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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不曾想今夜一次偶爾的夜遊,剛剛走到竹林邊,就聽得一陣婉轉的蕭音迎風傳來,在這靜夜分外清晰,曲調哀而不傷,整首曲子分明在講述一個淒婉的故事,及至後來聽到那一首曲子詞才明白,這曲子反複吟唱的也正是“此事古難全”五字。自己二人在竹林中隻聽到一曲畢,竟不敢多踏足一步,恐驚散了音符之美,隱隱的眼角竟然濕潤了。


    待得走過竹林,卻見皓月當空之下,溪水薄霧的青草地旁,一位白衣少年正臨溪而立,吟誦那一首曲子詞,語音晴朗,每一字一句都隻如撞在自己的心裏,那少年修長的五指輕撫著碧綠的竹蕭,竟然是如此的和諧。再聽得那反複吟唱的:“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此事古難全”那一顆原本從蕭音中漸漸走出的心,不堪這疊加的薄怨,一時之間,竟是癡了。對那少年後來的情狀,竟是毫不知曉,才至如此失禮。一時思緒起伏,隱隱的都是那皓月下白衣少年疏朗的身影,直至夜已入半,方才蒙朧睡去。


    天明未久,表妹已經急急的闖了進來,喚她起身,說是要一起給表哥賠禮,昨夜實在是太過於怠慢了。見表妹一付小臉紅紅、興奮的樣子,思蘭心中沒來由的一緊。起了身,梳洗罷,換了一身淡綠的衫子,早點都沒用,便被心急難耐的思容拉著向那藏書樓走去,上得樓來,隻見昨夜的少年正麵窗而坐,似是晨讀已久。不由得一陣臉紅,隻見表妹急急的跑了過去,喚了一聲“表哥”那聲音在思蘭耳中已是甜的發膩。終於那少年轉過身來,星眉朗目之下,那俊拔的鼻梁、薄薄的唇竟與自己昨夜夢中的毫無二致。看年齡隻與自己仿佛,隻是眼中卻流淌著如此寧靜的深邃與堅毅力。然而整個身上卻又透出一股書卷的儒雅氣息。襯的那粗布長衫也是如此的灑脫,他與表妹寒暄了幾句,方轉過頭看來,似乎是認出了自己,短暫的驚愕過後,才微微的一笑算是見禮,隻是這一笑竟是如此的溫婉,真如長兄撫慰小妹,也如情郎凝望深愛的情侶。看到這一雙眼睛,思蘭一呆,臉已是今晨第三次紅了起來。


    思容見往日頗具大家風範的表姐如今又是進退失矩,心中納悶:“表姐這是怎麽了?”,走上前去拉了拉她的衣袖,思蘭一驚,醒過神來,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緒,上前施禮道:“昨日晚間表哥妙音美詞使小妹驚歎不已,失了禮儀,還望表哥原諒”崔破見她穿著行止已知她是大家出身,此類閨閣小姐相處極難,而當時之人與人交往又最重家世,世家大族尤甚,自己家破落至此,原也湊不得那一份熱鬧,要不徒惹人笑,還是避開為妙。


    一念既定,還了一禮:“思蘭小姐無須如此,對月感懷,胡謅的幾句,隻恐有汙小姐清聽,那裏還能當真,至於昨晚之事,表妹亦無須介懷。隻是此處簡陋,委實不是待客之所。思容…”


    “幹什麽?”正在書桌上翻看崔破習字集的思容抬頭問道


    “此處簡陋,思蘭小姐恐不習慣,你帶了她去吧!以後有時間再聊。”


    “剛來就攆人家走!”思容小聲的嘟啷了一句,隻是腳下聽話的朝思蘭走去


    思蘭萬萬想不道隻說了一句話,就被下了逐客令,心中微怒,也自矜持的施了一禮與思容去了。崔破坐下,搖頭一笑,繼續寫他的〈〈道德經〉〉注。


    吃過午飯,那虎頭虎腦的小崔驥跑了上來,傳話說先生讓他去一下,最後還特意的補充了一句:“表哥,你快去吧!晚了,先生的戒尺打人好疼的”說的崔破看著他撲閃撲閃的大眼睛一陣大笑。


    略一收拾,崔破領著蹦蹦跳跳的崔驥向崔知節家走去,到了門口,崔驥卻不肯進去,作個鬼臉後跑開了。進得門來,繞過照壁,見到崔知節早在廳中等候。


    見他進來,先生用手指指胡凳,示意他坐。崔破不肯。崔知節見他知禮,心下暗讚,也不再讓,開口說道:“崔破,你年已十四有餘了,按國朝規矩,隻要你能於本州的拔解中選得鄉貢就可以參加今年的科舉了。今年的拔解之期將近,本州劉使君欲在此之前舉行一次文會,也好心中有個計較,就在後日的城北的燕園之中,族長已經允許你參加文會,你下去好好的準備,後日與我同去吧!”


    崔破心下好奇,想著去見識一下也好,躬身應是,自去準備不提。


    文會這日,崔破早早起身,收拾停當,取了當日大校的獎品,那一件細綾儒衫穿上,因為不喜歡用發簪,也就拿一條粗布帶子束了頭發,隻覺全身鬆爽,緩步來到先生家門前等候。


    不一時,又陸續有一些穿儒衫的之人來到,都是本宗兄長,另有幾位年齡大的,崔破當日族會是也見過,都是叔輩,最年長者已是鬢間微染霜花了。〈〈唐律〉〉科舉每年每年一次,看他的老態已不知參加過多少次了。


    崔破與眾人不熟,略行一禮後,就站立一旁,聽眾人閑話。


    隻見內中有一人向那最是年長者問到:“知仕,你今年還是取進士科嗎?”


    “為兄年已四旬,有言到‘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不考進士又待如何?況且為兄自十九歲走上這製舉之路,轉眼已是二十個年頭了,要待不考,又那裏甘心?”說完自嘲的一笑。


    “這倒也是,自國朝神龍年間科舉取士已成定製,每年進京參試的舉子凡數千人,雖有明經、俊士、明法,明算諸科,然則多數人還是衝著那進士科去的,隻是此科每年錄取最多也不過二十餘人,百中取一的機緣不知磋磨了多少少年俊彥。‘士林華選’名號雖然好聽,卻是字字血淚呀!即使中了,更有吏部的關試,‘身,言、書、判短短四字也不知每年又將誰從龍門裏給打了出來。隻是如今,後退已然無路了!”此人話音剛落,引來一片同病相憐的唏噓之聲。


    崔破心下疑惑,遂輕聲問身旁的一位族兄,那人見他是當日族會中大放異彩的少年,又見他衣衫簇新,當真是一付好風姿,兼且知禮,也就為他細細解說


    原來唐代科舉雖然每年舉行,且名目眾多,但是進士科獨自矜貴,隻是名額太少,多者不過三十,最少僅十幾人。實是火中取粟。中的進士後若當年有製舉,則可再試,若是沒有,則需參加關試。‘身、言、書、判’正是關試的內容。身,是指要求體貌豐美;言,言辭辯正;書,楷法遒美;判,則是講求文理優長。過了這四關,方才由尚書省申報至門下省,除官授職。進士考試完畢


    崔破聽得明白,心下暗暗咂舌,這錄取的也太少了!同時心中又有疑問,續問道:“那為何大家都要考這進士科,換一科不好嗎?”


    “你當大家都是傻子嗎?隻是這別科與進士科中舉後的待遇差的太遠。自國朝開科以來至今,幾十年間鮮有中雜科者得遷三品以上高官,而進士科僅宰相就有數十人,這如何能比?更何況得中進士後,旬日之間,名傳天下,即授美官,升遷又速。誰人不想?”說完那少年也是一陣慨歎


    這邊廂剛說完,崔知節已自門內走出,崔破隨著眾人上前見禮,知節與眾人寒暄幾句後,喚來家丁備好車馬,眾人或乘車或騎馬結伴向城外劉使君別業燕園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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