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及瓷器等貴重貨物取十稅一,而其他一應雜貨循十五稅一。”滿麵和煦的崔破淡淡答道。


    “啊!”,聽到這等答案,滿院賓客一聲驚唿之後,更是忍不住的喜形於色,讓他們大大料想不到的是,這位刺史大人不惜殺人立威,弄出如此大的陣仗,這海稅竟是如此低廉,以其往日經驗看來,他們昔日所受重重盤剝,當遠不止此數,何況若果事情真如刺史大人所言,他們更省去了許多交通關節之花費,這筆買賣實在是很值得一做。


    “除此之外,別項更不再收了嗎?”,似是不敢相信這等好事,下麵更有一個商客跟上一句確認道。


    “正是!本官今日所說,絕不食言,我大唐自立朝以來,對四方之客多稟‘海納百川’之策,本海關寺亦不例外,朝廷設立此一衙司,本不為圖謀諸位之錢財,隻是希望一應事物能納於《大唐律令》之轄製、便利唐蕃商客,唯其如此,方可彰顯我聖天子之恩德。在此,本官以海關寺主官之身份,熱忱歡迎友鄰各邦前來貿易、交遊。”和煦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崔破說完這一套冠冕堂皇的話語後,驀然將臉一寒道:“既然已經給出偌大的優惠,倘更有人敢於私攜違禁品及偷漏海稅者,本寺一經查實,重懲不怠!!!”


    “不敢,不敢”,見刺史大人又變了臉色,一幹正心花怒放的商賈們忙齊聲符合道。


    “大人。既然海關寺已經建立,而南海更屬於貴邦近海,那我等海船進出此間的安全又當如何保障才是?”,問話的依然是性急的大食商賈撒馬兒罕,他這句話一出口,除唐廷海客外,一應海外蕃客都是緊緊盯住使君大人,要看他當如何迴答。畢竟在那裏隱藏著東南之地最大的海盜——馮若芳,而這位海王除唐廷船舶外,其餘一應商船都在其目標範圍之內。在座蕃商船貨未受其洗劫過的可謂是微乎其微。


    微微一笑,對此事早有準備的崔破哈哈一笑道:“本寺成立之日,便建有海事武裝船舶,通行南海。可為諸位提供護衛,隻是這一應花消,卻需貨主提供才是。凡雇傭本寺船舶以為護衛者。於南海地方遭受攻擊以至損失財貨者,本寺將給予全額賠償,當然。未在本寺立冊報備之商船,不得享有此等待遇。”


    這一番話語說出,更引來滿堂嘩然,尤其是一眾大食及獅子國蕃商,更是壓抑不住的喜形於色,隻緣他們的船最能行遠,是以每每載裝的貨物也最是貴重。理所當然便成為海盜最好的下手目標,此時既得使君大人如此保障,那裏有不歡喜的道理,至於雇傭武裝護衛船的費用,雖亦是不扉,但是與巨大的遠洋貿易利潤比起來。也實是值得的。


    在使君大人一個又一個好消息地刺激下,滿院商客們已是全然將適才立斬黃斯文的驚駭全然忘卻,反而正因為刺史大人的強硬,給了這些終日遊走在驚濤駭浪之間地商賈們更加強烈的安全感,以至此次宴會的後半段,放下許多心事地海客們放量而飲,氣氛真個是熱烈以極。


    親自將滿是醺醺之態的佳客們於府衙前送歸,微有酒意的崔破自迴轉後院內宅,不待他唿喚滌詩,早見一身粉紅衫子的思容端了一隻潔淨的銅盆上前。


    一個微笑,崔破愜意的借盆中冰冷潔淨的井水洗過麵龐後,又愛憐地刮了一記思容的小瑤鼻,方才留下一串笑聲,向書房而去。


    “參見中鎮將大人!”崔破甫一入書房,便見一灰衣身影立即起身,“啪”的一個敬禮後,朗聲道。


    “小毛,給你說過多少次了,到了府中不必如此拘禮,怎麽就總是記不住!坐,快坐下。”,隻聽這獨特的稱唿,崔破不看便知此人必定是那前晉州軍旅帥李小毛無疑。也隻有此人,直到現在,仍是以軍職稱唿自己,也不知說過他多少次,但這個心思靈動已極的人物偏偏就在這上麵犯了倔,每次都答“是”,但又每次都不改,直讓崔使君大人拿他也是無法。


    “李旅帥,既然大人已經來了,這些情況你卻再說一遍。”,待崔破安然落座後,與李小毛隔幾而坐的李伯元淡淡道。


    “坐著說就好,坐著說就好。”崔破接連地溫言話語,依然沒能阻止李小毛那挺直站立的身軀,也隻能心底無奈歎道:“哎!又是個怪強驢。”


    “自當日接到大人手令以來,近兩月時間,屬下共暗中接觸到五個大食及三個獅子國商賈,然則彼輩卻是不知具體造船之法,據其供述,因獅子國離我邦較近,是以一應遠海船舶皆是於本邦定製;而大食之船也是多循此例,唯在城南蕃坊大食阿訇賽義德處藏有海船全圖,但收藏極密。屬下此來便是請示大人,要不要……”,言至此處,適才還是一派典型軍士風範的李小毛眼中已是精光四射,再配上他那令人一見當即立生提防之心的五官,還真是非一般的邪惡。


    “此事不可,且不說這圖能不能最終弄來,便是真的得手,如沒有相應熟練匠工,恐也難複原。再者,本官剛剛示好蕃商,此事得不償失!”一口否定了李小毛的提議後,崔破跟上一句問道:“俞大娘那邊可有什麽消息?”


    “此人十分神秘,幾乎從不離船,是以至今並無具體消息,大人邀其南來嶺南的請柬已經送達,但已為其拒絕,呈送柬書的兄弟雖不曾親見俞大娘本人,卻於這大船之上見得許多高鼻深目的番邦人士。”三言兩語間,李小毛已將景況介紹地清楚明晰。


    “哦!”。聽聞俞大娘不肯南來,崔破心下難免失望,至於聽說此人船中多有蕃人,他倒是並不奇怪,如此大船已然超越了唐人的造船技術,定當是海外蕃人所為無疑。


    李伯元的一聲輕笑驚醒了沉思中的崔破,正為怎麽解決遠洋造船而苦惱不已的使君沒好氣地問道:“先生又笑個什麽!”


    “我笑公子如此聰敏,為何到這嶺南之後卻是屢犯迷糊,古人雲:關心則亂,誠哉斯言哪!”


    “噢!莫非先生有了造船妙法。快快講來。”聞聽此話,崔破自動忽略他那調侃話語,當即坐正身子問道。


    “造船之術我自然是沒有的,但是某家卻持有此物。有了它,就再不是公子去請那俞大娘,反是它要來求公子了。”。微笑著言說的李伯元輕拍身側幾上的一紙公文說道。


    “噢!此又是何物”,聞言詫異上前打開公文,入目所見的便是政事堂之印章花押。赫然更有天子李適並三相地附筆錄名,文書上內容卻是準予海關寺一體經營東南沿海十一州府出海貨物事宜,各相關衙門不得違令雲雲。


    “此乃天子禦筆,依禮部式,是要燃香沐浴方可閱看的,先生也不預先告知一聲。”一目三行的將公文閱畢,崔破小聲道。不過隻看李伯元那一幅不以為然的模樣,想來這一番話語實在是效果有限地緊。


    “今時之四道已是處於朝廷絕對控製之下,此令之執行當無問題,有了限製貨物入這十一州的權限,我倒也看看那俞大娘還肯不肯來嶺南!”,忽略過崔破的話語後。李伯元淡淡道。


    “先生,那俞大娘並不做海外貿易地。”並未明了李伯遠真意的前晉州旅帥李小毛小聲提醒道。


    他這一番話語隻惹來二人相視而笑,見李伯元毫無要出言解釋的意思,崔破也便微笑言道:“這俞大娘是往來江南西道與淮南道貿易取利地,淮南道地狹人稀,她能得什麽利?所以她定然是販運大宗貨物再轉手揚州海客,有了朝廷這道指令,我海關寺就算是掐住了她的咽喉,無論進貨還是出貨,沒有本官的同意,她是再也休想,到這個時候,也就由不得她不來嶺南了!”


    眼見此事已有端倪,諸事匯報完畢的李小毛當即起身辭去,崔破將至送出內宅門口,再囑其多加注意渤海方向後,才任其自去。


    “公子雖有籠絡蕃商之意,但這海稅也未免定得太低了些!隻怕朝廷那邊不太好交代呀!還有今日這斬殺黃公公一事,雖則於海關寺立威立法極有效用,但也難免予人口實。這近日的拜表,少不得要多費些心思了。”,迴歸書房坐定,剛剛端起茶盞,便聽那李伯元幽幽說道。


    聽到這番話語,崔破也是無言,其時,朝廷征收農人兩稅,也循的是每六取一之數,與之相較,自己這海稅也的確是太過低了一些。緩緩呷了兩口茶後,他才開言道:“本朝自天寶以後,山河破碎而民生凋敝,加之曆任內廷供奉使及地方官吏肆意盤剝,今時東南海外蕃客來往進出貿易者尚不及開元間三一之數,反倒是小邦新羅海外貿易日漸繁盛。欲要改變這一現狀,海關寺初期不讓利是斷然不可的。”


    見那李伯元聽的也是認真,崔破乃將身子傾前續道:“此時讓利乃為我大唐海事休養生息之策,如此優厚條件,我料不過數載光陰,必然來者愈多。每船海稅雖少,但若得一多,總數反是更加可觀。倘若此時便抽重稅,難免便是殺雞取卵之舉了,此其一也!其二;薄稅之下,來客愈多,則上船卸貨等所需相關人手愈多,此舉亦可大大解決是地百姓之生業,倒也算的是惠民之政;其三,來客過多,則我大唐售往海外之絲綢、瓷器等也是愈多,這其間的利益於邦國而言,更是不容小覷。至於這最後嘛!海事愈是繁盛,借助這茫茫水道,我朝威儀也必將遍揚周邦,更待我大唐船隊建立遠航,獲取巨利同時,自然更會引得許多海外小邦來朝,這等盛事,素為天子、朝廷及百姓所喜,縱然現時本官千夫所指,介時也自當全數冰消。要行這千古未有之事,本就少不得諸般坎坷、小人弄讒。但這海關之事,本官本就搏的是數年之期。現時朝中有家伯父及楊師當政,更有老令公及公主可為奧援,想來短期之內並無失官之憂,縱有申斥,也隻能暫時隱忍,待得數年之後,一切自見分曉;至於這黃公公,不除必壞我大事,又豈能容他,即有公主代為於其間周旋,想來應無大事,先生倒不必太過於擔憂此事。”


    聽聞崔破這一番侃侃而言,李伯元心下愈發驚異,他早知其人聰穎,但僅以弱冠年紀行此前所未有之事,能思慮如此周全也實在是讓他大為吃驚,聽其所言,雖覺匪夷所思,但細一思之,卻也實有其事,直讓他這素以國士自詡之人也是心下訝歎。


    “此事公子既有定見,勉力去做便是,隻是此次這一本拜表也要多花些心思,將適才所言數點收益說明說透才好,公子畢竟遠離朝堂,對天子及朝廷誘之以利,反倒是比單純地依靠聖眷要可靠的多了。”,壓下心頭詫異,李伯元手拍著身側幾案上的公文道。


    “此事也一並勞煩先生了,近日李四維等人當會抵達,這招募各地海關司士卒之事也該一並鋪開才好,單靠目前這些個衙役們,我倒還是真個放不下心。‘任你官清似水,也難逃我吏滑如油’,一個不好,本官一片苦心,反倒是葬送在這一幹黑眼珠隻認得白銀子的小人輩手中,如此豈不冤枉!”,輕輕吹著盞中茶花,崔破已是將此事一筆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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