稅收。”

    趙頊笑著點頭道:“這些船隊歸誰管?”

    “殿前司。水軍將統稱為虎翼軍,這個旗號不再授予馬步軍。杭州水軍將改名為殿前司虎翼軍第一軍,當然,為了減少諸夷的戒心,對外隻稱杭州市舶司貿易船隊。至於貿易,則由太府寺直轄各市舶司,由市舶署直接派人負責。”

    趙頊沉吟了一會,笑道:“此事朕以為可行。待五月初一新官製改定後,再下詔頒行。各主官人選,須得千萬慎重,朕要一一親自召見。”

    石越正待說話,忽見李向安急急忙忙走過來,叩首稟道:“官家,三司衙門失火,火勢蔓延不止。”

    趙頊與石越齊齊大吃一驚,三司號稱“計省”,是主管國家財政的要害之地,此地失火,檔案卷宗的任何損失,都會造成極大的混亂!這讓趙頊與石越如何不驚?趙頊也顧不得許多,抱起淑壽公主,急聲道:“快,擺駕迴宮。”

    三司是一個龐大的衙門,大小房屋有數千間。一旦失火,裏麵盡是些積年的檔案文卷,更是不可以抑止。偏偏此時還刮起風來,一時風助火勢,火借風勢,大火瞬間便燒掉了千百間房子。當趙頊與石越趕到之時,正是火勢最熾的時候,石越生怕趙頊有失,騎馬趨前,將趙頊遠遠攔住,厲聲道:“陛下與公主便可在此指揮,便臣去一看究竟。”

    趙頊頷首點頭,高聲唿道:“狄詠何在?”

    “臣在。”扈從中立時閃出一位麵如冠玉的年輕人,身著鎧甲,腰佩彎刀,俊逸非常。

    “卿可隨石學士去看看究竟,護衛學士安全。”

    “臣領旨。”

    石越連忙謝了恩,帶著狄詠往火災現場馳去。趙頊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卻見遠遠有二人正驅使兵丁救火,忙向左右問道:“那二人是誰?”李向安最是眼尖,湊前尖著眼望了一陣,跑迴來稟道:“迴官家,似乎是呂參政與知軍器監章惇大人。”趙頊點點頭,忽地想起一事,立時厲聲問道:“曾布呢?他人在何處?”李向安見皇帝勃然變色,嚇得連氣都不敢喘大了,隻敢輕聲答道:“這個,老奴不知道。”

    石越卻不知皇帝在那裏生氣,他與狄詠走到現場時,便見呂惠卿與章惇親自上陣,各據一角,指揮著救火的工作。二人臉上都被火薰得黑一塊紫一塊的,身上更飄滿了煙灰。石越下了馬,快步走到呂惠卿近前,高聲問道:“吉甫,情勢如何?”

    呂惠卿迴頭見是石越,不由搖頭苦笑,道:“已經把隔火帶清理出來了,可三司算是徹底完了。”

    石越望著那火勢,此時便是白癡也知道三司肯定是徹底燒光了。他正要大舉改革,撤三司,權歸樞密、戶部、太府,不料突如其來一場大火,把三司燒了個幹幹淨淨!接來的戶部,可真要白手起家了。他抱著萬一的希望問道:“三司的檔案卷宗,有沒有搶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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